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流
军营里火光摇曳,一身白衣的沈若锦逐风破雪而去,穿入无尽黑暗之中。
卫青山等人站在军营前,看着她的身影远去。
当年沈家儿郎们亦是如此义无反顾地冲在了最前面。
沈家人,果真没有一个软骨头。
……
夜半时分。
西州城,都护府。
落月关外横尸遍野,都护府里歌舞升平。
沈若锦带着二十个精兵趁夜潜入西州城,让他们各自去粮仓和武器库探查,还留了一个在明面往都护府送落月关战报的。
明里暗里,一并进行。
而后,她孤身进了都护府。
这里原本是沈家在西疆的府邸。
园子里还挂着她最喜欢的秋千架,长兄栽在庭前的两株梅花都开了,红梅傲雪迎风怒放,风吹得檐下的灯盏摇摇晃晃的,影子浮动在屋檐上,她仿佛看见四哥仗着轻功好在屋顶上飞檐走壁的身影……
风雪模糊了视线。
沈若锦站在整个都护府最高的位置,俯视各处的守卫情况,扫了一眼夜间有几队巡逻,然后悄然跃过屋檐,往歌舞声最嘹亮处跃去。
她冒着风雪趴在屋檐,悄悄揭开一片瓦往底下看去。
只见堂上十几个波斯舞姬正在扭腰作舞,满座的珍馐佳肴,葡萄酒、夜光杯,成箱成箱的珍宝摆在地上,珠光宝气、灯影缭乱,映得人眼睛生疼。
皇帝亲封的都护杨万雄坐在首位,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哈哈大笑着对客席上那人说道:“公子刚到西州城就献上美人和重礼,深得我心,你想要什么?也尽管说来!”
在座的都是杨万雄的麾下,个个喝的醉醺醺的,左拥右抱,只有那人把玩着手里的夜光杯,像是眼高于顶,对什么都不屑一顾似的。
沈若锦乍一看,竟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可灯火映在他脸上,照亮了只能堪称五官端正的一张脸,又同那人堪称盛京第一美的容貌差了十万八千里。
西州城距离盛京二千多里,她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才赶到这里。
秦琅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为阿公而来。
他又没有牵挂之人在此,根本不可能来。
“不急。”
那座上的公子开了口,声音跟秦琅截然不同。
他说:“眼下时机未到,到时我自会向都护讨要。”
“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来干了这杯酒,你就是我都护府罩着的人。”
杨万雄有一半异族的血统,身材异常高大,又生得一双碧眼,自诩看人异常准。
此时看着这忽然来到西州城,献上重宝的富贵公子,却完全看不出深浅。
不过伸手不打献宝人。
有谁会不喜欢这般阔绰的公子哥?
都护府夜夜歌舞不歇,自然也不差今日这一场宴。
那年轻公子举杯,饮了这杯酒。
席间舞姬飞转,白嫩的细腰晃得人眼花缭乱,杨万雄伸手抱住了最妖娆的那一个,在底下众人的起哄声中,正要伸手接了美人的衣裳,外头守卫来报:“落月关急报!”
“启禀都护大人,落月关求援!”
杨万雄一听落月关,瞬间就没了兴致,把刚到手的舞女推开了。
身边的谋士十分有眼力见地挥手让舞姬乐师们都退下。
那年轻公子也适时起身,“我去更衣。”
杨万雄最喜欢这样的聪明人,不用他多说,就自觉回避,笑着说:“来人,给林公子带路。”
那被称作“林公子”的人颔首谢过,就跟着侍从离开此处。
片刻之间,堂上就剩下杨万雄和他的心腹手下。
那报信的守卫将急报呈上。
杨万雄看也不看就直接丢尽了火盆里,“急报?什么急报?落月关有他沈毅沈老英雄守着,什么豺狼虎豹打不退?还用的着我们去支援?”
“都护大人!”那守卫都傻了,立刻跪下,“可是落月关一旦失守,咱们西州城也危在旦夕啊!”
坐在杨万雄右侧的张副将上去就是一脚,将人踹倒之后,怒骂道:“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得着你来说?我们都护大人难道不知道?”
杨万雄把脚放了下来,慢悠悠道:“有沈毅在,落月关不会失守。”
“听到没有?都护大人说不会失守,那就一定不会失守!”
张副将虽然不明白都护大人明明跟沈毅不和已久,却说出这样的话,但顺着上司的话锋将总是没错的。
那守卫痛的匍匐在地,无法在出声。
“沈毅死心眼,带出来的沈家军也是宁死不退,他们只会两败俱伤。”
杨万雄说着抽出刀来,走到那守卫面前,一刀将其捅死。
血溅在地上,张副将和谋士们都愣住了。
杨万雄回头收刀归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有句话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都护大人我啊,要做渔翁了。”
第43章 抓到你了
“都护大人这招真是高!高明啊!”
