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时醒
没多会,陈太傅跟随落眉赶来宋府。
赵珩眼看着宋知意去沐浴梳洗了,才缓缓走出屋外。
他的步子依旧缓慢,修长的身量在夜色里显得孤寂冷清,慢悠悠的又?多了几分闲适。
陈太傅老了,眼神有些不好了,远远地瞧见,几乎以为做梦,等来到近前确认下来,喜极而泣,一个不慎,险些绊倒身子。
赵珩上前一步扶住老头子,“啧”了声,“见鬼了?”
陈太傅激动得擦了把泪:“老夫不是见鬼,是神仙显灵了!”
赵珩无奈一笑,扶他在庭院的石凳坐下,垂眸瞧了眼自己的腿,也?不欲解释太多,“我虽能?行走,可?骑射上马还需时日恢复。你先说说,如今的朝堂是如何。”
陈太傅连连点头,“这?半年倒也?没什么大变动,立储争议不断,皇上始终没定下。唯有一点,皇贵妃没了孩子后,似乎格外扶持四殿下,四殿下也?打着您的名头在外笼络东宫旧臣心腹,老夫瞧着,怕是不妥,您不宜再深信四殿下了。”
赵珩冷笑一声,“此事我已知晓,你放心便是。可?皇贵妃扶持他,怎么个扶持法?”
陈太傅拧眉思忖片刻,又?摇头:“其?实也?不像是真?正扶持。半月前,负责督建京安运河的王铭义忽患恶疾,不得已向皇上请辞养病,皇贵妃一力?向皇上举荐四殿下,可?四殿下年纪轻,不可?担大任,况且对河工建造一窍不通,外人都道京安运河修建了大半,只剩收尾,皇贵妃是想让四殿下多一项功绩,赢得圣心。可?老夫看来,越到收尾越关键,容不得一丝错,王铭义也?病得离奇突然,只怕另有隐情,四殿没有真?本事,很难接下这?个大功,反之,就是前功尽弃的大过了。”
说起?来,提出要开凿这?么一条以京都为中心枢纽连接东西南北以便运输军需器械粮草、盐铁货物的,是赵珩。
只是重病一场,太过久远,他几乎快忘了六年前的雄心壮志和远大抱负。
他只问?:“皇上最终允了吗?”
陈太傅:“皇上本来迟疑不定,想再斟酌人选,可?四殿下在承恩殿立下军令状,皇上赏识他这?份胆识,应了。”
赵珩默了片刻。
猞猁一事,他可?以肯定,皇贵妃已经起?疑了,否则他不会安稳无事至今。
可?他病情不稳,若没有十足把握,就心急回?朝,只怕惹来无穷祸患,也?会牵连宋家,害了知意。
一时间,赵珩倒是想起?他那位野心勃勃的二皇兄,幽幽道:“太傅,我如今不便往外传消息,还得劳你给越州透个信。”
“就说,京安运河开通之时,便是赵景入主东宫之日。”
陈太傅当即应下,心想三殿下重回?昔日的镇定睿智,重掌大权,不过是时间问?题。
焉知,赵珩忽然蹙眉问?:“我上次不是让你把卫还明打发远些,塞北还是岭南,都无妨。怎么他如今还在京都?”
陈太傅一愣,迟疑劝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卫公子饱读诗书?,为人正直聪慧,一早看穿四殿下的伪善,向老夫表明过,他会誓死追随您,助您……”
“哼。”赵珩神情嘲讽,冷冰冰道,“他怕是想等我死了,好娶走我的夫人罢!”
日日来宋家晃悠,难怪宋母如此赞赏有加,殷切关照,对他却是诸多不满和揣度。
长此以往,宋知意呆呆笨笨的,感情一事又?懵懵懂懂不开窍,迟早也?要被那个居心不良的野男人给骗走!!
第57章 这就不行了,以后可怎么好……
陈太傅刚喜上眉梢,如今又不得不忧从心来。
殿下的腿是有所恢复了,可这性情,怎么?变得如此偏执多疑?
沉溺于情爱,抉择便?会有失偏颇,哪怕日后为君王,也是大忌,执掌天下江山不能以一己之喜怒为重,否则对?于文武百官乃至黎民?百姓而言,是一场灾难,那是昏君所为。
可一时之间,陈太傅也不敢太违逆着赵珩的意思?,只得先?应下来,心想过后找个合理的由头,还是要把卫还明那个年轻人留住。
毕竟人家踏实本分,一片归顺诚心,从未肖想过皇子妃啊!
