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青姿
真是可笑了。
而连颂也是焦头烂额,他一条路已经走到黑了,只能依附在张家门下,不可能再改弦易张了。
但对杜从宜其室心里还是有愧疚,这一日寻着杜从宜的踪迹追到了黄河边。
张尧被赵诚踩着脑袋骂了一顿,那是奇耻大辱。
冯珍也觉得赵诚太过了,但赵诚将他堵的哑口无言,失了面子。
他一个商贾之子,是没资格掺合进去他们这些权贵子弟之间的争执。
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今日追到黄河边,杜从宜很诧异,但见连颂带着人来,心里还是承认赵诚说的,这个世道,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好。
惠安看到连颂简直怒不可遏,都这样了,那个不要脸的男人还敢来!
杜从宜真的觉得自己成熟了,居然也不生气。和气问;“连掌柜,你这是麻烦处了?”
连颂深深看她一眼,大约是对她的态度觉得失望,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情绪。
道歉说:“那日,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了你。说来可笑,咱们这样的出身,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要是从前,杜从宜是能感同身受他的苦楚,但此刻已经没有这个心情了。
她摆摆手,风吹的头发贴在她脸上,她也不在意,只是眯着眼睛望着对岸,不在意说;“这怪不了谁,他日你若是能问鼎高位,自然也是你说了算。权势人人喜欢,张相公家的公子,汴京城里敢得罪他的人也没有几个,再加上冯贵妃的弟弟。我们端王府也些许不愿意得罪。人之常情。”
她是经历的事情少,又不是真的傻。
等想明白了,就知道事情始末了。
连颂眼神黯了黯:“对,这世道就是这样。得势了人人追捧,轻易就能决定别人命运,底层的人一辈子爬不上去,一辈子受人要挟。我不愿意一辈子做那个人下人,凭什么我们三代经营,要供养这些鼠蠹?”
杜从宜从不反驳别人的价值观,也不批判人。
“你说的有你的道,但道不是因为你受了委屈,你的道就是对的。你得罪不起张相公,你从前的画卖给了谁?你替谁回收过画?我太清楚你的生意了,只是从前没有深想,只是觉得你情我愿的事情。可事实呢?这不是什么生意。你们商贾寻求庇护,就要上供找个保护伞。他们需要钱自然会护着你们,你们互相勾连,又互相猜忌,你能保证,你们一定能位极人臣吗?谁也不能保证,只能说愿赌服输。”
连*7.7.z.l颂:“你说的对,大丈夫,愿赌服输。要是输了,那就是我命该如此。”
他今天很坦诚,杜从宜也是。
交朋友这几年,他们两个互相欣赏,也算得上互相信任,除了一些不可名状的小心思,其他的当得起朋友两个人。
杜从宜最后劝他:“做生意求财,无可厚非,我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我自己都觉得是对的。只是你不要枉顾他人性命,不要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若不然你会成为第一个被人舍弃的人。这话是我送给你的。”
连颂听着她的话,并没有释然,反而有些感慨。
“我原来以为,你是小女子,真是可笑了。”
连颂心里的难过比自己想的要多得多。
杜从宜比他坦诚,比他想的要聪明的多。
第060章 过日子
杜从宜对他的自嘲并没有什么想法,她不缺人夸。
“我是小女子,但也不影响和你做朋友。我老师一直说我画中少意境,我从前其实心里不服气,我觉得我有最精湛的技艺,最好的基本功,我并不差的。但就是这个态度,恰恰说明我错了。”
只是,我昨晚翻看古今书法名家笔帖,看到那幅潦草来不起修正的祭文。
书画文学,只是无根飘萍,落在历史的土壤里,才能生根发芽。
就像一个人命运,跟着时代浮沉,才显得波澜壮阔。
她已经明白从前老师说的意境了。
杜从宜说完,两个人看着江对岸,耳边风声呼啸,谁也不说话。
连颂最后喟然一笑:“是我可笑了。我祝夫人将来能名扬天下。早日能自成一派。”
杜从宜静静看他,最后只说:“我更喜欢,别人叫我杜从宜。”
连颂认真点头。
“我终于明白,你当初取名九宫,鹊,鸠占鹊巢。以假乱真,非是正道。可惜了。”
可惜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惜我没有当初真的了解你。
可惜了。
而我早已经不能回头了。
杜从宜也没有解释。
惠安急死了,提醒说:“时候不早了。”
杜从宜笑笑:“黄河也看了,景也看了,朋友也见了,该去庄上看看。连掌柜,再会。”
连颂并不强求,点头:“夫人慢走。”
他知道赵诚不会放过自己,赵诚连张尧都不放在眼里,他看起来只是个守城门的,但是实际的威力远比看起来大。十分不简单的一个人。
他从前真是鱼目混珠,小瞧了很多人。
杜从宜从河堤下来后,去了趟庄子,其实庄子并不大,俑户只有几家。
她当初给冯氏的钱有限,后来加上端王府后来送来的聘礼里有银子,都是赵诚补贴给她的,冯氏才买的这个庄子。
收成看着不错,庄子上的管事的叫杜虎,是原来庄子的管事,冯氏买了后,原来的佣户也没有变过。之前来宝来查看过一次。
这会儿见了主人,杜虎也是规规矩矩的,“夫人,秋收还没结束,所以庄上的收成也没来得及送。”
杜虎生的十分魁梧,说话不卑不亢,看得出来庄子上都是他说了算。
杜从宜也不在意,四处张望说:“我今日路过这里,顺路看看。你不用紧张。这里离黄河渡口很近,可有在渡口上做生意的?”
