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aradoxical
“这是怎的了?”
阮葵眼仍旧垂着,盯着路上?的石花纹,许久,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
她就是觉得?心里很慌,总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什?么了,可?一想,又觉着没什?么。她不就是和表兄说了几?句话吗?能有什?么?干嘛要?怕那?个?死呆子?
但、但……
“他是不是生气了?”她试探问。
“您说呢?”藕香反问。
阮葵抿了抿唇,握着那?个?木盒,嘀嘀咕咕:“他生什么气啊?我和表兄又没什么,就算是有什?么,他、他也没什?么好生气……他是不是喜欢我啊?”
藕香吐出一口浊气:“您可?终于瞧出来了。”
“我、我……”阮葵抬眸与她对?视一眼,又快速垂下,“我以为他说着玩儿呢……可我、我不喜欢他呀。”
藕香没太惊讶,低声问:“那?您喜欢谁?刘家的表少爷吗?”
“如何会?”阮葵皱了皱眉,“不是他。”
“小姐真有心仪之人了?”藕香这会儿才惊讶,“奴婢天天在小姐身旁伺候,也不见小姐见过什?么人?难不成是府中的小厮?”
“如何会?”阮葵比她还惊讶,“你别乱说,若是被父亲知晓,必定会罚我的!”
藕香松了口气,搀着她进了门:“那?小姐说的是谁?小姐若是不肯如实说,奴婢只能禀告给夫人了,省得?以后出了什?么事,奴婢还要?陪小姐连坐。”
“好藕香……”她抱住藕香的手臂撒娇讨好。
“小姐这套对?奴婢可?不管用,小姐还是快快如实道来,奴婢或许还能帮小姐掩瞒一二。”
“好嘛。”她不情不愿趴在地上?,将床底藏着的书册掏出来,“我喜欢这个?话本子里的大侠。”
藕香皱了皱眉,瞧她一眼,随手翻开?一看,惊得?急忙合上?:“这样的书,小姐从哪儿弄来的?”
“我……”她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管从哪儿来的,可?不许再看了,还是收起来为好。”藕香略扫了一遍,书中其实没有太出格的内容,只是对?她们这样大户人家的小姐来说,这样的书也是万万看不得?的。
“啊?”阮葵垮下脸,丧气往床上?一坐,瞧见随手放下的木盒,又捡了起来,嘟囔一句,“早知就不告诉你了。”
藕香笑着将书册收好:“小姐若不告诉奴婢,继续偷看,哪日被老爷发觉,小姐就要?后悔了。”
“哼。”阮葵打开?那?个?盒子,拿出里面的小瓷瓶,揭开?盖子瞬间却有些愕然,喃喃一声,“是颜料,赭石磨成的,用来给陶器上?色最好……”
藕香沉默一会儿,只问:“小姐如何想呢?”
“我……”她抿了抿唇,“可?我不喜欢他呀。他也怪可?怜的,我又不喜欢他,他还要?和我成亲。”
“他喜欢您,便?能和你成亲,您不喜欢他,却要?嫁给他,不是您更可?怜一些吗?”藕香笑着问。
阮葵一愣,恍然大悟:“是噢,好像是我可?怜一些。要?不我们还是想办法去跟祖母求求情吧?我现下有喜欢的人了,还让我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我会难过一辈子的。”
“小姐,您若是真有喜欢的人也就罢了,夫人心一软,说不定真会去为您求情,可?现下这算什?么?一个?话本子上?的人,若您真去说了,恐怕要?被当成失心疯了。”
“那?、那?,那?说不定世上?有和这话本子里一样的人呢?反正元献他不是我喜欢的那?个?模样……”
“不是便?不是吧,您便?是要?说,也要?考虑好,奴婢是阻拦不了您,到时也没什?么面子求情,只能在您受罚后,多给您炖些补汤。”
阮葵不说话了,只盯着手里的颜料看。
没一会儿,刘纱从刘夫人那?儿回来,两人说笑起来,阮葵又将此事抛去了脑后。
藕香只是叹息一声,无奈摇了摇头。
翌日,刘家表亲要?坐船回扬州,阮葵要?跟着刘夫人去送,藕香未跟着去,抬步去了元献院子。
“荷生,荷生。”她在院外喊了几?声。
“哎!来了!”荷生匆匆跑来,欣喜道,“原是藕香姐姐,快进快进。”
藕香笑着跨进门槛:“你怎的这样热情?可?是有事要?求我?”
“您可?算来了,可?是你们小姐有事来寻我们少爷?您不知晓,我们少爷一颗心都要?挂去你们小姐身上?了,已是伤心难过许多日了。”
“元少爷罚你了?”
“那?没、那?没,我们少爷那?性子您还不知晓吗?也不会说难过,也不说伤心,看着没事儿人一样,就是闷着头看书,我是真怕他将眼睛给看坏了。”
“我就说,元少爷向来是最温和的,怎会因此事迁怒与你?放心吧,我就是来给你们少爷解心结的。”藕香笑着将袖子里的那?卷书拿出来,“喏,等你们少爷回来了交给他,他看了便?明了了。”
荷生咧着嘴接下:“是、是,多谢姐姐。”
“行,那?我便?先?走了,一会儿还有事要?忙呢。”藕香走出去几?步,又回头,“诶,你可?千万莫偷看。”
“姐姐放心,我哪儿敢乱翻主子们的东西?我这就收进屋里去,待少爷一回来便?禀告。”
元献回来时天又是黑的,荷生听见动静,笑着迎出来:“少爷,您回来啦。晌午藕香姐姐来过了。”
元献脚步一顿,继续往院子里走:“她来了吗?”
