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羽倾舟 第81章

作者:破折号一一 标签: 古代言情

  她的神?识的确很强大,在妖力尚未恢复的情况下,几乎是没有受到任何阻挡,便一头扎进了奉妖殿的殿门。

  这样的举动其实很鲁莽,倘若娘亲在这里,一定不会赞同她这样做。因为没有人能预料到,妖力濒临崩溃的大妖们,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举动。

  正如她在进入奉妖殿之前,根本想象不到自己会遭遇什么一样。

  也许她的神?识在跨入这扇大门的瞬间,就会被撕碎。

  但出乎意料的是,门后竟然没有浓稠到化不开的妖力,没有寒气,也没有可怖的冰棱和一切看起来能伤人的怪物。

  只有一望无尽的朦胧的雾气。

  她应该是踏进了千颉的妖境当?中。

  越厉害的妖,拥有的妖境便越庞大。有些大妖寂灭后,骸骨能化为一座山。

  千颉的妖境明显大得看不到边界。

  这里除了雾气,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偶有阳光照过来,不多?时便开始转阴。浓云在天际翻滚,此?刻的千颉应当?处在极为强烈的情绪波动中。

  这样激荡的情绪令元汐桐感觉不太舒服,为避免神?魂受损,她在心里默念了几段清心咒,才?屏住呼吸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远,浓雾稍稍散去。但横在眼前的,却全是记忆碎片。

  山呼海啸一般,走几步便看到一段,没什么规律,纷乱不堪,似乎连记忆的主人自己都不清楚该回忆哪一段才?好。

  他被这些记忆魇住了,怎么走都走不出来,也根本就不想走出来。

  这些记忆,无一例外,都和炎葵有关。

  元汐桐不知道千颉是不是故意要?让她看到这些,以此?来激起她对?娘亲的不满——毕竟她是娘亲和爹爹所出,亲眼目睹自己娘亲和别的男子的过往,对?于一些人来说或许无法接受。

  但元汐桐却并未产生任何抵触情绪。

  她已经长?大了,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去纠结爹娘之间究竟爱与?不爱。

  她甚至觉得这很正常。

  娘亲是南荒之主,是至尊至贵的羽皇,在爹爹之前,她就算经历了十段八段感情,那也是无可厚非。更何况,即便是站在千颉的角度来看,几千年来,娘亲换人的速度也不算快。

  娘亲已经很专情了。

  所以说到底,是爹爹占了大便宜。

  可这毕竟是千颉的记忆,所有的一切都是站在他的视角来发生的。

  元汐桐本就是个?拧巴敏感的姑娘,在这样沓杂不堪的记忆碎片的冲击下,去直面他内心深处最?阴暗、最?克制和最?委屈的情绪,她竟然微妙地产生了一丝共情。

  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她和哥哥身上呢?

  如果哥哥有一天要?扔下她,一个?人去渡劫,而她再也见不到他……她真的能坦然面对?吗?她真的不会做出和千颉一样可怕的举动吗?

  丧心病狂地就算是毁掉哥哥的一切,也要?将他留下来,永远陪着她。

  她会……这样吗?

  这样的念头刚一产生,奉妖殿外的元汐桐便顿时吐出一口血。

  苏浅皱着眉头看向她,发现?她不仅嘴角开始吐血,就连紧闭着的双眼,不知何时也开始泪流不止,身子更是抖得厉害。

  “糟了,她的神?魂一直在波动,看来是受到了什么冲击,”苏浅问,“要?强行唤醒她吗?”

  罗青桑盘腿坐在元汐桐身后,伸手在她太阳穴处注入灵力。

  暖融融的清光融进元汐桐的头皮后,她的颤栗渐渐弱了下去。罗青桑说:“暂时先不要?,强行将她唤回来,对?她的伤害更大,再给她一点时间吧。”

  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已经吐血的元汐桐,仍在千颉的妖境内游荡。

  她陷入了“会与?不会”的困境中,想不明白,思绪越来越混乱,甚至连眼皮都在不自觉地一开一阖。

  好困,这个?夜晚实在太漫长?了,从落星神?宫到南荒的狩月宫,她一直在强打着精神?来应付一切。

  她好想打个?盹休息一下,就一下。

  可理智却在告诉她,不行,不能就这样睡过去。

  一旦睡着了,她就会永远出不去了。

  娘亲,哥哥,爹爹都在等着她,她怎么能被这点把戏给魇住。

  假设性问题她想不明白,干脆甩了甩头不去思考。她敲了敲脑袋强行振奋精神?,扯着嗓子喊道:“不要?再装神?弄鬼了,千颉!”

  空洞的回声传进她耳朵里,奇怪,这样喊出声之后,她的思绪竟然清明了不少?。

  她往前疾走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在原地停下,抬起头对着虚空环视了一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跟你不一样,千颉。我的哥哥,他不会像我娘抛下你一样抛下我。”

  世界静止了,横亘在眼前的记忆碎片被一股大力拨开。白雾骤然散去,奉妖殿终于在她面前显现?出原貌。

  跟娘亲描述的一样,几乎没什么变动。

  而千颉就这样坐在通往羽皇之位的台阶上,面貌虽然看起来仍旧漂亮锋利,周身却透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颓然。一双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由于使用妖力过度还?是什么。

  “呵呵……”他一只手肘撑着脑袋,发出一声情绪不明的低笑,“真是伤人呐,小姑娘。”

  因为这道声音太过清晰,元汐桐甚至能辨认出他的声线中带着一丝无可抑制的颤。

  “你很懂怎么气人,”他眨眨眼,“因为会抛下对?方的,是你自己才?对?吧。”

  元汐桐没回话?。

  千颉的话?语蛊惑性太强,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被他绕进去,还?是不要?和他说话?为好。

  见她紧闭着嘴一脸防备,千颉牵起嘴角笑了笑:“怎么,你在害怕跟我交流吗?还?是被我说中了?元虚舟此?刻正在被呼风印反噬,而你将他抛在了那里,选择继续来杀我,是因为他的安危对?你来说没有复仇重要?吧?”

