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养猫日常 第22章

作者:刀上漂 标签: 古代言情

  “放下罢,我吃。”

  小太监大喜过望,连忙指挥众人将?膳碟儿从盒中拿出来,依次摆在小方几上。

  只见一桌琳琅菜色,酒糟鹅掌,扬州干丝,一道平桥豆腐羹,还有一碗小小的?冰花银耳燕窝。分量虽不多,却布置得小巧精致,看得出是御厨为了贴合婉瑛的?口味,花了大工夫做的?。

  直到亲眼看见婉瑛夹了几根鸡丝放进嘴里,小太监才终于舒了口长气。

  兴许是心?情放松,他嘴上也没了个把门?儿,眉飞色舞地笑道:“哎,这?就对了,姑娘只要?吃了这?一口,以后都不会不吃了。饿肚子的?滋味多难受啊,奴才还记得小的?时候,家乡发大水,那人饿得都两眼发红了,连观音土都吃。姑娘是个善心?人,其实?奴才们皮糙肉厚,烂命一条,打死就打死了,奴才主要?是不忍见您饿坏了身子,皇上顾念着您呢,您一顿饭不吃,皇上急得都睡不着……”

  他这?厢正说得兴起,不料“嗒”的?一声轻响,婉瑛搁下筷子,蹙眉看着他问:“你叫什么?”

  小太监心?情激动?,昂着脖子响亮地答:“奴才贱名小顺子,就是顺心?如意的?顺。”

  婉瑛道:“我看你不该叫小顺子,应该叫小狗子,狗腿子的?狗。”

  小顺子眼都不眨,面不改色道:“要?不说贵人眼力佳呢,姑娘怎么就知道我爹娘姓苟,承姑娘赐名,从今往后,奴才就叫小苟子了,也算不埋没了祖宗家姓。”

  “……”

  婉瑛本?不是能?说别人坏话的?性格,方才气急之下,骂了小顺子一句,心?中正自悔失言,却不想碰上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一时之间有些无语。

  小顺子还在那儿念叨着改日要?去爹娘坟前上炷香,保佑他飞黄腾达,以后他们老苟家也算是出了个能?人。

  也不知道他祖上是真姓苟还是假的?,倒说得煞有介事。而且他人生得诙谐,说话的?时候,眉毛鼻子眼一齐动?,妙趣横生,竟是个天?生适合用来逗闷子的?弄臣。

  阁中宫女们被他逗得纷纷破颜,禁不住捂嘴笑出声来。

  笑这?种事最怕有人带,纵使婉瑛再怎么不想笑,听着这?零星笑声,又看着小顺子那挤眉弄眼的?丑脸,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慕姑娘笑了的?事,当天?就有人禀报到御前。

  姬珩召见了小顺子,问他是怎么把人逗笑的?。

  小顺子入宫几年,这?还是头一回面圣,内心?紧张地打摆子,好在嘴皮子还算利索,将?白天?自己怎么逗笑慕姑娘的?,慕姑娘又是怎么笑的?,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姬珩听完,问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爹娘真的?姓苟?”

  “……”

  这?一下可把小顺子难倒了,其实?他祖上姓张,往上数十八代都是这?个姓,从没改过。晌午那么说,不过逗主子一笑而已,谁想皇帝当真了。他若谎称自己姓苟,就是欺君,若照实?说,又怕皇帝认为他偷奸耍滑,是个欺上媚主的?人。

  思来想去,只得挑了个最不容易出错的?回答,他干笑着说:“奴才也记不得了,小时候家那边发了大水,奴才爹娘都淹在水里了,听那买奴才的?人牙子说,依稀是姓苟……”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心?虚地抬头去觑皇帝的?眼色。

  姬珩笑了笑,也不知道信没信这?一套说辞,只道:“既然你忘了,朕就赐你一个‘苟’姓,苟是河内大姓,史?上名人辈出,应当也不至于辱没了你家。朕再赐你二百两奠仪,把父母的?坟茔好好修缮一番,立碑著姓罢。”

  皇帝赐姓,这?是多少功臣勋将?都没有的?天?大恩典!