“葵小姐倒是没来。”荷生说一句,又立即解释,“藕香给了我一本书,让我转交给少爷,说是少爷看了就明白了。”
“什?么书?”
“我也不知晓,藕香说了不许我看,我收好了放在书桌的屉子里呢。”荷生边说边进了门,将那?册卷成一卷的书册递给元献,“就是这个?。”
元献接过,在桌边坐下,将灯挪近一些,翻开?书页,只是囫囵瞟了几?页,脸上?便?浮现出笑意来。
“这是何意?”荷生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你去吧,我再看一会儿。”元献笑着摆摆手,双眸还盯着书页。
这是一本讲述风月之事的话本子,讲的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大侠和一位温婉闺秀的故事,里面倒没有太过露骨的内容,唯一过分的便?是那?大侠在花雨从天而?降,亲吻了那?位闺秀。
他连夜将话本子看完,几?乎连情节都记得?一清二楚,上?课时都还在琢磨:原来小葵花喜欢这样的。没关系,只要?不是什?么活人就好,一个?话本子里的人,暂时还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
他琢磨明白了,心境开?阔许多,没再在书院里赖着,早早便?回去了,荷生又是笑着迎过来。
“少爷,葵小姐亲自送了信来。”
“送信?”元献眉梢微动,“我瞧瞧。”
荷生将收好的信封拿出来:“喏。”
信封里不过一张信纸而?已,元献抽出信纸,看过一眼,笑了。
那?信纸上?写着:谢谢你的颜料,但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火折子。”
“啊?”荷生茫然递出火折子。
元献接过,点燃蜡烛,将信纸塞回信封里,以烛火点燃,烧了个?干净。
荷生只当是私相授受不好,这是在销毁证据,还冲他笑了声:“嘿嘿,如何?”
他面上?没什?么特别的神情,云淡风轻道:“过两日休沐,我自会去寻她。”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出去了。”
元献仍旧看着地上?的那?团灰烬,翘起的嘴角一直未垂下过。
休沐那?日是个?雨天,阮葵撑着伞站在海棠花树下,没好气看着他:“下着雨呢,你没事儿喊我来这儿做什?么?”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花雨。”元献抬眸。
“我有病啊,我大雨天出来就为这个??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我回去躺着了!”阮葵气得?转头便?走。
元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回来。
印着梨花的伞在她手中转动,扫过吸满了雨水的海棠,粉白的花瓣扑簌簌、哗啦啦往下坠落,溅起一地的涟漪。
“嘭”,伞落在积水的地上?,砸出一圈水花。一片模糊的海棠色从她眼前掠过,最后,一双微颤的眼睫落入她眼眸。
她怔在原地,呼吸停了,心跳也停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直至那?双冰凉的薄唇含住了她的唇……
“啊啊啊啊!你干嘛!”她一把推开?他,捂着嘴后退了好几?步,指着他骂,“你、你、你不要?脸!你这个?死登徒子!”
元献已有些听不太清,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快步上?前,将自己的伞塞进阮葵手里,转身大步离去。
阮葵微愕,还没来得?及继续骂,却见他一头撞在了不远处的海棠花树下,雨水花瓣淋了一身。
她一点儿不羞了,捧着肚子笑得?几?乎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你这个?死呆子,眼睛长头顶上?去了?路都不会走了。”
元献没回头,顶着满头雨水和花瓣踉踉跄跄跑了。
阮葵看着他的背影笑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又羞红了脸,指着他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你给我站住!你看我如何教训你!”
她在原地又蹦又骂,却没挪动一步。
天啊,她这回是真没脸了,她竟然让元献那?个?呆子占了便?宜,若是说出去,她还如何活?她连元献这个?死呆子都打不过,她还要?不要?名声了?
她骂骂咧咧跑出去很远,又回头捡了丢在地上?的伞,继续骂骂咧咧往回跑。
藕香见她一阵风似的冲进房中,忍不住跟过去:“小姐?怎的了?”
她头埋在被子里,屁股撅在外面,瓮声瓮气道:“没、没事!”
藕香觉着好笑,坐在床沿上?去瞧,隔着被子轻轻抚抚她的背:“裙子都被水溅湿了,起来换一件吧。”
“不换,里面没湿。”她转过头去,“你出去,出去。”
“好、好,我出去。小姐快从被子里出来吧,一会儿要?闷坏了。”
听着脚步声出去了,她悄悄从被子里出来,缓缓坐在脚踏上?,可?没坐一会儿,身上?像长了刺,又忍不住站起来,这儿走走,那?儿晃晃。
“死呆子!死呆子!”她气不过,抱起枕头往床上?摔,“揍死你这个?死呆子!”
不解气,一点儿也不解气!
她撸起袖子,又气冲冲往外走。
藕香正在修剪花草,只觉得?一阵风从身后扫过,惊讶回眸:“这是又要?去哪儿?”
“出去走走!不用跟着!”
“那?也要?将伞带着呀。”
“没下了!”她气冲冲往前,径直到了元献院子,一脚踹开?半掩着门,仰头大吼一声,“死东西!你给我滚出来!”
元献将手中拿倒了的书放下,不紧不慢出了门,停在院子中。
她将滑下的袖子又往上?撸了撸,大步走近,踩得?地面的水啪啪响,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你竟然敢欺负我!你看我不揍你!”
话音刚落,元献突然又是扣住她的腰,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她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没醒过神,腰间的手松开?了,她下意识抬手就一个?耳光过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元献脸上?,那?白皙的脸颊立即浮起五道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