张副将愣了一下之后,立马开始吹捧杨万雄。
送信的守卫被一刀结果了性命,随着杨万雄抽出刀后倒地不起,至死都想不明白,落月关有难,沈老将军已经连发数封求救信,都护大人为何不肯发兵支援。
一旁的谋士张了张嘴,颇有些欲言又止。
“来人,把这里清理干净。”杨万雄往首座走,随手将刀放回架子上,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笑着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小美娘们都喊回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侍从连忙应声,出去把舞姬们叫回来。
张副将赶忙喊人进来把守卫的尸体拖出去,仆从们提着水桶进来往地上一冲,洗去血迹,换过地毯,很快就抹去了所有痕迹。
沈若锦趴在屋檐上环顾四周,见守卫森严,直接杀进去怕是还没近杨万雄的身,就被底下的人拦下打车轮战了。
硬闯是下策。
最好还是智取。
若能偷到杨万雄的兵符,让守城将士打开城门把沈家军放入城中,那后面的事
“都护大人有令,召你们上前献舞,若能得大人垂怜,那就是你们此生最大的造化!”
得了吩咐侍快步出门来,往侧间去把刚坐下歇息的舞姬们喊起来。
这些美人都穿着没几片布料的舞衣,腰系金链,头戴面纱,露出纤细的腰身作胡姬舞,这大雪天的临时被赶到侧间候着,早就冻得瑟瑟发抖,这会子得了传召一下子也恢复不过来。
一个个起来嘴上应着“来了”,暗地里飞快地活动四肢,换衣服的换衣服,吞药的吞药。
沈若锦从屋檐从一跃而下,避开众人耳目,从侧边翻窗而入,抬手将落单的一个舞娘劈晕,把她刚拿出来准备穿的舞衣拿过来换上。
胡姬舞最具神韵的一点,就是浓妆艳抹,轻纱遮面,所有舞姬都穿同样露腰露出香肩的舞衣,一般都认不出有什么不同来。
舞姬班头进屋不停地催促道:“快点!都快点,麻利些,怎能让都护大人和将军们久等?”
沈若锦在镜子转了一圈,觉得身上好似少了点什么,又从那舞姬身上把臂钏和脚链等物都拿下来,一一带上了。
还有就是,舞姬们都赤着脚在堂前献舞。
她还得把鞋脱了。
班头挨个儿喊名催促,沈若锦把打晕的舞姬藏在床底下,混进人群进去献舞。
空气的血腥气被美酒佳肴的味道盖了过去,众人面上一切如常。
那位林公子也回来了,正坐在贵客席上,倾耳听杨万雄说话,他嘴角噙着三分笑,看似六畜无害,实则暗藏杀机。
沈若锦混在舞姬们中间,舞步蹁跹地入内,悄悄打量那位林公子的时候,那人忽然抬眸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砰然相撞,呼啸而来的夜风,拂动满堂灯火光。
沈若锦很快就低下头随着美人们起舞,皓腕拂动云袖如花舞,玉足飞转金铃声脆。
胡姬的腰仿佛不是腰,扭得水蛇般妖娆,好在总共就那么几个动作,她趴在屋檐看了一会儿,此时也算跟得上。
林公子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开目光,杨万雄及其部下热情地对他不停劝酒。
好似方才落月关有难的消息根本没有送过来,他们依旧热热闹闹,开怀大笑。
“这葡萄酒是林公子自己带来的,上好的佳酿光让我们喝,你自己却不喝,这说不过去啊?”
“还有这些小美娘,你也挑两个,我杨万雄可不是吃独食的人!”
“公子自江南来,我听说江南出美人,你莫不是家里还藏了更好的,才把这些新得胡姬献给我们都护大人吧?”
那位林公子二话不说,连饮了三大杯。
这葡萄酒入口微甜,后劲却十足。
杨万雄等人几杯下肚,很快就上脸,一个个脸红耳赤的,只有他喝完之后,面不改色,依旧一身矜贵气,没露半点丑态。
“爽快!”杨万雄好酒,更好美人财宝,今日这人一来,一连满足了他三样喜好,让他越看越喜欢,称呼很快就从“林公子”换成了“林老弟”。
张副将等人也很快就跟着同他称兄道弟。
只有李谋士还怀着几分戒心,问那人,“林公子从江南远道而来,忽然造访都护府,可是要什么事要请我们都护大人帮忙?”
林公子笑而不语,“我没事就不能来都护府结识诸位了?”
“能,当然能了。”
杨万雄前脚收了钱财美人,后脚又听闻沈毅跟西昌军对上了,等他们两败俱伤,这西疆的兵马大权就全归他杨万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