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时醒
赵珩默了?默,望着汹涌澎湃的河面,半响后才道:“你看这水流是?不是?比方才更湍急了??”
宋知意?皱眉打量几眼,又推着他再往后几步,“好像是?,这样行驶画舫岂不是?会出事?”
“倘若上游决堤,河道坍塌,便?会。”赵珩看向前?方。
不多时,他们视线里便?多出一排高扬明黄旗帜的画舫,为首的画舫最阔气豪华,足有三?层,甲板上密密麻麻站着人,左右还有几艘较小的船护送着。
待驶近了?,宋知意?才看见龙颜大悦的皇帝,皇帝负手眺望,身边就是?衣着华贵、意?气轩昂的赵景。
宋知意?在原地行了?一礼,赵珩不能起?身,只略略拱手,算是?见过皇帝。
赵景立马指着他们所在的码头?,亲切地对皇帝说:“父皇,三?哥也来了?!”
皇帝自然是?看到了?,身后的臣子们遥望一眼坐在轮椅上的三?殿下,不免遗憾叹息。
如今四殿下随侍皇帝身侧,风光无二,只怕不日便?会被立为储君。三?殿下重病之身还愿意?出来,岂不是?自取其?辱吗?
于是?有臣子夸赞:“四殿下与三?殿下手足情深,应为当世典范啊!”
皇帝的目光从?残疾的三?儿子身上收回来,赞赏地看向四儿子,“景儿重情义,也正是?朕所喜欢的。”
赵景的背脊无形中挺得?更为笔直了?,看向岸边那抹身影也不由得?露出几分得?意?。
画舫行驶过码头?,并未靠岸停下,皇帝原定的路线是?巡游至青云渡口,再改道自护城河回皇宫。
宋知意?待他们过去了?,才起?身,只是?重新看眼河面,更奇怪道:“我怎么觉着有些?凶险呀?”
赵珩漠然瞧着,打趣她:“那你还不推我离远些??”
此话刚落,只见河水暴涨,上游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掀起?阵阵汹涌的波涛骇浪,瞬息之间,便?冲撞得?三?层高的画舫剧烈摇晃了?一下。
满船惊慌,各色嘈杂尖锐的声音大喊着:“护驾!护驾!”
宋知意?震惊望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匆忙推赵珩回到码头?外?的草地。
河面已乱成一团,随行侍卫们迅速放出底沧的浮木和小船护送皇帝,其?余臣子老的老,慌的慌,六神无主地攀着摇晃的画舫,大喊“救命!”
有的还嚷着:“河里有凶兽!要爬起?来吃人了?!”
皇帝最先被救上岸,衣袍灌满泥沙,狼狈不堪地跌坐草地,呛得?咳嗽不停。
赵景拽着浮木,后一步由侍卫护送上岸来,顾不上自己,忙不迭爬到皇帝身边,颤声急问:“父皇,您怎么样?”
皇帝险些?搭上一命,怒不可遏,质问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赵景脸色惨白,双唇嗫嚅着,胆战心惊道:“儿臣也不知道好端端的怎就遭此祸事,这与儿臣无关啊!一定是?钦天监算错了?日子!”
钦天监监正也在巡游一行,死?里逃生被捞上岸,就听这话,简直两眼一黑,当场昏过去。
宋知意?推着赵珩在一旁,见状忙说:“父皇,龙体为重,还请您息怒!”
赵珩亦担忧劝道:“父皇,此地不宜久留,不妨先回宫苑,由封太医看诊,稍后再问责也不迟。”
皇帝看着一双关切不已的儿子和儿媳,怒气稍缓,点点头?,由侍卫背起?离去。
赵景僵在原地,惶恐地望向湍急河面,一个个人头?此起?彼伏地被波浪吞没,救命声不绝于耳,他浑身发抖,早没了?意?气风发。
第60章 你总是这么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
皇帝随行备下的衣裳物件等皆在画舫,如今是收拾不出来了?,一行人回?到?宫苑后,赵珩命庆嬷嬷去取了?套他的寝衣,留待皇帝沐浴梳洗后替换。
封太医急匆匆赶来,在外?厅与赵珩对了?个?眼神,进内室看诊。
好?在皇帝只是受惊加之?暴怒,心绪不平,有些小刮伤,身子并无大碍。封太医上了?药,便退下去开方熬安神汤。
皇帝搭着苟富贵的小臂慢慢走出来,落座于上首的皇宫椅,看了?眼关切等候在旁的三儿?子和三儿?媳,余怒未消,拧眉问道:“外?边怎么样了??”
