作者:楚秋
下意识的,苏钰的脚步顿了一下,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是胡笳,慕容宁家乡的曲调,悲凄而凄楚。
父母没有和离时,她曾在国公府听到过,母亲吹给父亲听,虽然调子悲凉,隐隐约约中却带着重生的喜悦。
再后来,她几次在王府听到慕容宁吹奏,曲调未变,感觉却全然不同。
就像现在这样,只剩下无尽的悲凉,游子再也无法回归故园的思乡之情。
当年年龄小,苏钰曾认为楚王爷的求婚是因为倾慕着慕容宁。
这个想法并没有错,这些年来楚王爷确实真心爱慕着慕容宁。
但随着年龄渐长,苏钰也渐渐明白了。
父亲离京后,本以为肯定能赢的西北战事突起变故。慕容氏乃西北王族,正是此战的关键。
不管是留下慕容宁在京城为质子,还是忌惮她的才能,放虎归山后给西边战事增添变数。当时掌权的关太后都不会放慕容宁回西北。
楚王爷的提亲,也许是凑巧,也许是关太后暗示。
但不管哪一种,以婚姻为借口,把慕容宁留在京城都是一种不伤体面的做法。
九年过去了,征西大元帅早就平定了西方战事。
但在京城呆的越久,慕容宁也就越清楚,她再也回不去。
她的亲人,她的家乡,西北的所有一切,都只在这一曲胡笳之中。
“母亲……”苏钰走进湖心亭。
四面环水,只有一条长廊可进入。在这里说话,不用担心被偷听。
慕容宁放下胡笳,抬头看向苏钰时,神情却有几分恍惚,好一会才道:“你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眉眼五官甚至气质,苏钰女装的时候还不太明显。男装尤其是一袭白衣时,几乎是少年苏天翊的翻版。
“母亲,你想念父亲吗?”苏钰说着。
慕容宁沉默许久,“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不能想他。”
情绪没有意义,情感更要随时抛弃。真实的感受……
或者,她早就麻木了。
苏钰沉默,记得小时候,她曾无数次追问慕容宁,为什么要分开,苏天翊又为什么离京?
没有回答,慕容宁只是沉默看着她。即使眼中藏着无限的苦楚悲伤,这个天生强势的女人也不会哭,只是沉默。
再到后来,她也就不问了。
就在母女俩沉默之时,一个青年武官身佩官刀一路飞奔而来。
苏钰不自觉打量着他,二十来岁,官服是五品武官的补子。
虽然武官不如文官值钱,但这个年龄就能到五品,至少得是个高手。
“大人,狱所出事了。”青年武官低头说着。
慕容宁神情漠然,道:“慢慢说。”
青年武官却是看向苏钰,苏钰微笑己对。慕容宁没让她走,她就不会走。
慕容宁一点都不着急,对苏钰道:“这是监查寮二队队长冯决。”
监查寮?监查寮的队长为什么来见慕容宁?
苏钰心中诧异,脸上却是丝毫不显,笑着对冯决道:“见过冯大人。”
冯决拱手道:“苏小姐好。”
确定慕容宁没有让苏钰回避的意思,冯决这才道:“前几日抓到的细作,全数死在牢中。”
“呵~”慕容宁轻轻笑了,带着几分嘲讽,“人死了才来找我,是当我会法术能把死人复活?李大人呢,我这个正使还没到任,锅就要先背上?”
冯决不自觉得低下头,心虚说着:“李大人,李大人卧病在床……”
慕容宁却是听得点点头,道:“病的应该很重吧,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失职,关在牢里的犯人都能死的不明不白。重病也好,若是死在任上,也算是殉职了,过往的种种都可以既往不咎,也不会连累家人。”
听到这里,冯决再也忍不住,直接跪了下来,道:“看管牢犯乃是二队的职责,犯人身死,属下罪该该死。”
犯人不明原由身亡,李大人做为最高长官,有间接责任,他这个二队队长却是直接责任。
李大人都该“病死”殉职,那他这个队长,岂不是要五马分尸。
“你确实该死,不过,命可以先欠着。”慕容宁说着却是站起身来,对苏钰道:“皇上分派我的差事,监查寮正使。”
不是给楚王爷的,是直接给她的。
苏钰心中诧异,自从慕容宁嫁入楚王府后。显庆皇帝就经常分派差事给楚王爷,实际上是让慕容宁办差。
这八年来,慕容宁主持过太后寿诞,安排过周年大祭;整顿过内务府,清点过国库。查过赈灾案,调查过几起官员渎职。
零零碎碎的大小事情,有后宫的也有前朝的,但每次都是具体事宜,事情办完了,慕容宁就功成身退。
但这次要当监察寮正使,就是长期职务,这还是第一次。
“走吧,去看看。”慕容宁说着。
冯决大松口气,从地上起来,看样子他这条命是暂时保住了。
苏钰问:“母亲,我能去看看吗?”
