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去闲人
“真有人来闹,凭他们几个哪能拦得住。”
贺峻虽没跟着?裴砚上阵杀敌过?,却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一眼就能瞧出那几位的身手?,嘴里调侃着?,待马车停稳后便熟稔的摆好踩凳。
云娆提裙下?车,就着?青霭撑的伞往枕峦春馆走?。
前儿?夜里那场雨虽带来了?大半天的凉爽,这会儿?艳阳高悬炙烤着?青石板,却又?让暑热迅速回笼,连拂过?的风都是闷热的。
她身上出了?点汗,又?觉日头晒得慌,恨不得早点飞回屋里抱住冰盆不撒手?。
正闷头疾走?,忽听青霭道:“咦,四姑娘在那儿?做什?么呢,也不怕热。”
云娆循她所指瞧过?去,就见裴雪琼带着?春鸢坐在临水的凉亭里,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水畔的高树上蝉声乱嘶,春鸢顶着?细汗在旁边拼命为她摇团扇,主仆俩大热天的也不怕中暑。
温热的风拂过?面颊,让后背又?冒出些许薄汗,云娆瞧着?裴雪琼的举动古怪,不由往那边拐过?去。
春鸢也不知是走?神还是怎么的,直等云娆走?进凉亭时才察觉,忙回身屈膝见礼,“二少?夫人!”
呆坐的裴雪琼也被这声音拽得回神,抬头见是云娆,懵懵地道:“二嫂。”
她脑门儿?上有一层薄汗,像是已经在这儿?坐了?好半天,神情?中的忐忑也没来得及遮掩,一看就是在琢磨心事。
“大热天的,坐这儿?中了?暑怎么办。”云娆牵起裴雪琼的手?,安抚般捏了?捏,“走?,咱们回屋里发呆。”
“我……”
裴雪琼迟疑着?起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低声道:“心里有些烦乱,总觉得屋里太闷。”
“那也不能在大暑天里熬着?呀!”春鸢已经担忧半天了?,好容易碰上云娆,忙道:“二少?夫人你快劝劝,可不能中暑伤了?身子。”说?着?话,扶住裴雪琼的胳膊,就想伙同云娆一道把裴雪琼带走?。
云娆虽不知内情?,也约莫能猜出些原委,便劝裴雪琼快回屋。
连拖带拽的没走?两步,忽听有人笑道:“表妹的神儿?都快飞了?,拽回屋也还只个木头。”话音未落,就见贺染自一丛翠竹间穿出来,身边没带丫鬟陪同,虽说?也微有汗意,神情?却似闲庭信步。
裴雪琼被她调侃,嗔道:“表姐!”
贺染笑了?笑,同云娆见礼,又?道:“原想着?趁空闲逛逛园子,谁知碰见一只呆头鹅。让我猜猜,是为今儿?登门造访的那位夫人吧?”
“表姐!你胡说?什?么!”裴雪琼这回真有点急了?。
云娆瞥见她耳梢微红,大约明白了?来者身份。
就听贺染笑道:“瞎猜没用,别真中暑了?。走?,表姐给你占一卦!”说?话间,摸出几个铜钱在手?里掂了?掂,看姿势便知是位老手?。
云娆没想到她还会这手?,便笑道:“去我那里坐坐吧,离得也近。”
几个人一道往枕峦春馆而去,到屋里借风轮去去暑气,而后就着?甘甜凉快的瓜果围坐在桌边。
裴雪琼从前只跟母亲在寺庙道观里抽过?签,虽听说?过?占卜的种种花样,却没亲眼见过?。这会儿?瞧着?贺染手?里那几枚铜钱,不免有些好奇,“就这么三枚铜钱,也能看出门道来?”
“这你别问,就说?想算什?么吧!”贺染眉头微扬。
裴雪琼瞧她成竹在胸,虽然有些面皮薄不好意思,却还是低声道:“那你且算算,这事儿?顺不顺。”
她没明说?,贺染也没追问,只将手?里的铜钱掷了?几次,而后闭目似是在默算。
云娆和裴雪琼都没说?话,只拿签子戳着?蜜瓜,等她的答案。
片刻之?后,贺染睁开了?眼睛。
裴雪琼紧紧盯着?她,有点迫不及待,“怎么样?”
贺染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又?扫了?一眼手?里的铜钱,再抬起头时,倒是噙了?稍许笑意,“是有些波折。不过?,最后还是好的。”
第35章 姨娘 若能替裴砚探望照看潘姨娘,也算……
裴雪琼悬了半天的心在?听见后面那句话时总算安稳了稍许。
她暗自松了口气, 将蜜瓜送进?口中。
早在?跟母亲透露心事之前?,裴雪琼就知道这事儿并不容易。
母亲是什?么性子,她做女儿的自然清楚。虽说平素疼宠呵护, 小事儿也愿意?随顺纵容着她, 但关?乎婚嫁这样?的终身大事, 必定不会放任。
嫡长的大姐姐嫁进?高门主掌内宅, 二姐姐以庶女之身嫁入王府, 也是许多人称羡的婚事,轮到她头上又怎会轻率?
