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空晚
群玉要出?去,孟澜自然?放心?不下?,也跟着?起身要同去。
只是?那小二面上闪过一丝为难,“这恐怕不妥,我们东家请的是?这位夫人。”
孟澜语气坚决,似乎并不退让,“我们夫妇一体,岂有夫人受邀,在下?不一同赴约的道理。”
群玉知道他一片好心?,并不觉得?大惊小怪,何况万一是?她误会了,那东家并非谢望,有二表哥跟着?也要稳妥些。
那小二只好拱手行?礼,“那您二位稍等片刻,我先问过东家。”
这才坐下?不到一刻钟,店里?的小二遑论什么事都要过问东家才能做主,规矩体统这般齐全,倒真的有些不对劲了。
少时,那小二又来回禀,客客气气地将?二人请了出?去。
随他七拐八拐,孟澜走在她前面,终于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雅间。
这东家倒是?派头极大,即便是?听明禀报客人来了,依旧坐在屏风后面岿然?不动。
这道紫檀百宝嵌花鸟插屏横隔了视线,群玉在心?里?打着?鼓,试探发?问:“我们夫妇二人皆是?好茶之人,方才尝到贵店待客的紫笋茶,想问问东家可否卖我们些茶饼?”
静默两息,传来“笃笃”两声,那人像是?敲了敲桌面,紧接着?一道粗噶声音传来,“我们东家说可以。”
“那便谢过东家了,不知价格几许?”
这人越是?装模作样,群玉越是?觉得?可疑,不免生出?更多试探心?思。
“此茶乃上好的顾渚紫笋茶,客人若想买,千金一两。”
替谢望传话的酒楼东家,不免擦了擦头上豆大的汗珠,他照着?面前纸上的写的话来念,心?里?却是?突突打着?鼓。
这样昂贵的价格,便是?在盛京,叫人举报到互市监,不仅要交罚金,也是?要吃官司的。
泊州到底离盛京不远,若是?消息传了出?去,他这酒楼还开不开啊。
“这么贵,那我们不买了。”
群玉冲孟澜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示意二人就此离开。
对方顿时明白她的意思,“我们夫妇二人出?行?没带够银钱,实在是?囊中?羞涩,叨扰东家了,就先告辞了。”
谢望捻着?菩提持珠的手一顿,险些怄出?一口血来。
这就是?她精挑细选的好夫君?连为她使银子都舍不得?,果?真不靠谱。
亏得?他先前还对孟澜苦口婆心?一番叮咛,到底是?半路夫妻,远远比不过他对玉儿好。
原本他还想着?,自己身子不中?用了,往后也陪不了玉儿几年?,遑论她是?和?孟澜复婚,还是?选虚相?旬,又或是?那位年?轻气盛的项小山,实在不行?三个都选他也绝无二话。
可心?里?想着?和?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终究是?不一样。
那孟澜一口一个“夫妇一体”,生怕旁人不清楚他们关系似的。
谁问了?谁在意?没人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夫妻。
神思游走半晌,谢望目光一转,瞧见膀大腰圆的酒楼东家,朝他不停努嘴,意思是?问他要不要将?人拦住。
他那两瓣小胡子动来动去的好不诙谐,谢望不着?痕迹地别过眼,曲指轻扣两下?。
东家当即明白他的意思,“唉,您二位留步留步,价格嘛,都是?好商议的。”
谢望提笔落下?几个字,那东家接过去仔细瞧了瞧,还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犹豫片刻,他还是?照着?念道:“我们东家说一两银子就可带走,只不过有个条件。”
群玉好整以暇等着?他的下?文,就听人问道:“不知客人此行?去往何处?”
听出?对方套话之意,群玉并未直言,反倒是?随意寻了个沿途必经之地搪塞过去,“宣州。杜樊川诗中?所云‘江水西连青戈江,宣城东望水云乡’,想来宣州景色宜人,是?个如诗如画的好地方。”
“我们东家老家便在宣州,客人若是?愿意带他南下?,这紫笋茶便是?权当送与你们了。”
群玉闻言稍顿,面上挂笑,打趣道:“可以,只不过你们东家事事都要人传话,莫不是?个哑巴?”
“东家只是?这几日得?了风寒,嗓子哑了不愿说话,这才由我代劳。”
对于他的解释,也不知道群玉信没信。
孟澜见她答应捎带此人,觉得?有些不妥,正想劝她再考虑一二时,群玉适时开口,此事也并非我一人能做主,我还得?与我夫君再商议片刻,稍后便给东家一个答复。”
等移步出?了雅间,群玉倏地压低声音,“二表哥可曾看出不对劲来了?”
孟澜眉头微皱,“真正的东家怕是?方才说话的那一位。”
“不错,那个假东家怕是?打定主意要赖上我们。”群玉也听出了那人一口乡音。
“表妹既然?知道,怎还如了他们的愿。”孟澜很是?不解。
群玉目光一扫,发?现不大对劲,“你附耳过来,我与你细说。”
尽管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孟澜还是?低头凑过去。
“从我们来这里?开始,一举一动便有人暗中?监视,这般大的阵仗,你说除了宫里?哪位,还会有谁?”