另一边,卫还明进了宋府便?与宋知?礼去了书房说话。
宋知?礼叫他?坐下来,边斟茶边叹气:“我本来准备明日去找你,没曾想你先?过来了。可惜很不巧,栀栀和三?殿下也在,殿下听到你的名字,脸色不是很好。”
卫还明当即起身,急道:“我不知?晓栀栀也在,我回去便?是。”
“唉,你且安坐。”宋知?礼无奈地拦住卫还明,将茶盏递上,“左不过你也来了,我们?尚是好友,心中坦荡清白,不必太过刻意地避嫌。只是有一句话我尚未问你,你如今高中探花,风头无两,想必京都?有不少慕名拜访的世家,你可有意哪家贵女?”
卫还明眉心紧蹙,摇头郑重说:“殿下重病不治,恐怕时日无多,赐婚一事实属无奈,我曾对?伯父伯母保证过,会一直等栀栀。”
宋知?礼微微一顿,不太赞成:“栀栀是我妹妹,我虽盼着她好,可也不愿你错过机缘,毕竟殿下的身子谁也说不好,一年两年你无所谓,若是十年二十年呢?如今卫伯父尚在岭南,若能择一高门贵女为妻,不论是对?你往后的官途还是伯父的升迁,都?助力良多。”
“宋兄,此言差矣!”
卫还明是收到了许多朝中官员的相邀,他?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可他?一一婉拒了,神情十分严肃地说:“我若图谋旁人的家世背景为己所用,岂非自?利无情之辈?婚姻不是儿戏,更不是交易,这对?哪家姑娘都?不公平,我有手有脚,要谋前途自?当光明磊落地靠自?己。”
宋知?礼不禁沉默下来。
卫还明再道:“我明白宋兄说出这番话,是实打实为我考量。可我意已决,不管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哪怕一辈子,我都?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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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意安心地在家里住了一夜,翌日赵珩未提要回宫苑,她便?默默不提,想起上回婉拒霍昔年逛灯会的邀约,有些不好意思?,便?想邀霍昔年今晚去逛夜市。
这是她来京都?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应当好好珍惜。
她提笔写了信,赵珩走到她身后,一目十行地扫下来,微微蹙眉,不满问:“你为什么?不邀我去?”
宋知?意莞尔一笑?:“夜市人来人往,说不定擦身而过的就是哪家氏族的公子小姐,你若去了,岂非要叫所有人都?晓得你能站起来了?”
赵珩薄唇微抿。
宋知?意折好书信,温声软语地补充道:“再说了,封太医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你日常要行走锻炼,可是不能过度,否则要受伤的。”
赵珩的唇角彻底压下来,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宋知?意看着他?踽踽独行的背影,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可是这实在没办法呀!
信件送出去,霍昔年马上派人回了话,说酉时朱雀桥头第三?颗柳树下,不见不散。
宋知?意马上打开衣橱挑选衣裙,她虽出嫁了,可衣橱里满满都?是宋婉为她准备的时兴样式的漂亮裙子,她抽出一套浅绯色上衣月白裙来,搭了一根松绿色的披帛,再从首饰盒里翻翻找找。
宋婉过来,得知?后很为女儿高兴,便?亲自?给知?意挽发梳妆,“待会叫你大哥哥送你去。”
宋知?意看着铜镜里逐渐映照出一个明艳照人的自?己,笑?盈盈点头。
临出前,她打算跟赵珩说一声,却没想到赵珩不知?从哪翻找出一个老虎面具,戴上后语气淡淡地说:“走吧。”
宋知?意愣住。
面具后的赵珩蹙眉,“嗯?”
脸也遮住了,即使有人认出知?意,也绝对?想不到站在身旁的是他?,毕竟他?如今双腿残疾,病入膏肓,连床都?起不来。
迟疑半响后,宋知?意终究是无奈地应下来,也不要她大哥送了。
二人乘马车来到朱雀桥,老远地就看到霍昔年招手跑过来,只是目光触及她身边那个戴面具的挺拔男子,不禁问:“这谁啊?”
宋知?意轻咳一声,面不改色道:“我家小厮,他?的脸有道伤疤,不便?见人。”
“哦!”霍昔年扭脸便?拉知?意往前逛了,边跟知?意说灯会有多么?热闹,“你没看到也没关系,等到七夕,元宵,更好玩!”
宋知?意目露期待,其实这寻常的夜市也是花灯璀璨,游客络绎不绝,两旁的摊贩摆着各色令人眼花缭乱的新奇玩意叫卖。
那七夕元宵,得多热闹?
