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姚黄见惠王爷没有开口的意思,再次接话道:“是啊,老员外姓齐,就住在我们隔壁,大半夜的惊动了整条街的街坊……父皇都不知道吧,当晚王爷只是去现场看了几眼就推断出凶手了……”
接下来,姚黄就把惠王爷的两番分析一通倒了出来,因为王妃是发自肺腑地佩服自家王爷的洞若观火与英明睿智,这种佩服便从她明亮的眼睛中流露了出来,包括她说到精彩处的语气,举起自己手腕分析血迹的动作,竟比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起来还要有趣。
她是王妃都如此,永昌帝可是惠王爷的亲爹啊,灵山县的知县能破案那是他应该做的,换成自己的儿子破了案,永昌帝便也觉得无比的自豪骄傲,他家老二就是这么文武双全做什么都行!
赵璲:“……”
终于,用膳的时辰到了,御膳房的太监们鱼贯而入,在永昌帝自用的这张黄花梨膳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十八道菜。
永昌帝:“只咱们三个,没叫御膳房大费周章。”他是个还算勤俭的皇帝。
姚黄:“……”
有专门的小太监在旁边负责布菜,小太监个个眼神好,姚黄才观察了哪道菜一眼,小太监立即帮忙夹了菜放到她面前的菜盘。
有时候姚黄是真想吃,可大多时候她纯粹是好奇那菜究竟是什么做的啊。
奈何这是陪永昌帝用饭,姚黄也不敢放得太开,被小太监伺候四次她就不往远处的菜色瞄了,只夹面前几道近的。
赵璲知道王妃胃口好,为了让王妃能放松地慢慢吃,赵璲便也慢条斯理地吃着,直到王妃吃饱了放下筷子,赵璲才跟着王妃用起汤来。
姚黄注意到,御膳房送来的那盘凉拌青瓜竟然吃光了,其中大半都是永昌帝吃的。
永昌帝注意到,儿子儿媳附近的几道菜也吃得比较干净,其中儿媳妇吃了大半。
难怪儿子不但气色好脸庞也没有之前那么消瘦了,身边有个好胃口的人,谁都会忍不住跟着多吃几口。
一顿饭慢慢悠悠吃了两刻多钟,永昌帝早上起得早,年纪一大,午后的晌就必须歇好。
又聊了一会儿,永昌帝道:“难得你们在外避暑还惦记着朕,你们有孝心给朕带特产,朕也不能叫你们空手回去。”
将汪公公叫过来,永昌帝吩咐了一番。
等汪公公回来的时候,他手里端着一个匣子,打开匣盖,里面深紫色的锦缎上并排摆着两柄如冰似雪的羊脂玉如意。
永昌帝对儿子儿媳道:“朕愿你们小夫妻日日如意、事事如意。”
赵璲朝王妃递个眼色,姚黄连忙跪下去谢恩。
永昌帝虚扶了一把,没让她膝盖着地,笑道:“一家人,不用跪来跪去。”
姚黄接过匣子,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两柄玉如意照亮了,笑着对永昌帝道:“送点特产就能从父皇这里得到这样好的东西,那以后我跟王爷出趟门就给您带回特产。”
永昌帝大笑:“你倒是机灵,不过朕的库藏也有限,你们要是带得太勤,朕以后可能就送不起了!”
姚黄:“别的公爹能说这话,父皇说,儿媳才不信呢。”
分别去周皇后、杜贵妃那里小坐片刻,惠王夫妻总算出宫了,姚黄先上马车,接了惠王爷上来固定好轮椅,再转身从青霭手中接过装了玉如意的匣子。
坐到侧位,姚黄抱着匣子,心里没底地看向惠王爷:“王爷,我今天在父皇面前的表现可还行?没说错什么话吧?”
赵璲与王妃对视几眼,最终道:“甚好。”
父皇并不是个很爱笑的人,饭前饭后的笑容却没怎么断过。
既然父皇喜欢王妃的率性,王妃就不需要改。
姚黄放心了,打开匣子,取出一柄玉如意,一手托着,一手将湛湛生辉的玉如意从头摸到尾,白腻的玉身上雕刻了桃、灵芝、蝙蝠等寓意吉祥的纹案,姚黄越看越喜欢,竖起玉如意扁圆的头部贴上自己的脸颊,清清凉凉,一直舒服到心尖上。
见惠王爷在看着她,姚黄举起另一柄玉如意,直接贴上惠王爷的俊脸,让他也凉一凉。
赵璲:“……”
第76章
姚黄发现了,惠王爷偶尔也会口是心非,就像他在马车里夸她在永昌帝面前表现的甚好,其实还是记了她提起他被灵山山民们轻视的账,证据就是今日的晌惠王爷“歇”得异常精神,即将派不上用场的象牙簟挨着内侧床板的那一头都被蹭得翘起来一条两三寸高的宽边。
姚黄抽抽搭搭地叫骂起来:“就该让你继续在书房闷着,让你真虚了,看你还怎么折腾我!”
