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残疾疯太子冲喜 第15章

作者:酒时醒 标签: 古代言情

  余嬷嬷便马上宽慰道:“您还年轻,迟早会有的,再者,荔妃不是才生了两个么?”

  妤贵妃不以为然:“太子也是见了的,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终究养不熟。他亲娘被害死了,却要怪在我头上,他也不想想,就他亲娘那病歪歪的模样,一日三顿离不开汤药养着,能有几年活头?”

  “说得再不好听些,我好歹也是二房嫡长女,要不是堂姐不争气,怎会眼巴巴嫁来深宫做妾?我宁愿嫁一王侯将相为妻,堂堂正正掌管中馈!”

  “哎呦您方才还劝皇上别动气,这会子您自个儿倒是气起来了。”余嬷嬷连忙抚抚妤贵妃后背顺气,“当年若是您及笄了,老将军定不会选先皇后进宫的,又哪还有太子这号人呢?说来都是天意弄人,您且放宽心,该是您的,早晚是您的。”

  ……

  皇帝踩着风雪夜色来到东宫时,太子已昏迷过去。太医在各个穴位都扎了针,又刚喂下汤药,太子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如瓷,远远瞧着,真似一阵随时会消散的轻风一般。

  宋知意揪心地守在床边,听闻皇上驾到,连忙起身行礼问安。

  皇帝的心思都在太子身上,随意抬抬手叫她起身,转头问太医情况如何。

  上回太医与陈太傅说的实情是太子危矣,此刻面对皇上亦不敢有所隐瞒。

  皇帝的脸色自进门就不好,闻言更是又黑又沉,厉声斥道:“你们都是死的吗?明知他这副身子骨不宜再见外人,还由着他一次两次的胡闹!”

  帝王一怒,如雷霆万钧,屋内所有人霎时惊慌跪下告饶。

  宋知意额头冷汗涔涔,浑身僵硬,只觉手脚都似寒冰,生怕皇帝的怒火下一刻就会朝她一个人汹涌而来。

  皇帝扫视一圈,重重挥袖,站在床边凝视太子半响,那英俊年轻的脸庞与他五分相似,还有五分,是逝去四年的发妻。盛怒之后,皇帝心中升起悲凉,再有两日,便是除夕了,或许这就是天命难违。他到底没再怒声斥责,只转身命令道:

  “自今夜起,太子不得出清晖堂半步。若他违逆,立即取麻绳将人绑起来,跟他说,这是朕的命令,违者,斩。”

  宋知意脸颊的冷汗随着这一个斩字簌簌滚了下来。

  好在皇帝下完这个死令,再看太子半响,便出去了。众人如蒙大赦,这才敢起身忙碌去。

  没有被单独斥责,宋知意本该松一口气,可不知为何,看着皇帝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却有一股莫大的失落涌起。

  皇帝走了,才来没一会儿就又走了,而太子生死未卜地躺在床上,皇帝除了气怒,还有父亲对儿子重病的心疼和怜惜吗?

  她又想起儿时自己生病,爹娘轮流守在床边,喂药喂饭喂水,鲜少假手于人,她一日不好,爹娘便一日难安。

  然而皇帝今夜走了,什么时候会再来看看这个儿子呢?皇帝或许会去荔妃那里看刚出生的一对皇子找宽慰,也或许,去三宫六院随便哪个嫔妃留宿,日后又会有新的皇子。

  太子病恹恹的,孤零零的。

  宋知意心里跟针扎似地难受起来,她可真糊涂,方才皇上怒气责问,怎么就不知道站出来替太子说一句话呢?

  她,她可是太子妃啊!与太子一荣共荣,一损俱损,到了这节骨眼,挨不挨骂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知意忽然起身追了出去,屋外风雪如利刃扑面而来,她却感受不到冷,仿佛有股热血在她身体里流动,给了她无限的力量。

  皇帝已经走过垂花门。

  随行的侍卫们听见身后急匆匆的步伐,不约而同停步回看,却见是衣着单薄的太子妃跑了过来,连忙让开一条路。

  皇帝自然也听见了,皱眉转身。

  宋知意气儿还没喘匀,便在皇帝身前跪了下来,俯首道:“儿媳从小地方来,没见过什么世面,方才实在吓傻了,竟连请罪也不知。儿媳照料殿下不周,请父皇治罪!”