  小顺子激动?得语无伦次,将?头在地砖上磕得砰砰响:“奴才谢皇上恩典!皇上大恩,奴才没齿难忘!奴才一定祭告天?上的?爹娘!护佑主子爷万岁万岁万万岁!和慕姑娘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行?了,下去罢。”

  姬珩摆摆手,想了想,又道:“以后你就留在澄心?堂伺候罢,你们慕姑娘是个多心?的?人,自己用着点儿心?,若她笑了,朕还有赏。”

  “是!”

  掀起帘子,小顺子喜气洋洋地出了御书房。

  候在门?外的?吕坚见了他这?满面春风的?样子,斜来一眼,似笑非笑道:“哟,这?是发财了?”

  小顺子立马一改得意模样儿,伏小做低地凑过去道:“没有的?事儿,就是陛下见奴才可怜,赐了二百两银子给奴才去祭拜爹娘,这?点儿赏赐,干爹恐怕还不放在眼里。若不是托干爹的?洪福,干儿子哪儿能?留在这?澄心?堂伺候,改日儿子在遇仙酒楼治一桌席面,请干爹千万赏脸光临。”

  吕坚从嗓子眼儿里哼一声,终于气顺了,他也不是贪图这?一顿两顿饭,不过是见不得有人得了些圣宠,就翘起尾巴不念本?,忘了他的?提携之功。

  “得了,我得在御前伺候,哪儿有那工夫。”

  说到这?里,他又板起脸叮嘱:“你以后也是在御前行?走的?人,嘴巴上也得把把门?儿,别说话不过脑子。陛下赏多赏少,都是恩典,你要?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小顺子连忙应了。

  又听吕坚顺口一问:“陛下让你今后留在慕姑娘身边儿伺候了?”

  说到这?儿,小顺子又挺了挺腰板,点头称是,又将?皇上说若慕姑娘笑了,今后还有赏的?事说了。

  吕坚看他一眼,笑道:“你小子还挺有福气。慕姑娘可是尊大佛,你抱稳了,日后不愁没有青云直上的?时候。”

  这?话也不消他说,宫里伺候的?人,最不缺的?就是眼力。自慕姑娘入宫的?这?些天?以来,皇帝的?表现,众人都有目共睹。别的?都不说,就说陛下是个最严肃最讲体统的?人,在澄心?堂这?种处理政务、日常起居的?地方,何尝让女人留夜过,就连贵妃进澄心?堂都要?请示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慕姑娘在陛下眼中,就是与众不同。她何止是大佛,简直是个香饽饽,将?来只怕有大造化,位登中宫也说不准。

  眼下大家都挤破头地想进西暖阁伺候,是以吕坚说小顺子有福气,这?话可半点儿没说错。

  小顺子把腰杆一挺,笑着说:“放心?罢,干爹,以后慕姑娘就是我活祖宗了,我一定小心?伺候她。”

第23章 噩梦

  一封奏折批阅完,姬珩揉了揉因长期伏案而酸痛的后颈,瞥了眼角落里的西洋金自鸣钟,时针已指向十一点。

  这不是他睡觉的点儿,按照往常,他要批折子到丑牌时分才会入室安歇,可今晚不知怎么的,心浮气躁,耳畔总是回响着小顺子形容慕婉瑛笑起来的那些?话。

  她?笑了吗?

  自己好像很少看见她?笑,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惴惴不安的紧张样子,要么就是哭泣的面容,唯一一次见到她?笑,便是那次她?初入宫走迷了路,站在桃花树下,抬首向他笑着道?谢。

  一张笑脸缓缓地浮现在眼前。

  小顺子形容那是“天仙下凡”“观音娘娘现世”,可姬珩知道?,那是世间所有词汇都无法形容的清丽动人?。

  那是生平头?一次,他尝到了喉咙发渴的滋味,迫切地想拥有,不顾一切也要得到。

  “吕坚。”他唤来人?,喉结滚了滚,“人?呢?”

