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空晚
群玉懵懵发问,“我尝着觉得?还行?啊。”
立在一旁的曹永福垂着头,心说还好有玉娘子这番话,否则今日膳房的厨娘恐怕要受罚。
这顿饭圣上足足用了两个时辰,群玉也从原先的惴惴不安到后面的叹为观止。
原来当初六皇子与萧四娘当真是神?仙眷侣,情深似海。
那么母亲嫁给父亲后,孟淑妃对侯府做的那些事情,圣上究竟知不知情呢?
群玉心中疑惑重?重?,就听得?圣上悠悠开口,“孟淑妃当年做的错事,朕这几年或多或少都知道。”
“只?可惜为时晚矣,朕苦于?没?有证据,并不能发落她?,更?何况她?到底为朕生儿育女,自皇后薨逝后,打理后宫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件事情急不得?。”
他站在玉兰树下,负手望花,身形有几分佝偻,黑鸦的鬓发中藏着丝丝缕缕的银丝。
群玉大抵心中有数,圣上即便是对母亲情深义重?,可对孟淑妃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
这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孟淑妃这等善于?钻营之?人。
群玉掐了掐手心,说了句违心话,“臣女飘零至今,承蒙圣上大恩大德,这才知晓身世,此生已经别无所求了。”
如何处置孟淑妃,圣上早就有所打算,并不会因为群玉而更?改决断,毕竟在他看来,他是千载难逢的盛世明?君,不会任由自己留下半点污名。
说要彻查孟淑妃,少不了翻出那些陈年旧事。
圣上话锋一转,“好孩子,果真懂事,愿不愿意见见你的夫君?”
他口中的夫君自然是孟澜了,这也是一重?原因,女子出嫁从夫,即便是有再大的深仇旧怨,一切都是以夫家利益为先。
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即便是赵老?夫人与孟淑妃的关系僵滞再难修复,可小辈们之?间?是该多加走动才是。
群玉摇了摇头,正想该如何拒绝时,冷不丁就听到圣上漠声道:“说来也是有一桩怪事,朕那位谢爱卿与你夫君孟澜从前可是兄友弟恭的养兄弟,后来也不知怎的,二人反目成仇,听说冬狩时大打出手。”
听到这番话时,群玉吓得?魂都没?了,不知道圣上是不是发觉了什么。
紧接着就听到圣上悠悠开口,“原本这件腌臜事不该捅到玉儿面前的,只?是朕如今得?知谢望觊觎你不得?,不仅招了个与你相像的妾室养在身边,还敢几次三番的招惹你,便觉得?怒不可遏。”
“朕如今将此事告知于?你,是想问问,你觉得?可要严惩此人啊?”
圣上原本也怀疑那个妾室就是群玉本人,直到暗卫去查,谢望那位爱妾得?了痘疫,尸骨无存,早就化成了灰,如今那座池子满塘花开,粉荷成片,显然就是养分颇足。
群玉如何听不出圣上的试探,面上装得?惊诧,“竟有此事?”
圣上不想她?敷衍了事,步步紧逼,“玉儿以为,罚他官降三级,脊杖三十如何?”
“此事单凭圣上做主,玉儿感激不尽。”群玉心尖一紧,稳住声音,应声附和。
此间?事了,圣上离开景阳宫,群玉心乱如麻,担心起谢望的安危。
她?想出去见姜腾,或是谢望先前说的内侍监杨昌,无论是谁,帮忙同谢望带个话就好。
谁知景阳宫门口被?侍卫严防死守,说是圣上发话,让娘子在宫里?好生住着。
群玉不能出去,也就没?法得?知谢望的消息,直到三日过后,持盈进宫来看她?,假借圣上的名义将她?带走。
见她?一脸茫然,持盈悄声开口,“谢望跪在紫宸殿外,已经一日一夜了。”
“怎、怎会如此?”
群玉不敢再想,圣上此举是不是故意试探。
“阿盈我们回?去吧。”
如果她?火急火燎的赶过去,她?没?有失忆这件事不仅会暴露,和谢望有私情这件事也藏不住。
持盈虽然不明?白,但察觉到了她?的紧张,“那我们去御花园逛逛?”
于?是二人改道御花园,悠哉悠哉地赏起了花。
消息传到紫宸殿时,圣上让曹永福去传群玉过来观刑。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群玉和持盈结伴前来,圣上站在廊下故意道:“阿盈你如今胆子不小啊,明?知玉娘身子不好,还敢将人骗出来到处乱跑?”
“父皇息怒,儿臣也是太久没?有见过玉娘了,这才一时情急。”
持盈顺势请罪,父女二人一唱一和,群玉尽量忽视跪得?笔直的谢望。
“好了,玉娘也来了,朕思来想去,此等心思龌龊的小人,你定然是恨不得?除之?为后快。”
圣上招了招手,曹永福恭恭敬敬地端着托盘过来,红绸布面被?他掀开,是一把缀满各色宝石的匕首。
群玉藏在袖笼中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发紧,装作不懂,神?色为难道:“这……这是何意?”
“玉娘失忆恐怕是不知,当初你在无相寺坠崖身亡,是谢望设计的,他心思歹毒意图拆散你和孟二郎。”
圣上神?情激愤,大义凛然,“幸而玉娘命大被?人所救,这才没?有落入谢望之?手,此等拆散有情人的行?为,朕深恶痛疾,绝不会坐视不管。”
想来因为当年他没?能和萧韵终成眷属,连带着也见不得?群玉和孟澜天作之?合,却被?谢望破坏。
曹永福端着托盘的手往上举了举,示意群玉接下。
群玉心一横,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拿匕首。
她?怎么能对谢望下手呢?