  皇帝见她年纪小小的,声音颤抖,无不惶恐,这会子倒也不愿多加责罚,“事已至此,罢了,想来你即使有心也是劝不动太子的,朕比谁都清楚他那犟驴脾气。”

  “儿媳斗胆,有一言想说与父皇听,殿下……殿下不是犟。”宋知意抬起头,眼神诚恳地看向皇帝。

  皇帝也看着她,负手身后,没有说话。

  这下宋知意真是斗胆了,边揣摩着皇帝的心思边硬着头皮道:“儿媳近日常听殿下梦语,他说只要一日是储君,便要一日担起储君之责,在外为父皇分忧,在内兄友弟恭,否则朝堂动荡,社稷难安,他日后将是史书有罪之人,愧对父皇和陈太傅的苦心教导与期望。”

  “哦?”皇帝的眼神变得犀利。

  宋知意只觉头皮发麻,好像一下子被看穿了,可是话已出口便如覆水难收,她只能仰头更真挚地道:“儿媳知欺君之罪要砍头,不敢胡言。也亲眼见着殿下将案牍放在枕边,只要清醒些,他便要看,便要写,儿媳确实劝不住,庆嬷嬷也劝不住。殿下说,他恐怕时日不多了,当下能做些什么,便尽力做些什么……”

  说着,她双肩微抖,抽泣了一声。

  皇帝心里不是个滋味,俯身将知意扶了起来,长叹:“太子的遗憾和苦楚朕又何尝不知,也是委屈你这孩子了。”

  宋知意连连摇头,小声道:“除了殿下脾气不好时总呵斥儿媳滚出去,旁的倒也不是很委屈。贵妃娘娘待儿媳很好的。”

  皇帝难得无奈一笑,若说先头那些话他心中有些半信半疑,这会听着小姑娘似抱怨的嘟囔,倒是全信了,一个岭南来的,心思单纯,不懂皇族世家的弯弯绕绕,又能有什么坏心算计呢?最多不过是想为太子说句好话罢了。皇帝乐得听这样的话,心里有个宽慰,于是只道:“这个逆子连朕都敢怼!”

  宋知意当下便急得要再跪:“太医说殿下是病重所致性情大变,若他身体康健,双腿无疾,一定不会这样的,还望父皇饶恕。”

  “罢了,朕都晓得,你也别跪了,回吧。”皇帝看这个儿媳年纪不过比平阳大一岁,却是这样卑微惶恐,动辄请罪饶恕,难免多了分慈父之心。

  宋知意不知自己的话有没有说对,能不能起什么用,但到这时,她尽力了,只能恭敬应下来。

  皇帝出了清晖堂的门,上了轿辇,没好气地对领头的孙内侍说:“朕还没对外宣旨,老二就如此狂妄挑衅太子,可见居心叵测。兄弟间说话叙旧就好好叙旧,他非投什么壶?最后赢了吗?”

  孙内侍摇头:“太子殿下当时一掌接住越王的箭筒,而后就坐在上首,三箭齐发,全中,还将您赏赐的伏云破甲弓作为彩头安抚越王了。”

  皇帝听后心中里总算舒服多了:“太子就是太子,他那骑射功底便是朕也难说比得过,没想到病成这般,竟丝毫不逊色,心胸之广也远超老二。明儿叫老二进宫来,朕要命他投上三天三夜!”

  “……还有那把伏云破甲弓,也一并给朕收回来。那是储君才有的荣华,老二怎配!”

  孙内侍连连应“是“,心道越王这下惨了。

第17章 你还有良心吗!