  吕坚垂手在桌前侍立,早已习惯了皇帝一日几次询问慕姑娘的情况,极为流畅地答道?:“回陛下的话,慕姑娘晚间用了一碗羹汤,现在已经睡下了。”

  姬珩点点头?,搁下笔起身。

  “走罢,去看看她?。”

  西暖阁里安宁静谧,床头?亮着一盏琉璃灯,这灯整晚不灭,照得整间屋子四壁雪亮。

  一个守夜的丫头?坐在床边脚踏上,脑袋正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儿,忽地一个激灵,睁开?眼,只见皇帝悄没声儿地立在跟前,吓得立即就要行礼问安,却见皇帝竖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宫女垂着头?,轻手轻脚地出了暖阁。

  姬珩先没动,立定站着看了看,只见烛光幽微,鲛绡帐上朦胧地映出一个人?影来,体态婀娜,似雾中的远山。

  他走上前,撩开?帐子,一股子清甜梨香飘过来,令人?醉魂酥骨。床上的人?卧在被衾内,满头?青丝散于枕畔,静静合目而睡,然而眉心却浅浅皱着,似做了什么噩梦。

  姬珩不自觉伸出手去,想替她?揉散那纠成一团的眉头?。

  婉瑛又做了噩梦。

  梦里,她?回到了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面前站着萧绍荣。

  他的左胸挖空一个大洞,双手捧着一颗血淋淋、还?在跳动的心脏,七窍流血,脸上也是血泪如?珠。他将心捧到她?眼前,目光幽幽地说?:“瑛娘,这是我?的心,我?将它挖出来,送给你。”

  婉瑛在梦里也哭得梨花带雨:“别挖,挖出来你就死了……”

  “说?得也是。”

  萧绍荣一改深情面容,眼神阴狠冷酷,似索命的阎罗,向她?直直地伸出两臂。

  “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僵直的手指扣上纤细的脖颈,如?折断一根花茎那样轻易,婉瑛立即感到了窒息,双腿乱蹬,用力喘息,就在这时,她?隐隐听见了呼喊,猛地一睁眼,就见一只巨大的手朝自己探来。

  “啊啊啊啊啊——”

  婉瑛吓得大声尖叫,人?也缩到了床榻角落。

  “别怕,是朕。”

  帐子里烛火大亮,照亮皇帝一张写满担忧的脸,他的手中擎着那盏琉璃灯。

  婉瑛的恐惧并未因他的出现而消减,小脸愈发苍白,抱紧双膝发抖。

  姬珩的语调不易察觉地放轻柔:“做了什么噩梦?”

  婉瑛依然颤抖着,姬珩见她?只穿着一袭单薄寝衣,担心她?冷,想替她?将被子盖上。

  刚伸出手,婉瑛身子剧烈一颤,非常明?显地避开?了他。

  姬珩的手停滞在半空,片刻后,他收回手,似是自嘲地低笑一声:“罢了,你既不愿意,朕也不愿做那勉强人?的勾当。”

  听到这句话,一直低着头?的婉瑛骤然抬起头?,死气沉沉的眸中迸射出亮光,似整个人?重新活过来一般。

  她?满怀希冀地问:“可以送我?出宫去吗?”

  “你想去哪儿?”姬珩问。

  她?想去哪儿?她?又能?去哪儿?

  婉瑛心想,靖国?公府一定是不能?留的了,思来想去,她?抠着指甲,小声说?:“我?想回江陵。”

  话音刚落,就看见对面的人?神色冷了下来,冰凉的指尖一寸寸地抚过她?的眼睑、脸颊。

  “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语气温和,却暗含警告。

  皇帝注视着她?的眼眸暗藏柔情万种,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那不是看一个人?的眼神,而是看自己的一件所有物的眼神。

  她?与一只宠物,一个心爱的摆件没什么区别。

  眸中的光一点点地死寂下来,如?熄灭的火把。泪水扑簌簌地滚落,婉瑛心如?死灰,连愤怒都失去了力气,剩下的只有不解。

  她?无力地问:“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为何偏偏……”

  姬珩伸出指尖,轻轻拭干她眼尾的泪痕,笑道?:“弱水三千,朕只取你这一瓢饮。”

  婉瑛呆坐着,寻常女人听了要手舞足蹈的话,她?却无动于衷。

  姬珩并不生气,相对无言中,他挽起婉瑛鬓旁散落的三两根发丝,郑重其事?地承诺:“朕会等。”

  他没有说?等什么,但在他柔情缱绻的眼眸中,婉瑛读懂了他未说?完的那句话——

  等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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