“想来就来吧。”慕容宁无所谓说着。
苏钰快步跟上,心中好奇无限扩大。
监查寮在京城不是什么大机构,最初归属大理寺,显庆皇帝当政后才分离出来。
职务范围是监查京城官员的所做所为,以及敌对国派到京城的细作。
奈何大理寺卿一直很能干,朝廷放给监查寮的权力又太小。部门一直存在,却没什么存在感。
“母亲,我们这是去哪?”苏钰忍不住问出来。
监察寮在南门大街上,大理寺对门。应该先从王府前门出皇城,才能去监察寮。
但是慕容宁却是一路往后门走,路径不对。
“监察寮换地方了。”慕容宁说着。
第15章
监察寮搬进了皇城,大周的皇城与皇宫是两个概念。皇宫是专指皇帝上朝起居所在,在皇城的最中心位置。
皇城更像是广义上的皇室与朝廷事务聚集处。比如楚王府就建在皇城的西南角,从皇城的西南角楼进入就是楚王府的正门。
楚王府的后门是金水河,四通八达,惯穿半个皇城。过了桥就是御林军的南卫所,占地广阔。
现在的监查寮就在御林军隔壁的隔壁,独立的衙门,人数不多,门牌看着也不大,实际占地面积却不小。
“大人……”
慕容宁刚踏进监查寮的大门,就有几个官员围了上来,皆是一脸苦相。
衙门里出了大事,原本的长官李大人躲了,现在都指望慕容宁出头背锅。
慕容宁并没有理会他们,却是吩咐苏钰:“你只能在这两进院里活动,里头事情不知处理到什么时候,你若是无聊了,只管回去。”
“我知道了。”苏钰说着,“我会照顾好自己。”
慕容宁点点头,快步进后院。官员们也紧跟着进去,没人理会苏钰。
苏钰环顾四周,前头第一进院,连会客处都算不上,进门就是石碑,上面刻着监察寮的各种规矩。四周房舍皆是官员休息之处。
只看房间数量,以及她所知的监察寮的人数,一人一间还能空出来不少。监察寮扩充之日,就在眼前了。
第二进院,也就是苏钰现在所在,算是比较正统意义上的接待处。与京城其他衙门并无多大区别。
不同的是,刚设立的,屋子还有些空,人少也有些少,连个端茶倒水的门僮都不见。
“监察寮,到底要监察什么……”苏钰喃喃自语说着。
或者说显庆皇帝到底想让慕容宁做什么?
慕容宁说起来是王女郡主,实际只是一个离乡的孤女。
随着大周的兴盛以及西边战争的结束,西北慕容氏成了最老实的外族降臣。
若是九年前是眼下的情况,慕容宁和离后就会回西北。
只是九年前她留下来了,留的时间久了,也就走不了了。
外族王女,亲王正妃,个人能力卓绝,又与京城各大世家都没有关系。
这样的人做了监察寮正使,才更容易为朝廷所用。
“监察寮的人都死绝了吗!!”
一声惊雷从前院传来,随即脚步声响起,一队人马从前院直冲过来。
一行人二十几人皆是黑衣,很年轻,二十几岁,着装十分整齐,却认不出是哪衙门的官服,腰间皆配着官刀。
就在苏钰惊讶之余,好像潮水一般,黑衣人突然分开列队,一个青年从后面走出来。
二十岁?或许还不到。眼若明星,面如冠玉,高挑的身材因为过份的纤细显得有几分瘦弱。
同样的黑衣在他身上,明明那么瘦弱,却硬是被他穿出了气质。
傲慢,强势,却阴冷的吓人。好似长在黑暗中的红梅,不管怎样的黑暗与风霜,皆无法把他击倒。
“你?”
青年的目光看向苏钰,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下意识的要别开眼。
贵公子,没有官服,不在情报网中。突然出现在监察寮,会是什么人?
苏钰看看周围,只有她一个,便微笑着拱拱手,“众位大人辛苦了,监察寮有人在,请众位稍等。”
喊那么大声音,相信后院的人能听到。
监察寮果然是新衙门,人手少就算了,还能被人找上门叫嚣。
“要等到什么时候,等着你们把尸体火化吗!!”另一个黑衣人叫嚣起来,眼中怒火仿佛要喷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