  今夜无雪,北风却刺骨地寒。

  宋知意目送皇帝仪仗离去,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赶紧抱住胳膊搓了搓,转身准备回去。

  庆嬷嬷从暗处出来,将手里的毛领斗篷为她披上,冬青也急急把捂在怀里热乎的汤婆子放到主子冰冷的手心。

  身体一下暖和起来,宋知意对二人感激一笑,“咱们快回吧。”

  冬青点点头,走在她身侧小声嘀咕道:“您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万一圣上怒火更盛,要罚您可怎么办?”

  宋知意拉住冬青的手摇摇头,“这不是好好的么?”常言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她总要做些什么。

  庆嬷嬷随后半步,深看了一眼这位年纪小小、身量也娇柔的太子妃。

  不论是上回圣上与太子争吵她冒死进去送茶水,还是这回追出来为太子说句心里话,都已经远超庆嬷嬷的预想。

  夜深了,主屋那边有太医守着,三人回了侧院。

  庆嬷嬷犹豫片刻,问道:“太子妃,如今殿下昏迷,不知何时才能醒,那咱们这院子还洒扫布置吗?”

  宋知意捧着杯盏刚喝了口热汤,闻言下意识道:“当然啦。就是要喜庆点,有个过年的样子,说不准殿下的病气就被喜气冲走了呢?”

  庆嬷嬷心想也是这个理,便应下来:“那好,老奴明日就着人布置。”

  “嗯呢!”宋知意叫冬青把这俩日剪好的窗花拿出来,想了想又问庆嬷嬷,“清晖堂伺候的内侍宫婢们比别处辛苦得多,新年可有新衣发放?月银还是照旧吗?”

  庆嬷嬷:“新年各宫各处的份额都会比寻常日子多些,下人们的月银自然也会多发,再贴补些粮油棉衣,若殿下清醒,按惯例还会命老奴给大家伙包个红封。”

  宋知意点点头,但如今太子昏迷,自然下不了令,不过她是太子妃,这点主应该能做吧?便道:“既如此,今年还是照旧,免得大家寒心,做事也不尽力。此外我再额外添一份赏银,到时候与殿下的合做一个分发下去。”

  庆嬷嬷素来严肃的脸此刻也不由得多了分欣赏,应道:“太子妃宅心仁厚,是奴婢们的福气。”

  宋知意心里却想,宜春殿的下人们也要发一份,到时候大年初一去长春宫请安,万一碰上哪个小皇子小公主拜年,也得给个份量足足的红封意思意思,亏她前些日子领了月银还傻乐呢,以为在宫里没处花,这不,多的是用钱的地方。

  不过心疼归心疼,该赏还是得赏。

  次日梅香便回宜春殿取了银两将此事预备起来。

  清晖堂在庆嬷嬷的操持下打扫得内外一新,窗花贴上,彩灯挂起,总算有几分要过年的样子。

  只是一直到大年三十,太子都没清醒过来。这回吐血显然比上次严重得多,太医们焦头烂额,接连换了几次药方。

  宋知意心里也惴惴不安,怕太子熬不过这个年,但也只能宽慰自己往好了想,该做的都做了,尽人事听天命吧,至少太子鼻下还是有气息的。这一早她喂太子服下药,又虔心拜了拜菩萨,才和冬青梅香几人将对联糊上浆糊,准备亲自贴上。

  这时垂花门外忽然进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个年岁估摸十五六的少年郎,剑眉星目,一身靛蓝色锦袍外披狐氅,高马尾随着急促的步伐在空中扬起,这少年身后紧跟着一个白胡子老和尚。

  宋知意奇怪地看着他们直奔主屋去,眉心蹙起。

  庆嬷嬷从暖阁出来,见状面容一喜,高兴地道:“四皇子总算回了!咱们殿下或许要有转机!”

  原来这位是四皇子。

  上回小年家宴,知意没见过,但听庆嬷嬷这话,一颗心也跟着激动起来,连忙放下手头的对联跟过去看看。

  四皇子急匆匆跑进了主屋,半跪在床边,紧握着太子的手,连唤了几声“三哥”,却无丝毫回应。

  太医在旁将太子这回吐血昏迷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遍,四皇子又气又急,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越王算账,可看着太子了无生气的苍白面容,一腔怒气只剩颓然,转身看向他身旁那位白胡子老和尚:“大师,这该如何是好?”

