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流
“三哥好乖。”
沈若锦鼻尖发酸,拿着软布条缠住了沈知安的双手,牵着他坐在椅子上,然后去绑他的腿。
沈知安的腿不受控制地踹了她一下。
沈若锦险些被踹倒在地,她靠着下盘稳健稳住了,温声说:“我知道三哥不是有意的,我没事。”
她温声安抚着沈知安,这一次,把人清醒地绑在了椅子上。
徐御医让她们出去,然后就开始施针。
沈若锦等人守在门外。
梅映雪带人找了沈知安半天,也累得不轻,两人坐在石桌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梅映雪问她:“小十这个时辰就回来了,是刚送姑爷去贡院就回来了?”
沈若锦道:“还去了一趟赌坊,给秦琅下了一注。”
她今天在长胜赌坊豪掷十万两,不出一日就会传得沸沸扬扬。
这事也不必瞒着嫂嫂,如实说了便是。
梅映雪道:“每三年一科考,赌哪个举子能中头名是件趣事,常有人去押自家人能高中的,这与寻常赌钱不同,也算是京城的一大趣事。我兄长高中的那一年,家里也派人去下注了,还赢了不少呢。”
梅映雪的大哥是上一届的状元郎,父亲梅太傅是这一届的主考官。
对这种事早就司空见惯了。
“那我可得好好沾一沾嫂嫂的光。”
沈若锦说着,握住了梅映雪的手。
沾好运。
两人正说着话,屋里忽然传出了一声痛苦的喊叫。
沈若锦立刻松开梅映雪的手,冲到窗边往里看去。
这才没多久的功夫,沈知安头上就扎了不少银针,额间冷汗淋漓,显然是在忍受难以忍受的痛苦。
沈知安在看到沈若锦的那一刻,忽然就不喊了。
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徐御医在那跟他说:“疼你就喊出来,不必忍着。”
但沈知安看见小十如此担心的模样,接下来的治疗,他愣是一声不吭。
沈若锦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这次的治疗持续了半个时辰。
徐御医收针的时候,沈知安已经昏睡过去,沈若锦进去帮三哥解开布条,发现他把嘴唇咬出了血,顿时心疼得难以言喻。
徐御医很是感慨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抵御噬心的痛楚。”
沈若锦让人把三哥扶上榻,又吩咐打了热水来,将巾帕放进去打湿了,慢慢擦拭他额间的冷汗。
徐御医挎着药箱从这个院子去了沈毅所在的院落。
到了第三次施针的时候,沈知安已经不需要再用软布条绑着,也能全程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徐御医的说辞也从“老夫尽力一试”,变成了“沈知安一定能好”。
变痴傻了还能有如此的忍耐力。
绝非常人。
可在第四次施针的时候,沈知安不见了。
沈若锦带人找遍了个整个安西王府都没找到他。
沈毅急的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知安现在这样,还能去哪?”
沈若锦冷静下来,仔细地想了想,先是派人去安平公主那边问一问。
然后沿着安西王府一路找过去,最后在城外的梨花树下找到了沈知安。
沈若锦赶到的时候,沈知安正在树底下数数。
春风正好,轻拂树梢。
漫天梨花飘落成雨。
仅着一身白色里衣的沈知安就站在那漫天花雨来。
痴痴的,执拗的。
从一数到一百。
沈知安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数了多少遍。
但答应过他会回来的人。
始终没来。
第166章 思之如狂
沈若锦在梨花树下陪他等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天快黑了,她跟三哥说:“天色已晚,城门快关了,我们先回家,明日再来等,好不好?”
沈知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沈若锦将他带上马车,沿着暮色席卷天地间,回到了安西王府。
徐御医已经给沈毅换过腿上的药,又陪着下了一下午的棋,这才等到了兄妹俩回来,立马就把手里的白子扔回棋篓里,“你们可算回来了,老夫在这输了一下午的棋,再输下去,老脸都快输光了。”
“输棋不怕,整整一下午都宁输不赖,徐御医也是真君子。”
沈若锦带着人回来,让人等了这么久,可得说些好听的哄哄。
徐御医哈哈笑道:“老夫活到这把年纪,第一次有人夸老夫是真君子,明知道你是在哄老夫高兴,老夫也认了。”
沈若锦把沈知安送回屋里去,徐御医挎着药箱进去,又把门关上了。
她如往常一般,等在门外,吩咐人去同梅映雪知会一声,今晚留徐御医在家里用晚饭,让厨房多加几个菜。
婢女刚刚应声而去。
沈毅就推着轮椅过来了,“小十,你是在哪里找到知安的?”
沈若锦如实道:“城外一颗梨花树下,就那天我去接三哥的地方。”
沈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问道:“知安和公主分开的地方?”
沈若锦顿了顿,低声回答道:“是。”
沈毅斟酌再三才开口道:“知安他……”
“三哥他只是病了。”沈若锦闻声打断道:“他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公放心,等三哥好了,就知道什么是不该靠近的人、什么是不该做的事。”
沈毅深深地看了小十,什么都不说了。
安平公主自回京之后,就得了皇帝御赐的公主府,自此深居府中,闭门不出。
若无意外,沈知安和安平公主应该是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那些不中听的话,也不是非要说在前头。
这一天,徐御医给沈知安施针,用时格外久,他没再疼的昏死过去。
甚至在看到沈毅推着轮椅进屋看他,竟喊了一声“祖父”。
“你喊我什么?”沈毅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知安、知安……你再喊我一声。”
沈知安哑声道:“祖父。”
“知安认得我了!知安认得我这个祖父了!”
沈毅激动不已,差点一把将轮椅甩出去直接站起来。
沈若锦见状连忙一把将他按住了,“阿公,小心些。”
徐御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劝道:“是啊,王爷。伤还没好全呢,切记不可大悲大喜。老夫可不想刚治完你孙儿,又要救治你。”
“知安认得我这个祖父了,小十、来。”沈毅拉着沈若锦问沈知安,“你再看看她,你认不认得?”
“小十。”
沈知安哑声喊她。
“小十在。”
沈若锦今日在梨花树下陪着沈知安在那等的时候。
心中有隐约有了一种预感。
三哥好像能记事了。
但她无法确定。
直到刚才,三哥喊了一声“祖父”。
沈若锦就知道,她的三哥回来了。
徐御医说:“能认人是好事,但他眼下思绪定然还混乱得很,最好不要跟他问东问西的,等他恢复地更好一些,再说别的也不迟。”
沈毅道:“对、对。让知安好生歇着,老徐,你忙活一天也累了,留下用完晚饭再走。”
对弈了一下午,两人成了棋友,称呼也从“徐御医”变成了“老徐”。
徐御医一点也不跟他客气,“晚饭肯定是要吃的,王爷还不如直接留老夫在这过夜,反正明天后天大后天都还是要来你们这的。”
“那敢情好,那你就住东厢房。”
沈毅说着立马就让人去准备。
沈若锦让他们先去用饭,自己留下陪着三哥。
“小十也去吧。”
沈知安的头还是疼得厉害,如今他清醒了一些,不愿让妹妹看到他痛苦狼狈的模样。
“好。”沈若锦知他心中所想,同他说:“那三哥要是饿了,或是想找人说话,尽管吩咐外头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