群玉悄悄踮起脚,与孟澜说完话后,还不忘整理了下?他的衣领。
这般亲昵的动作,就不信房间里?的人瞧不见。
的确如她所料,这间厢房接着?另外一处连廊,只不过在群玉她们这处瞧不见,谢望却是?将?二人的举动尽数映入眼帘。
等他们回身往厢房走去,谢望同样负手离开,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戴着?从头裹到脚的幂篱,由东家介绍后,向众人款款行?礼。
瞧着?这幅打扮,分明是?女儿家的样子,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
“你们东家身形瞧着?倒是?清瘦,怎么这般高??”群玉的目光在他和?孟澜之间来回巡睃,不由得?感慨万千。
“是?吧,都这么说。”
膀大腰粗的那人自称姓甄,说是?酒楼的管事,连忙笑着?打圆场,恨不得?将?这位活佛尽快送走。
“不知这位东家怎么称呼?”孟澜适时开口。
“我们东家姓王,年?长你们几岁,称呼他为王姐姐就是?了。”
说这话时,甄管事额上生出?细汗,心?里?忐忑不安,也不知道人家信是?不信。
“好,那王姐姐便跟我们走吧。”
群玉倒是?顺理成?章的接过这个台阶,心?想管你什么王姐姐,既然?非要跟她上船,那么总有一日能揭穿此人真面目。
这位王姐姐点了点头,便挽着?群玉的手与她并肩同行?,终于离开在甄管事的视线中?。
对于这位横空出?现的王姐姐,项小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春禾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抱着?宁儿无暇多看。
反观盛樱宁瞧这位王姐姐拧着?帕子,大有一副迎风咳血的做派,觉得?未免太夸张了些。
群玉心?里?存着?试探的心?思,等众人出?了酒楼,又买了不少用油纸包好的吃食,这才回了船上。
她也没避着?这位王姐姐,而是?将?给虚相?旬买的药材亲自送过去,又将?几包杏干分给项小山,说是?记得?他小时候就爱吃。
当然?孟澜也有群玉送的礼物,他腰间一直挂着?腰牌,就怕有个不长眼的摸了去,所以她买了丝线,决定闲得?无聊时再亲手为他打络子。
其余人的礼物也都有,春禾和?盛樱宁的都是?平常穿戴要用的衣裳,毕竟她二人来得?匆忙,带的行?李并不多。
就连两位乳娘,也多亏春禾挂心?,记得?二人的喜好,同样准备好了礼物。
倒是?惹人发?问,这离过年?还要些时日,怎生的娘子提前送礼来了。
群玉则是?想着?后面不一定每回都能停泊这么久了,干脆便趁着?这回方便,将?过年?的东西都准备齐全。
谢望见她忙前忙后,所有人都照顾到了,便是?船家那份也考虑到了,不可不谓之妥帖周到,不免心?里?生出?几分醋劲来,觉得?离开自己,她倒是?如鱼得?水,乐得?自在。
越是?自怨自艾,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盯着?群玉的目光都透着?股幽怨。
群玉终于瞧见他,孤零零的站在甲板上,“王姐姐,瞧我忙忘了,都没空带你去住的地方。”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不打紧。
“我们女眷们都住在二层左边那三间,只不过这厢房有限,恐怕你得?与我挤一挤了。”
群玉状作苦恼,似乎因为房间不够分,感到无奈。
她方才忙前忙后的,便是?与盛樱宁交来了个底,告诉她宫里?那边来人了,让她小心?些。
船夫之所以将?船停在泊州,除了众人需要修整,买些米粮吃食,还因为这泊州渡口是?南下?的必经之地,定然?有好些过路人想要登船。
群玉担心?船上已然?混进了其余人,若是?这样,那么盛樱宁恐怕就不安全了。
她清楚盛樱宁之所以跟着?自己南下?的原因,是?为了躲崔濯,若她仍然?一个人住,怕是?叫崔濯欺负了也不知道。
盛樱宁听完这番话,当即心?下?了然?,难怪她在泊州总是?觉得?身后有人跟踪,原来她们早就被人盯上了。
“一切都听娘子的。”
对于群玉让春禾陪自己住的安排,她当然?觉得?再好不过了。
谢望此时还不知道,群玉已经看穿了他所有伪装和?把戏。
甚至还因为只能和?群玉一起住了,有些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便是?在厢房里?也得?包裹得?严严实实,他也是?愿意的,只要她不赶自己走。
谢望之所以这般大费周章的上船,既是?不想暴露身份,更是?因为男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如今三个男人环伺在她身旁,对群玉虎视眈眈,偏偏这等紧要关头,谢望竟然?因为毒性未消有些肾虚?
对于男子而言,这与奇耻大辱又有什么区别。
群玉见他好半晌都没有反应,不免开口犹豫问道:“王姐姐不点头,可是?不满意与我一块住?”
闻言,谢望点了点头,殊不知落入了群玉的圈套。
“原来王姐姐当真不愿与我住啊。”
她故意拉长了语气,满脸落寞神色。
谢望又摇头,分明是?想表示自己没有不愿的意思,却被群玉误解,“好了,不愿意就不愿意吧,那我将?房间让给你,我搬出?去与别人挤挤好了。”
哪有她说的那般简单,如今船上没有空房间了。
女眷们住的位置都满了,她总不能搬过去和?其余三个男的住吧。
谢望到底是?被她激出?一句,“不可,你只能与我住。”
总算是?听到谢望的声音,群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伸手去掀他的幂篱。
“怎么,王姐姐不装了?”
谢望脸上虽然?未上妆,但他肤色白,又梳着?女儿发?式,瞧着?也像个眉眼间颇有英气的女娇娥。
谢望任由她动作,只好无奈笑道:“玉儿,你早就知道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