  “四皇子莫急,且让老衲看看。”空空大师乃是牵云山武当一派的长老,尤擅摔打重创所致的腿疾,还有独门的心法绝技,多少门派之间生死对决,经脉功法全毁的江湖人士也被他救了回来。

  四皇子当即起身让开,空空大师先掀开锦被揉捏太子的双腿,力道轻重不一,边观察太子,太子并无反应,随后只能取针扎在几个穴位。

  太医忍不住凑上前看了看,可惜好半响过去,太子还是没有反应。

  空空大师捋着胡须思忖半响,喃喃自语:“按说这针深刺下去,若双腿经脉尚能感知,□□必会疼痛,可殿下神态无异,眉心不紧,似乎全然无感,难不成……”

  四皇子闻言神情一紧,急切问:“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我走之前三哥的左腿还是好的!”

  空空大师默了默,取针缓声道:“或许要殿下清醒过来,老衲才能准确判断,施行心法也得人清醒着。”

  “可我三哥什么时候才能醒?”四皇子心急难耐,一把拽住太医质问道,“你们开药方了吗?”

  太医连忙说:“开了,都开了,每日也针灸吊着心神的,可说不准殿下什么时候会醒,上上回昏迷了一月,上回却只昏迷半日就醒来,还请四皇子冷静啊!”

  四皇子无力地撒开这太医,在床前来回踱步,绞尽脑汁想着还有什么计策可施。这时他视线里忽然多出一道陌生的女子身影,正倚在屏风外往里看。

  “你是谁?怎敢擅闯进来?”四皇子深深蹙眉,迈开大步出来,语气逼问。

  宋知意奇怪地看着他,满脸问号,无奈说:“我是殿下刚过门不久的太子妃。殿下要静养,你说话能不能小声些。”

  四皇子冷嗤一声,上上下下打量知意一眼,眼神满是质疑和轻蔑。

  有平阳公主这个前车之鉴,宋知意也不把这些皇子公主的轻视当回事让自己难受了,索性不理四皇子,轻声进里间看了看太子,得知那位看起来很厉害的老和尚暂时也没有办法时,脑袋耷拉下来,但只是片刻就打起精神来。

  大师为太子远道而来,又逢除夕,得先安排膳食和住处,若是太子醒了,也好及时看诊,免得耽误事儿。

  宋知意出去与庆嬷嬷说了此事,庆嬷嬷笑着点头:“老奴正要准备,您只管放心。”

  四皇子瞧她俨然一个当家主人的模样,吩咐这吩咐那的,庆嬷嬷竟然也言听计从,心里更是没来由地不舒服,三两步上前把要去重新贴春联的知意拦了下来。

  四皇子指着那对联,又指着窗户上喜庆的福字,恼火质问道:“我三哥还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你却有闲功夫贴对联,在清晖堂张灯结彩,你居心何在?你有良心吗?”

  宋知意:“……”

  她皱眉瞪了四皇子一眼,分明跟她年纪差不多,而且按辈分她理应是他的三嫂呢!跟平阳公主一样没礼貌。

  但今日除夕,宋知意也不想与人有些口头争执,她娘说了,不吉利,于是当下只端出长辈的架子来,语气老沉地反问:“过年了不贴对联挂宫灯,难道整日以泪洗面吗?那岂不是盼着殿下……”意识到这话也不吉利,她顿了顿,用扫视的眼神打量一遍四皇子,“还是像你一样,跟个陀螺似的转来转去?”

  四皇子被怼得一噎,脸色霎时涨红起来,“你”了半响说不出话。

  宋知意不搭理他了,径直过去贴春联,可惜她和冬青梅香都不够高,梅香正要命内侍去扛把梯子来,宋知意回头看了眼四皇子,他那身量倒是高,她轻咳一声,绷着小脸严肃唤:“四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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