可不对谢望下手,岂不是功亏一篑,彻底在圣上面前暴露了?
谢望跪在地上,目光悠远而平静,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第53章 “要我娶公主?你究竟有……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群玉握紧了匕首,一步一步地向?谢望走去。
谢望神色不变,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也等?着群玉的决断。
下一息,群玉忽然转身,语气坚决,“圣上,民女还有一桩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圣上淡淡地道?。
“民女幼时读史记,太史公曾说‘奉公如法,则上下平;上下平,则国强’,治国安邦,更是法度为先,谢司使做了错事,我?若是仅凭自?己私欲随意惩处,岂非置之法理于不顾?”
圣上顿了片刻,显然未曾想?到群玉会是这样有理有据的反驳。
“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自?然会感到欣慰。”
群玉折身行礼谢他,见他面?容松动,又接着开口,“民女相信圣上会秉公处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位高如谢司使,也不例外是吗?”
她?这番话里饱含深意,不仅曹永福为她?捏着一把汗,便是一直充当鹌鹑的持盈公主,心中不免有些担忧,生怕父皇顷刻间翻脸不认人。
圣上面?色微青,凝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静默半晌,他突然笑道?:“不愧是你?娘的女儿!好,朕答应你?就是。”
他总算给了个准话,群玉心头一松,连忙谢恩,“民女多?谢圣上。”
二人堂而皇之的打着哑谜,只有群玉明白,明面?上说的是谢望,实际上暗指孟淑妃。
紫宸殿里也不尽然全是圣上的人,故而话也不必说得明明白白。
至于谢望则是被圣上关进大牢,择日三司会审,等?候发落。
依着他的能耐,群玉并没有太过担心,总之是比圣上逼她?动手要好得多?。
谢望被人带走时,曹永福想?要搀扶他起身,却被他拒绝,自?己踉跄着步子站了起来。
他面?色灰白,声?音冷漠,“多?谢公公,我?自?己走就是。”
趁着没人看?见,曹永福凑过去悄声?道?:“这几日谢司使就受累些,想?来没几日圣上回心转意就会放您出来的。”
谢望没应声?,反倒是提起另外一桩事,“可否将顺贞门前的守卫引开?”
那处宫道?离御花园最近,是群玉回景阳宫的必经之路。
知道?他仍然不死心,还想?和群玉说话,曹永福面?露为难,正欲拒绝时,又想?到武德司不可一日无人,即便是谢望今日身陷囹圄,明日又会是沈固安当家做主。
“好,谢司使稍等?片刻。”
曹永福没有再送,给徒弟小全子递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跟在谢望身侧。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群玉从紫宸殿出来,圣上说明日孟澜会入宫,届时她?们夫妻二人再相聚。
群玉自?然是想?反驳,可持盈虚咳两声?,意思是让她?别再胡乱说话。
也好,等?明日孟澜入宫,当着圣上的面?和他说清楚也未尝不可。
持盈留在紫宸殿和圣上说起体?己话,群玉见父女二人一派融融,随意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一路行至顺贞门,竟也没撞见守卫,直到有人突然伸出双手,将她?拽到旁边。
群玉心慌意乱,直到听?见谢望声?音晦涩,“你?这几日,没受欺负吧?”
她?眼珠微颤,知道?谢望是想?问什么。
如今宫里谣言乱飞,都在传她?圣眷正浓,不知道?哪里来的狐媚货色,青天白日里就敢勾得圣上方寸大乱。
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就好像亲眼见过似的,群玉忐忑不安,不知道?谢望会不会也误会了。
群玉咬了咬唇,正要开口,就听?得谢望又说,“受欺负了也没什么,就当做是被狗咬一口,也别反抗他,保住命最重要。”
怎么好像和她?想?的不一样,依着谢望占有欲极强的性子,若是误会她?已经侍寝,和圣上有了肌肤之亲,眼下不应该是气急败坏的质问她?吗?
“只是你?身子弱,才出了月子没多?久,别给我?们宁儿添个弟弟妹妹。”谢望语气和缓,神色如常,根本就没有生气。
见群玉呆怔一瞬,像是没有听?进去,谢望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玉儿也别嫌我?啰嗦,宫里危机四伏,你?身边又没有可用之人,我?会想?法子将春禾送到公主府,让她?将人送进来。”
听?到这里,群玉终于反应过来,“你?……你?也万事小心,宁儿正是需要你?这个父亲的时候,也别总是将她?托付给姜郎君,人家还未议亲呢。”
尽管不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群玉想?着提及宁儿,他心里总该有所顾虑,免得一个不注意伤着病着了。
“好,我?答应你?,我不能多待,走了。”
丢下这句话后,谢望转身离去,群玉眼眶泛红,心里五味杂陈。
她?静静站了片刻,久到指尖都生了凉意,正欲离开时,有道?轻佻的声?音响起,“一别半年,玉儿姑娘当真?是好手段。”
玉仪公主突然出现,弄得群玉一阵心慌,她?何时来的,又看?了多?久?
群玉到底是依着规矩同她?行礼,神色不改,“见过殿下。”
“你说我若是告诉父皇,你?和谢望暗地里私相授受,他会作何想??”
玉仪果然是看?见了,只是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殿下慎言,且不说你?口说无凭,便是依着圣上如今对我的看重,你?觉得他是信我?还是信你??”
群玉如何不知道?这话说得狂悖,可事到如今只能赌,她?赌玉仪如今在圣上心中失宠,来找她?也是别有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