  他怡然自得的语气简直在告诉她:你看吧,你和你娘一样无情。

  可他的表情却并不如他的语气一般开心,他只是平静地在目睹一场亲身经历过的悲剧而已,并且试图从中拆解出能取悦自己的部分。

  已经看过他记忆的元汐桐,在这一刻其实是理解他的。他的许多?阴暗自私的想法在某种时刻简直与?她不谋而合。

  但正因为如此?,她才?决定再不要?和他废话?,一扬手蓄起妖力,招呼也没打地朝他冲过去。

  情势紧急,他好不容易才?肯现?身,再没时间可以耽搁,所以她一出手便是杀招。

  千颉抬起手,正面接下她这一击。

  强烈的光波在伫立着七十二根大柱的殿内碰撞,陈列在四周的摆件几乎被掀了一地。

  元汐桐纵身后退,没等光芒黯下来,便打算再次上前。脚步刚起,她便看到被冰封住的妖境中,不知何时竟然飘进来几颗光球。

  光球当?中熟悉的灵力令她生生顿在原地,与?此?同时,千颉的目光亦是一凛。

  怎么回事?

  这股灵力……

  元汐桐抬起头,看到奉妖殿的圆形尖顶上,有雪花般的灵力穿透冰封的妖境,恣意妄为地落下,纷纷扬扬,闪烁明灭,几乎让她的双眼感到眩惑。

  她没有经历过修士散尽修为的场景,一时间不敢确认。还?是千颉先反应过来,喃喃道:“选择了散尽修为,让一切归零吗?真是……”

  真是,任性之极啊。

  很突然地,他竟然捧着腹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阴森森的奉妖殿内,听起来竟然透露着一丝惨淡。

  元汐桐站在原地,一时想起游尸九野内哥哥被斩断灵脉后,爆发出的那阵修罗之力,一时又记起自己来之前,哥哥说要?她相信他,他会很快追上来……

  所以这便是,他追上来的代价吗?

  完完全全放弃神?官长?的大好前途和前二十年的人生,从此?踏入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世界,从零开始。

  那哥哥,还?是哥哥吗?

  他会不会又变得不认识她了?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强行令自己打起精神?看向千颉。

  他还?在捂着眼睛笑,看起来状态很不好,疯疯癫癫的像是了什么刺激。

  但这份刺激还?不够击溃他的神?魂。

  需要?再添一把火。

  元汐桐操纵着神?识靠近千颉,在他头顶问道:“你在笑什么?很羡慕他是吗?”

  刺耳的笑声突然停了,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论断,千颉张开指缝,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她,因为盯得太用力,那双眼迅速涨红,乍一看仿佛要?落下几滴血泪。

  “我?我羡慕他?”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反问道:“你倒是说说!我到底羡慕他什么?”

  元虚舟的人生,在外人看来,招人羡慕的地方有很多?。就连元汐桐自己,也对?他表示过嫉恨。但那些说到底,都是表面的荣耀——她并不觉得令千颉受刺激的是这么肤浅的东西?。

  她想了想,平静地说道:“你羡慕的是,他放弃一切后,仍旧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句话?刚说出口,她便察觉到脚下踩着的地板晃动了几下,耳畔远远地捕捉到了冰柱砸落的声音。

  这座妖境,有什么地方已经开始坍塌。

  她抓住机会,再次开口:“你遵守了承诺,没有把他的身世说出去,一码归一码,至少?这件事,我很感激你。”

  顿了顿,她才?控制住表情,轻声叫了他一句:“舅舅。”

  千颉的肩膀猛然震动了一下,他缓缓放下双手,再次直面她。喜怒无常惯了的那张面孔,头一次在她面前显露出堪称呆楞的情绪。

  为她这个?包含着亲近意味的称呼。

  元汐桐攥住拳头,强逼着自己与?他对?视:“很意外吗?可是,娘亲提起你时,向来都是用‘舅舅’这个?称呼的,只是会加个?疯子来形容你罢了。”

  “疯子……”千颉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声线中竟然透着一股诡异的缱绻。

  他们身下的台阶在剧烈晃动,整座妖境由于塌陷得太快,传来此?起彼伏的轰然巨响。瓦砾和灰尘一同扬起,将他们周围包裹得朦胧一片,但他并未在意。

  她快要?成功了。

  元汐桐定了定神?,一句追着一句,几乎是不给千颉思考机会地问道:“你知道吗?我娘在我面前,并没有展现?过对?你很强烈的恨意。你们明明都那么珍视对?方,为什么会弄成现?在这样?娘亲渡劫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才?她所看到的记忆碎片里,并没有娘亲渡劫的那一段,似乎那段记忆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惨痛,所以要?完完全全地尘封起来,一刻都不愿意再记起。

  记起来的话?,会崩溃致死吗?

  元汐桐后退一步,静静地等待着答案。

  听到这句话?的千颉却突然站起身来,像是识破了她的把戏,就连眼神?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被触碰到绝对?不能提及的领域令他防御心大起,好不容易散开的妖雾竟然再次开始聚拢。

  他将身子背过去,有些焦躁地原地踱了几步,才?咬了咬嘴唇,按着眉头说道:“记不清了,说不定,我只是不甘心她老?是在耍我,所以一定要?找个?机会报复她。”

  “是吗?小颉。”

  一道熟悉的,不管经过多?少?年,他都绝对?不会忘记的声音骤然在他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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