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反应过来的姚黄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赵璲这才转身往后面的阁楼上看,正对上自家王妃欢欣雀跃的笑脸。
赵璲立即转了过来,看看那鱼落下去的位置,很想告诉王妃这个距离射鱼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难,所以她的这声彩极有可能会引起旁人的调笑。
庆王先笑起了他:“二嫂还真是会给二哥捧场。”
赵璲接过第六只箭,淡淡道:“我准备好了。”
候在不远处的公公见了,朝阁楼上方通传:“皇上,您可以下令了。”
随着永昌帝发放号令,三声鼓响之后,岸边一百位年轻才俊同时搭箭拉弓。
姚黄只看着惠王的一箭急射而出,“嘭”的一声击中对面柳条上悬挂的葫芦,没等葫芦开始摇晃,圆滚滚的葫身竟已化成碎渣崩裂,困了许久的白鸽一得自由,登时振翅朝高空飞去,同一时刻,旁边庆王射中的葫芦虽然也裂了,却残了一块儿连着上节的葫身,也就导致里面的白鸽逃脱得慢了些。
显而易见,庆王输给了惠王。
但庆王也很不错了,一百个弓箭手,运气不好的,放箭的刹那正赶上鸽子拖着葫芦乱晃,导致箭头要么没射中葫芦,要么擦着圆滚滚的葫身飞了出去,连鸽子都没能放出。
幸好大家都在盯着前三名,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失手。
大公主望着二哥放飞的鸽子,再看看地上葫芦的碎片,既佩服又惊讶:“二哥的箭法好像又精进了。”
永昌帝眼圈红红的,不是精进,二儿子的准头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增进的是他手臂的力量。
虽然二儿子不愿意他去探望,永昌帝却能想象出儿子平时生活中的种种不便,腿废了,每一日用到手的时候就多了,臂力能不长?
这一刻,永昌帝满心满眼都是他惨遭天妒的二儿子,分不出半点注意力给别人,包括就站在二儿子不远处的三儿子。
瞧见沈柔妃发青的脸色,杜贵妃如愿地笑了。
姚黄没看到这些,确定惠王真的得了头筹,她像那只腾飞的鸽子一样沿着惠王下楼的路线雀跃而下,一路跑到护城河边,气息不稳双颊通红地站定在轮椅前,笑着对一直注视着她飞奔而来的惠王道:“王爷真厉害,让我拿砖头当面拍葫芦都拍不了那么碎!”
赵璲:“……怎么下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两人是夫妻,她这般也过于热情了。
姚黄:“下来夸你啊,等你上去再夸的话,这股喜劲儿都淡了,王爷都瞧不出我有多佩服你。”
赵璲扫眼停在不远处的康王、庆王,示意青霭推轮椅:“上去吧。”
第35章
帝后观赛之处是一座两层的阁楼,上下都要经由一层层木板台阶。
有永昌帝刚刚颁布的口谕在,宫人提前搬了几条长木板来,惠王不用时贴着扶栏侧立在两侧,惠王要用了再放下来。
轮椅重新来到这边,康王再次挤走青霭飞泉,一个人将他的二弟往上推。
俊不俊的,康王长了一副高高壮壮的身板,双臂紧绷,每一步都稳稳地踩住木板,推得小心又稳重。
庆王落后康王半步走在木板旁边剩出来的窄窄台阶路上,万一康王力有不逮,他还能及时搭把手,真正做到兄友弟恭。
如果说刚刚庆王还在为输给二哥觉得面上无光,此时看着二哥靠在轮椅上的麻木侧脸,看着大哥额头渐渐浮现的汗珠,庆王那点不爽便不翼而飞了。二哥都成半个废人了,他还跟二哥较什么劲,只要其他三个皇子里他还是最优秀的那个就成。
姚黄走在庆王身后,将康王虽然刻意却真的费了力气的辛苦模样与庆王居高临下同情自家惠王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
姚黄想,如果她是王爷,就冲着这两位兄弟她也不愿意进宫。
可惜她力气还是不够大,但凡她能稳稳当当地将王爷推上二楼,她都可以挤走康王,做青霭飞泉不敢做、惠王又沉不下脸做的事。
姚黄又想到了永昌帝,说他宠爱二儿子吧,又下令全宫宫门常备木板又赏赐象牙簟的,确实挺宠,可他明知道儿子坐轮椅还非要挑这么个高地观龙舟观射柳,显然在他心里,帝王的威仪体面比儿子一时的不便更重要。
终于来到二楼,康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二弟这把轮椅看起来华贵讲究,沉也是真的沉啊!得亏他每天早上都会坚持练两刻钟的拳脚,好叫父皇知道他虽然没有武艺上的天分却一直都不曾放弃懈怠,不然今天还要为此闹出笑话来。
趁永昌帝跟三个儿子说话,姚黄径自回了自己的席位,杜贵妃才吃过亏,没再挑儿媳妇规矩上的错。
二公主小声道:“今日二嫂倒是好运气,先从父皇那里得了象牙簟,现在二哥又赢了百两黄金的彩头。”
一百两黄金,她这个公主都没攒下这么多的私房钱,要等出嫁才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嫁妆。
刚端起茶碗要润润嗓子的姚黄手一抖,还有彩头?