当即有候在门口的侍卫快步进来,跪地禀报施救情?况。
御驾出行,自是万分?谨慎,除却武功高强的侍卫,还配有一支训练精良的救水队,以备不时之?需,如今人倒是大多救上岸了?,只是有些养尊处优的王孙贵族们受不起惊吓,至今昏迷不醒。
钦天?监邬监正与工部尚书?徐忠和等人也已候在门外?等召见。
皇帝脸色不佳,挥手示意他们速速滚进来回?话。
宋知意见状便小声?跟赵珩耳语:“那我先退下了??”
赵珩点点头,她福身向?皇帝一礼,恭敬转身离去,在门口与赵景擦肩而过时,瞧见赵景惶恐不安的神情?。
赵景怕出了?人命罪过更大,方才几度欲跳下河救人,可惜也几度迟疑不敢,如今与邬监正等人一进门,便扑通一下跪在了?皇帝面前。
邬监正满腹冤屈,不等皇帝开口责问,以额贴地,为自己辩解道:“皇上,吉日乃是微臣与两位监副夜观天?象所得,日月同辉,仙鹤齐飞,确是上上大吉之?兆,微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偏差,请您明察!”
皇帝沉着脸,心中岂能没有个?明辨。
毕竟钦天?监是定了?四五个?吉日由他亲自挑选,若是把这场变故归于天?象,不就等同于侧面说明他这个?皇帝不能奉天?承运?
皇帝犀利的视线在工部尚书?徐忠和与四儿?子之?间转了?圈,威严问道:“你?们就没有话说?”
徐忠和胆战抬头,下意识看了?眼赵景,又很快垂下来,泥水顺着他松垮的束发嘀嗒嘀嗒坠在地板上,他硬着头皮开口:“春夏多暴雨,上游水库激增,御河堤坝地处三江交汇要害,也是往京安运河灌溉的主要源头,唯有一处坝口年久失修,隐有决堤之?势,可也修缮妥当了?,按说绝不会出问题,今日却不知怎么的灌溉过量,才导致河水暴涨,行船不稳……”
话未说完,皇帝怒而起身,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茶水飞溅出来,皇帝厉声?质问道:“如此要紧的事,开航前为何不报上来?”
徐忠和忙磕头解释:“请皇上息怒!御河堤坝的缺口是四殿下亲自带工匠去修缮的,微臣虽有疑虑,然四殿下回?来时笃定绝不会出问题,微臣适才没有上报!”
皇帝顿时看向?四儿?子,失望得直摇头:“原来是你?的疏忽?你?可知今日满船王孙贵族、朝臣公卿,连朕也在上面,若是一朝倾覆丧命于此,你?有几条命来担此罪责?”
赵景脸色苍白,急忙跪着向?前几步,抱住皇帝的腿推脱道:“父皇,儿?臣对天?发誓是日夜不眠亲眼盯着他们施工修缮的,也开闸泄过水,确保并无差错!说不准是别的堤坝出了?乱子,或是河道有问题!您也知晓,儿?臣接管督造时,京安运河已修建至八成,焉知不是原本就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患?”
这话就有些微妙了?。
开闸运河乃是赵珩提出,图纸构造亦是他当年与钱老亲自测绘,后来他出征塞北,又重伤断腿,皇帝方才指派了?其他心腹与工部沿着原本的方案继续修建。
如今却出了?祸事。
皇帝迟疑地看向?坐在轮椅上的三儿?子,唇角压下来,沉默不语,似在斟酌赵景的话。
徐忠和悄然抹了?把冷汗,肠子都悔青了?。
当日四殿下说堤坝并无大碍,可以照常开运,他便该多个?心眼,跟皇帝提一嘴才是!
如今倒好?,四殿下一番狡猾推脱,竟都推到?了?三殿下身上!要知晓,六七年前的三殿下尚是太子啊,勤勉为公,无人不赞,熬了?多少个?日夜才将图纸呈给皇帝过目。
徐忠和跟着看过,那是一套完善又精密的构造,倘若修成,必定名垂青史。
可出了?事,却变成四殿下脱罪的祸首。
若今日不出事呢?
徐忠和敢肯定,四殿下会揽下所有功绩,一步登天?。如此虚伪势利的行事作风,定然不会出言保他,说不准,他还得变成担罪的替死鬼!