她的心思?很快被一个摆着福娃娃的小摊吸引,摊主见她感?兴趣,忙热络道:“姑娘快瞧瞧,整条街就我一家有卖!”
霍昔年当场就想拆穿这个骗子,可是看到知?意喜欢,想到她一直被困在宫苑,日子无趣,便?又按耐下来,和知意一人买了一个。
这福娃娃是陶瓷做的,拎着可不轻。
摊主笑?着给二人装好,宋知意下意识便自己提着了,霍昔年把自?己的给身后的婢女,转头一瞧,拿过知?意手里的,一把塞进赵珩手里,不满意道:“你不是你家夫人的小厮吗?怎么一点眼力见也没有!”
“……?”赵珩眉心微蹙,到底没说话。
宋知?意悄悄拽拽他?袖子,趁霍昔年不注意时,用口型说:谁让你非要来呀!
赵珩轻哼一声,捏了捏她的手心。
二人一路往前逛,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都?买了些,宋知?意不敢全给赵珩拿着,毕竟他?如今哪怕不是太子,也是一个病弱且养尊处优的皇子,哪能真?像使唤小厮一般使唤他??
逛完了一条街,霍昔年轻车熟路地带宋知?意去另一条,边指着巷口进去一座装饰精美的花楼,小声说:“那儿是男人最爱去的地方,里面美人如云,不过我知?晓一个女子也爱去的地方,你想不想去?”
“什么?地方?”宋知?意茫然地问。
霍昔年附耳:“山海阁。里面全是身形高大挺拔、威猛有力的面首,能歌善舞,很会伺候人,随你挑选……”
“咳!”赵珩猛地咳嗽一声。
宋知?意吓一跳,忙摆摆手说:“你还没出嫁呢,我们?不去了。”
“行吧。”霍昔年要带她去看杂耍,“有个师傅变脸很绝的!”
宋知?意瞥一眼赵珩,小声嘟囔:“变脸嘛,我看过了,不太喜欢,我家就有一个很会变的大师。”
赵珩:“……???”
二人逛累了,找了座听书的茶楼歇息,宋知?意怕赵珩的腿受不起,茶楼小憩后便?提出时候不早,该回家了。
霍昔年意犹未尽,但是一个很尊重人的姑娘,闻言便?作别,约着下次再聚。
回府路上,宋知?意又经过霍昔年说的那个山海阁,忍不住多看两眼,心道不愧是繁华京都?,居然连伺候女子的面首都?有!
下一瞬,她的眼睛被一个宽大的手掌捂住了。
赵珩咬牙切齿:“你是不是真?的想去?”
宋知?意委屈地“呜呜”两声,扒拉开他?的手掌,“我就是好奇嘛!”
“好奇也不准!”如今上了马车,赵珩摘了面具,表情很是严肃地告诫,“那里全是不正经的坏男人,花言巧语,专玩.弄女子的身体,哄骗女子的钱财宝物,只要进去了,就得光着出来。”
“啊?”宋知?意脸色惶惶,“骗我的钱财可不行!”
赵珩这才?稍稍放心,也不由得厌烦起霍昔年,怎么?口无遮拦的,难道不知?宋知?意是已经成婚嫁人了吗?
赵珩脸色阴郁得厉害,宋知?意却是大大咧咧,很快忘了这茬,回去后就把买的各种?小玩意一一掏出来摆放整齐,等满意了,才?回来摇摇赵珩的胳膊。
“你别闷闷不乐了,总是积郁于心,对?身子也不好的。不然我给你揉揉腿?”
“不必。”赵珩别开脸。
宋知?意轻叹,在他?身旁蹲下来,“我可是学过的,你走了这样久,腿一定很不舒服了。”
赵珩回身看她,她眼眸清亮柔软,纤长浓密的睫毛眨呀眨,跟两片羽毛似地拂动心尖,令人不忍拒绝。他?启唇,终是点了头,“就一会。”
宋知?意嘿嘿一笑?,忙拉他?去床榻上半躺下来,她坐在床边,把他?玄色的锦袍掀起来,里面还有一条白色的中裤,她想了想,脱了不好,反正很薄,不碍事,于是就从小腿开始轻轻给他?揉捏。
她手法还有些生疏,力道也不是很重,可她的手好软,一下一下的触碰,赵珩酸痛麻木的腿简直如同?过电一般,泛起阵阵不适应的酥麻感?,勾得心底痒痒的。
“好了。”赵珩身子微僵地拦下知?意的手,神情很不自?在地说,“你去沐浴吧,我叫封太医过来施针便?是。”
宋知?意抿抿唇,有些失落地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