她往永昌帝那边望望,终于看到了那三个端着托盘的公公!
心里乐开了花,姚黄笑得很是矜持:“都是托了父皇的福。”
二公主暗暗磨牙。
郑元贞看着姚黄快要溢满双眼的笑意,忽然明白此人为何不以嫁给一个残疾为哀了,区区六品百户之女凭着如今的王妃之位得了多少荣华富贵,哪一样都能弥补面子上的那些不足,不像她们这些高门之女,金银反而是最不值得看重的。
射柳一赛,惠王夺魁,庆王第二,东营一位姓江的年轻卫指挥使得了第三。
姚黄居然见过这位名叫江渠的卫指挥使,她爹姚震虎、李廷望的爹李千户都是在江渠的卫所里做事。前年李家老爷子庆七十大寿,李家大宴宾客,姚黄跟着爹娘去吃席时,正好瞧见李千户笑容满面地跑出来迎接一位年轻人,然后她爹姚震虎也丢下妻女乐呵呵地去打招呼了。
据老爹的夸词,江渠今年才二十五岁吧,平民出身,十六岁参军,后来惠王十八岁扬名边关那年,二十岁的江渠也凭战功被破格提拔为一卫指挥使,调任京城,成了姚震虎跟李千户的顶头上峰。
射柳前三名,惠王坐在轮椅上显不出身姿,剩下两个,本来庆王也挺玉树临风英姿不凡的,可往一身肃杀之气的江渠身边一站,立即被野狼衬成了家犬。
姚黄甚至都怀疑刚刚江渠藏了拙,故意让着皇家的王爷们,不然以他百步穿杨的好箭法,即便赢不了惠王,赢胳膊比他细了一圈的庆王应该绰绰有余?
永昌帝亲口嘉奖一番,惠王、庆王的彩头都有各自的公公帮忙拿着,江渠自己端着摆了两个金元宝的托盘下去了。
观过龙舟与射柳,帝后带着众人前往大殿吃席。
姚黄与陈萤并肩走在一块儿,小声说着别人听见也无伤大雅的悄悄话。
陈萤:“惠王殿下真是神力,我看附近十几个葫芦都没有惠王的葫芦碎得多。”
姚黄:“康王殿下力气也不小,一个人把王爷的轮椅推上二楼都不带喘气的。”
陈萤还没成亲呢,一下子就红了脸。
姚黄瞧出来了,陈萤对康王还挺满意的,没嫌康王长得不够英俊,想来跟她一个想法,家世差还能捞个王爷正妃当当,既有荣华富贵等着又不用做小妾看主母的脸色,那么王爷夫君有些腿疾或不够俊的问题也就不算什么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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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宫宴比上次周皇后安排的赏花宴还要丰盛,且有乐伎奏乐、献舞。
姚黄还是坐在女席这边,左边的下席是郑元贞,右边的上席是陈萤,巧的是,三人的夫君就坐在正对面。
陈萤始终不敢往康王那边看,姚黄朝自家王爷笑了两次,见他不捧场也就不理会了,反倒瞧见康王、庆王都有几次看向他们的准王妃,康王那是真的很少见陈萤,庆王与郑元贞是表兄妹,应该挺熟的,所以几次看过来都带着自然亲昵的笑。
当然,更多的时候姚黄都是在欣赏歌姬们曼妙的舞姿。
陈萤见了,假借敬果子酒的时候悄声提醒姚黄道:“我听人说,惠王生母是位舞姬,难产而亡,只追封了美人。”
做秀女时,储秀阁的宫女只为秀女们端水送饭洗衣,没机会亲近,也不敢说王爷们的闲话。等陈萤封了准王妃有了刘贤妃赏给她的心腹丫鬟,就有机灵的跟陈萤讲了些几位王爷的事,像惠王的生母,民间知道的少,在宫里却不是秘密。
陈萤没有瞧不起惠王的意思,只怕姚黄过于沉迷于歌舞,万一回头再在惠王面前夸赞今日的舞姬,不小心触了惠王的霉头。
姚黄与陈萤对视一眼,保持着笑容道:“谢谢。”
她真不知道这事,因为早些年她与母亲从茶楼或街头听到的与惠王有关的闲话,都说惠王生母是个美人,红颜薄命去得早,惠王才被杜贵妃收为养子。
做了王妃,百灵、春燕、秋蝉都是老实人,规规矩矩地当差做事,胆子撑破了才敢跟她议论家主王爷的生母出身。
舞姬啊,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舞姬卑贱。
姚黄饮了清清甜甜的果子酒,继续欣赏面前的曼妙舞姿。
她觉得这些舞姬跳得特别好,就像惠王爷的画技、邓师傅的木工,都得是从小苦练才能练出来的技艺。
舞姬因为坦露身体、供人取乐所以被认为卑贱,问题是,她们是自己愿意当舞姬的吗,还不是家里穷被爹娘卖了,亦或是家里获罪她们只能被归于贱籍?