杜虎以为她问的是庄户里的人,解释说;“都是入冬后要去修堤坝,再就是商船卸货,但不是每日都有,有时候船队直接绕水路进城。”
杜从宜点头:“你们其实可以做一些渡河的生意。”
杜虎没想到她并不追究俑户们私下的买卖。
但依旧很谨慎说:“夫人有所不知,商税重,都是些手工活儿,负担不起的。”
杜从宜问:“商船都是些什么?”
杜虎:“那多了。南北货运,都可以走。”
杜从宜:“从这儿过河,直达河东路,大约多久?”
杜虎没走过,并不十分肯定。
“商队大约二十来日。”
杜从宜也只是简单问了几句,就起身回城了。
杜虎也不傻,知道杜从宜不是苛刻的主家,依旧准备了很多土仪。
等她回城已经有些晚了,这几日城中夜市人不多,受前两日的影响,城内的热闹也少了平日里的轻松。
赵诚今日一直在房间里,见她回来,问:“庄子上秋收结束了吗?”
杜从宜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依旧觉得他很陌生。
但是他这个人,就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对那天的事情,并没有再解释。
甚至不觉得是什么事。
“还没结束,佣户给带了很多野味,一些瓜果。”
赵诚反而谈兴很高,继续问;“庄上的田租两税重吗?”
杜从宜:“重,靠近黄河岸边,秋收后,田庄里的俑户,冬天去渡口上打零工,不过机会不多。”
赵诚听的若有所思,只管点头。
见杜从宜看他,他就多解释了一句:“汴京城周边的赋税,已经算是减轻了,越往南的税赋更重。养兵太费钱了。”
杜从宜皱眉问:“朝中兵很多?”
赵诚:“还在加征,冬天可能会对河东路、河北路用兵。”
杜从宜皱眉,脱口而出问了句:“朝廷不会南迁吧?”
赵诚笑起来:“不会,舅舅说了今年五月回来,结果咱们大婚的时候都没回来,他已经升任延安路总兵。北方要是起战,他到时候向东穿太行山,俯视河东路,直接支援北方战场。”
他说话就是这样,很少情绪化,讲事情就是讲事情。
杜从宜才觉得,他和自己之前印象里完全不同。
他应该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心里的挫败也少了。
她只是告诫自己,不要停下脚步,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争取早日南下,然后去看名山大川。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渐渐融洽,各自的情绪都各自消化了,又能找到新的话题,风波自然也就慢慢过去了。尤其是两个人都不是脾气很大的人。
杜从宜顺着问:“你说,大哥会高中吗?”
赵诚点头自信答;“应该会。”
九月十五放榜,已经没几天了。
”那大嫂应该很高兴。”
赵诚笑起来:“未必,放榜后,很可能授官外放,到时候喜忧参半吧。”
杜从宜:“外放有什么不好?去地方锻炼,总比一辈子在汴京城要好。”
赵诚开玩笑说:“汴京城里的相公们,有多少人盼着能在汴京城里富贵一生。”
杜从宜曾经是对汴京城很好奇,那是历史画卷里的繁华汴京城,在每一个人的印象里,都是繁华的梦都。
可呆久了,其实也就这样,甚至有些无趣。
她笑起来:“我倒是想像老师那样,去外面看看。”
赵诚吓唬她;“外面看看?路上民变四起,盗贼横行,世道很不太平。哪有那么容易。”
杜从宜瞪他一眼,这男人真的是,扫兴至极。
烦死了。
赵诚见她恼了,笑起来说:“呐,给你准备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