惠王爷无动于衷。
姚黄想了新招,扭头朝外面叫嚷:“快来看啊……”
没说完看啥就被惠王爷捂住了嘴。
不过被王妃这么一激,惠王爷不得不提前放了她。
做完坏事的惠王爷晌都没歇便去了竹院,姚黄裹着被子睡到黄昏,醒来收到了总管郭枢送来的两份中秋礼单,一份给长寿巷王妃娘家的,一份给郊外王妃的外祖父一家。
中秋是大节,节礼预备得比端午时还丰盛,参燕酒茶鸡鸭鱼肉,绫罗绸缎胭脂水粉。
想到她为惠王爷费的心与身,姚黄毫不心虚地替娘家人接下了两份礼单。
傍晚惠王爷从竹院回了明安堂。
姚黄低头攥手指。
床上床下的惠王爷有两幅面孔,姚黄觉得她也是一样的,想她嫁进王府之前,虽然跟端庄闺秀沾不上边,但也从没说过什么臊人的话干过臊人的事,她那些事后回忆起来叫人特别难为情的大胆之言,真的全是被惠王爷欺出来的!
默默吃完一顿饭,姚黄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绕到惠王爷的轮椅后面,戳着他的肩膀道:“都怪你。”
赵璲看着门外,不太确定王妃要怪的是什么。
姚黄:“但凡你真虚点,我都不会口不择言说那样的疯话。”
赵璲:“……嗯。”
姚黄:“罚你明日自己歇晌。”
赵璲点头。
王妃舒服了,红看脸跑出门。
初十上午,赵璲在竹院撑了两刻钟的扶栏,做完推拿沐浴后便回了明安堂。
姚黄收到消息,看看漏刻,才刚过辰时,现在出发去长寿巷的话,比她之前预计的能在家里多待半个时辰。
她去前院见惠王爷,试探着问:“王爷看完书了?”
赵璲:“去长寿巷路途遥远,早些动身。”
姚黄很高兴,迫不及待地叫飞泉去前院传话备车装礼。
临近中秋,百姓们都在走亲串友互送节礼,有钱人家就多送些,家境寻常的就少送点,重在应景。
当惠王府的马车拐进长寿巷,待在外面的百姓们都伸长了脖子。
姚黄躲在窗帘后偷瞧,忽然朝惠王爷招招手,拉大一些帘缝让他往外看:“就那个穿蓝布短衫的圆脑袋,瞧见没?”
始终坐姿端正的惠王殿下不得不偏头,顺着王妃挑起的帘角,在斜前方的一户人家门前看到个穿蓝布短衫的年轻儿郎,中等个头,不算胖,但脑袋确实很圆。
因为王妃的帘子挑得高了,对方也看到了他,惊得瞪大双眼,随即畏惧般低下头。
姚黄也看见了这一幕,放下帘子,哼着跟惠王爷告状:“就是他,小时候总叫我阿黄,长大了也时常背着我爹我哥嘲笑我胖,得亏我心胸宽广不想跟他计较,不然随便让我爹或我哥打他一拳,他都得在床上趴几天。”
主要是更担心父亲或哥哥打得太狠,人家跑去官府告状。
赵璲看着王妃在车厢里也莹润发光的美人面,无法理解怎么会有男子嘲笑她。
王妃又凑到了帘缝前,看着看着叹了口气。
赵璲:“为何叹气?”