事已至此,姚黄没本事叫永昌帝别看了,赶紧把这些可怜的女子都放回家,也没本事让所有人都同情这些女子亦或是劝惠王别以生母的出身为耻,她只知道她喜欢看,而且她已经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了,突然变得不感兴趣,旁人定能猜出陈萤跟她讲了什么。
吃吃喝喝的,宫宴结束,永昌帝便要带众人去看下午的大戏——马球。
姚黄正准备离席,忽听自家王爷道:“父皇,儿臣乏了,还请父皇准许儿臣先行离宫。”
惠王的声音并不高,却因众人恪守宫规而在安静的大殿中传开了。
永昌帝明白,射柳儿子还能参与,马球考的是骑术,让废了腿的儿子去旁观别人在赛场上策马奔腾的矫健身影,确实太过伤人。
“去吧。”
惠王道谢,青霭便推着他往外走了。
姚黄见了,远远地朝帝后行礼,快步从女席这一侧追了出去,很快就站到了轮椅旁边。
赵璲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姚黄蹲在轮椅一侧帮他固定时,听见头顶惠王爷问:“看不成马球,会不会失望?”
他知道她好热闹,而宫里的马球赛高手云集,绝对精彩。
可赵璲需要解手,宫里的净房不方便,他不想再被康王推过去,不想让看见他前往净房的人好奇他如何解手,更不想为了一场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的马球赛苦忍委屈自己。
赵璲并不需要王妃随他出宫,只是她不出来的话,旁人会觉得她贪图享乐不顾夫君,所以刚刚赵璲也没有多劝。
姚黄想也不想地道:“有什么好失望的,以前每年都能看我哥哥他们比几场,京城的这两所武学还会比试呢,年年我都去看。”
为了能参赛,哥哥苦练骑术,只辛苦了自家的两头骡子,还好真的参赛时武学会提供骏马。
赵璲:“你哥哥可赢过?”
姚黄:“两所武学的比试他还不够格,主要是身份不够,这种能出风头的名额早被勋贵子弟抢完了,但私下的比试他们几个好兄弟自己组的队赢过几次。”
固定好轮椅,姚黄坐到侧位,因为刚刚顶着艳阳走过长长的宫道,她的脸热出了两团红晕。
赵璲想到了别的,问:“席上饮酒了?”
她目光追逐舞姬身姿的模样,很像醉酒忘了形。
姚黄:“果子酒,只比果汁多了一点酒味儿而已,不信你闻闻,我身上可没有酒气。”
说着,她一手扶着轮椅,弯腰凑过去给他闻。
明明她都将唇角、脸颊对准了惠王爷的鼻子,惠王爷最先看到的却还是她裙腰上方的一片白雪。
片刻之后,赵璲闭上眼睛道:“确实没有。”
姚黄笑着坐回去。
赵璲看向另一侧的橱柜:“水。”
姚黄熟练地蹲到橱柜前,打开最下层的两扇小橱门,一眼就看到了不知何时被收到这里的红木托盘以及里面摆得整整齐齐的二十个金元宝。
姚黄根本管不住自己的笑,笑着倒水,笑着送到王爷面前,笑着看他喝。
赵璲:“怎么笑成这样?”
姚黄取出托盘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