徐忠和只觉有一把利刃逼近脖颈,不得不开口:“皇上,四殿下此言差矣!要知事发缘由,必得经?过彻查,空口推断作不得定论?。”
赵珩淡淡地瞥了眼徐忠和,虚弱地咳了?咳,朝皇帝拱手道:“父皇,四弟既如此说,儿臣责无旁贷。请您准允,儿?臣愿亲自查明此事,给您,给今日受惊的诸位,也是给儿?臣自己一个?交代。”
赵景惶惶回?头看向?他,讷然补充道:“或许也是河里真的有凶兽作乱……”
“好?了?!”皇帝怒不可遏地一脚踹开赵景,指着他脑门骂道,“你?三哥病弱残疾至此,尚敢磊落坦荡地向?朕请命亲自去查,可你?嘴里满是说不准、或许的不实推断,偏偏不敢承担罪责!”
赵景慌忙爬过来说:“儿?臣去查,儿?臣这就去查!”
“你?这懦弱无能的样子能查出什么来?”皇帝不耐烦地踢开他,脸色铁青。
赵珩微垂的眼眸漠然睨着匍匐在地的赵景,片刻他才滑动?轮椅上前,给皇帝倒了?杯茶水,劝慰道:“四弟年纪小,少磨练,还请父皇消消气。”
皇帝接过茶盏痛饮一口,火气稍消,这才发觉往昔总是忤逆他的三儿?子如今诚恳而恭敬,竟是那么顺眼。
可皇帝目光落在三儿?子的腿,自个?儿?身上穿着的寝衣尚有一抹淡淡的药味,到?底是摆摆手,缓和语气道:“你?身体虚弱,岂能再去奔波,彻查一事朕自有人选,你?放心,朕绝不会再平白污蔑你?,也不会姑息养奸!”
赵景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白,难看至极。
赵珩不紧不慢地应下,道了?句:“父皇英明。”
封太医熬好?安神汤端来,劝皇帝要静养,几人才告退。
待出了?院子,赵景匆匆拦住赵珩,手足无措道:“三哥,我方才是无心之?言,你?千万不要怪我,如今……求三哥帮帮我!”
“咳咳。”赵珩别开脸,咳起来。
等在凉亭的宋知意见状立马跑过来,忧心忡忡道:“殿下,你?这身子可晒不得日头,也吹不得风,小心再吐血呢。”
赵珩手心果然就多出一抹鲜红来。他无力地对赵景摇摇头,宋知意便推着他回?琼安院了?。
赵景望着赵珩远去的身影,双拳攥紧,徐忠和也赶紧避开绕道走了?。
宋知意回?到?琼安院才忍不住问赵珩:“你?是一早就知道会出事吗?”
赵珩诧异挑眉:“我又不是神,他太急功近利,偏巧撞上今日罢了?。”
宋知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幸好?她们没登船观礼!
赵珩关了?门,起身走到?知意的衣橱前,挑挑选选。
宋知意不明所以地跟过来,只听他道:“说好?教你?凫水,就今夜吧,牵云山下有个?温泉池。”
“啊?也不用这么着急吧……”宋知意迟疑地看着他手里几件薄如蝉翼的衣衫,心想学?凫水需要穿那个?吗?
赵珩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说:“你?想裸着也成,省得这些广袖裙摆和披帛碍事。”
明明是很正经?的事,经?他这么一说,偏多出一抹其他意味来。
宋知意顿时涨红了?一张脸,连忙摆手道:“那我不学?了?,我这辈子不一定会落水的,何必杞人忧天?。”
赵珩脸色顷刻变得严肃,沉声?问:“你?总是这么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吗?”
“我……”宋知意有点怕他这个?样子,心虚地拽着他袖子摇了?摇,软声?道,“你?别凶嘛,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我学?还不成?”
赵珩冷哼一声?别开脸,没再说话。
傍晚他们出门,经?过西南角的院子,赵珩递给落眉一个?眼神。
落眉点点头,夜色里身形很快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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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公府。
魏慕甯着急赶来书?房,魏国公刚看完赵景送来的急信。
魏慕甯不安地问:“父亲,如今婚事未定,您当真?要帮四殿下吗?”
其实她心里压根就看不上赵景,比她小,且容貌也不俊美,才识谋略也不过人,只是徒有皇家血脉罢了?,连赵珩未重病残疾前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过。
然而魏国公起身说:“齐王越王皆有妻儿?,来日便是助他们成就大业,你?眼里也容不得沙子,其余皇子尚小,你?等不起,只有四殿下,年纪适合,又无母族倚靠,最易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