姚黄看着他道:“我是可惜啊,如果王爷的身份再低些,譬如是个侯爷家的公子,我都要拉你去街坊们面前炫耀一圈,让那些平时敢说我闲话的人狠狠地羡慕我嫉妒我。可你是王爷,我真拉你出去,满大街的人都得跪下行礼,那样就显得我太欺负人了,我做不来。”
赵璲眼前便浮现出刚刚那个蓝布衫儿郎畏惧的神情,跟着想到了灵山镇两岸的街坊。
曾经他以为,当他坐着轮椅出现在人前,那些人会同情惋惜或冷嘲热讽或如见怪物。
真的被王妃推到街上,赵璲才发现很少有人会在意他的腿,除了好奇他怎么弄伤了腿,街坊们更在意他的容貌家财,或羡慕或嫉妒他的财力、画技以及娶了一位美妻。至于素不相识的路人,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目光并不会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如果他亮明身份,这些百姓会如何?
他们依然不会同情,因为他还是他们眼中尊贵无比的惠王殿下,一个他们必须敬着畏着才不会惹祸上身的亲王。二十二岁以前百姓们如何敬畏他,二十二岁以后将继续如此,包括王妃口中的公侯勋贵、文武大臣,照旧会在他面前维持一个臣子见到亲王应有的礼节。
赵璲并非在以王爷的身份自傲,他只是忽然明白了,除了他自己,除了少数几个会怜惜他、少数几个会幸灾乐祸的身边人,其他人根本不在乎他的腿究竟废没废。他们只在乎他拥有的钱财、才能、权势是否会影响他们,譬如布店的女摊主极尽讨好、齐员外跟他求画,譬如聒噪的秀才母亲嫉恨他抢了儿子的风头,而得罪过王妃的街坊怕他报复。
前人敝帚自珍,今日他残腿自怜而已。
“听闻长寿巷有万长寿石?”沉默许久后,赵璲问王妃。
姚黄正在准备下车,闻言惊讶地看过来:“这个王爷都知道?”
赵璲:“少时看过全京城的舆图,有些街巷名字注有典故。”
姚黄再次领教了惠王爷的博闻强识,真看也是真能记住啊,不像她,只对一些有趣或不正经的东西印象深刻。
随即姚黄又有些惭愧,解释道:“什么长寿石啊,就是巷子里曾经出过一位老寿星,他家门前原来有块儿石头,村里人家很常见的那种能当凳子坐的平石头,老寿星喜欢坐在石头上跟人聊天,等他没了,那块儿石头就得了‘长寿石’的噱头,被里正摆到巷子入口当门面。早知道王爷感兴趣,刚刚拐进来的时候我就指给你看了。”
赵璲:“不急。”
姚家到了,姚震虎、罗金花、姚麟三口子早已恭候在门前。
姚黄与青霭联手推惠王爷下车时,一家三口都将轮椅上的王爷看得清清楚楚,姚震虎又惊又羡慕,灵山那边得多凉快啊,居然把王爷女婿的气色养得这么好?京城入夏真是热死人,媳妇都不愿意跟他睡一个被窝!
罗金花只觉得高兴,女婿的气色越好,女儿的日子才越有奔头。
见过礼,众人来了堂屋,姚家大门、堂屋的门前都铺了木板,新轮椅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有姚黄带头,姚震虎最先放松下来,好奇地问女儿灵山镇的情况。
罗金花亲自去厨房清洗女儿带过来的葡萄,沉甸甸的一篮子,全靠自家人吃还不酸倒了牙!
距离吃饭还早,赵璲对姚麟道:“我想去观摩本巷的长寿石,凌云为我引路如何?”
姚麟一脸茫然,啥长寿石?
姚黄:“就巷子入口那块儿石头。”
姚麟刚想说那块儿破石头有啥好观摩的,接收到母亲的眼色,姚麟立即站了起来:“好,我带王爷过去。”
姚黄很意外惠王爷会点她粗枝大叶的哥哥作陪,也很怕哥哥当不好这个陪客,询问道:“我也一路去吧?”
赵璲:“你多陪陪岳母。”
姚震虎:“对,姚姚在家待着,我跟你哥陪王爷走一趟,没啥好担心的,里正听说今日王爷要过来,早叫各家各户把狗都栓起来了,保证惊扰不到王爷。”
姚黄:“……”
目送虎背熊腰的父兄一左一右地护送惠王爷出了门,姚黄忽然有一种永昌帝将金贵的宝贝蛋交给她,而她又转交给父兄的不放心之感。
罗金花笑着将女儿推进东屋:“放心吧,青霭公公在呢,你爹他们冲撞不了王爷的,快跟娘讲讲,王爷怎么精神起来的?”
姚黄没说她的长计,只讲了她“撒娇耍赖”诱惠王爷答应陪她出门的关键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