谢嘉言虽好,毕竟是庶子出身, 又是不得长辈器重、在?家?处境艰难的那种,必定不会是母亲心坎儿上的佳婿。
上回在?鹿岭别苑时,裴雪琼竭力夸赞谢嘉言的人品才?能, 崔氏虽感激少年相助之心, 却直言谢嘉言的出身实在?尴尬。裴雪琼豁出女儿家?的脸面,硬着头皮红着脸挨了半天的数落, 才?终于让崔氏稍作退步, 答应考虑一番。
今日谢夫人登门造访,裴雪琼猜得其意?, 欣喜之余其实想偷偷听听的,却被崔氏早早地赶了出来,不许掺和这件事。
裴雪琼愁了半天, 直到听见那句“最后还是好的”。
只?要最后能得偿所愿,就足够了。
裴雪琼原也没期待这件事能一帆风顺,这会儿松了口气后,心里那股隐隐的不安也像是随之消退。
贺染瞧她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便又打趣, “你对这事儿倒是上心得很,也不怕舅母责怪。”
“谁说上心了,我就是好奇。”裴雪琼还在?嘴硬,遭不住表姐的揶揄,便忙转移话题,“说起来,你怎么办呢?我瞧你倒从容得很。”
一提这事,云娆也看向了贺染。
表妹上京是为备嫁来的,太夫人带她赴宴交游,也是存了提前?混个脸熟的心思。
谁知那日鹿岭安国公府的宴席上,贺染的准夫婿也在?场,而且偏就那么倒霉催,碰上两个杀红了眼的匪徒时没能躲过,当场丢了性命。
如今那边忙着治丧,裴家?虽说也派了人去吊唁,但这婚事也就此作罢。
此刻裴雪琼提及,贺染倒是波澜不惊。
“我心里有数,急什?么。”她掂了掂手里的银钱,虽也惋惜对方的无妄之灾,却没半点?担忧忐忑,像是没太把婚事放在?心上。
裴雪琼咬着瓜果笑瞥她一眼,“你又故弄玄虚!还是让祖母留心些吧。”
话虽如此,心里到底惦记着谢家?提亲的事。
三人闲扯了半天,等身上暑气都退了,喝过常妈妈做的荷叶汤,裴雪琼便与贺染一道告辞走了。
云娆送她们出了枕峦春馆,回来后瞧见裴砚那空荡荡的书房和床榻,忍不住有些担忧——天子脚下尚且乱成这样?,在?豪贵云集的宴席闹出那样?的人命官司,千里之外的战场上又该是何等情形?
裴砚战功赫赫不假,却也是血肉之躯,率军在?枪林箭雨里杀伐,谁知等在?前?路的会是什?么?
她走至裴砚常睡的那张榻前?,摸着已闲放许久的锦被,轻轻叹了口气。
青霭掀帘走进?来,见云娆竟坐在?裴砚的睡榻上,稍觉诧异,又上前?道:“新磨的刻刀已缠好了,少夫人去试试么?若不趁手,我赶紧改改。”
“明儿再试吧。”云娆站起身,倦热的暑意?既已褪去,只?去盥洗房擦洗过身子,又让人在?书房焚香。
而后铺纸捉笔抄起了佛经。
——打算抄好后替裴砚送到庙里去。
……
崔氏所住的明照堂里,裴雪琼这会儿却神情沮丧。
即使知道事情不会如期待的那样?顺利,真的听到崔氏拒绝的言辞时,她心里仍觉无比失落。
崔氏倒不觉得这是坏事。
“那位谢三夫人,我瞧着是个心胸狭隘不好相与的。”崔氏坐在?窗边的竹榻上,揽着女儿耐心开解,“先前?你提起谢公子,我也让人打听过。他那嫡母苛待庶子的事许多人都知道,难道你想跟着被苛待?”
“再说了。今儿她虽登门提亲,态度却实在?说不上和顺,根本不是个求娶嫡女的样?子。恐怕就是做个样?子,好堵旁人的嘴罢了。”
“提亲之时尚且如此敷衍,往后哪还会好生待你?”
崔氏苦口婆心,硬要劝女儿歇了这心思。
可裴雪琼哪里放得下?
从八岁到如今,悄然滋长的情思早已在?心里扎了根,她知道婚姻大事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知道像她这样?的高门贵女,婚嫁时考量的会比寻常人更多。
可知道并不意?味着接受。
少年的模样早已在脑海里盘旋了很久,她从前?也想过谢家?主母苛待谢嘉言,她嫁过去必定会受委屈。
她不怕婆母的苛待,只想要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君。
可这第一关?就让母亲生生给掐断了。
裴雪琼心里难过极了,既明白母亲的苦心,又不想轻易退缩,便只?半撒娇半恳求的剖白心思。
崔氏的态度却是意料之外的坚决——
“你打小过得顺遂,没吃过看人脸色受人拿捏的苦,自然想不到那种日子有多委屈难捱。女儿家?嫁过去,多半要在?婆母手底下讨生活,若婆母不好相与,日子就未免艰难。我们靖远侯府捧在?掌心里的嫡女,何必去吃那份苦?”
“若谢公子得嫡母器重,那倒也罢了。可他那嫡母分明是个不喜欢庶子的!”
“谢三夫人膝下有两个嫡出的儿子,说的婚事不过马马虎虎而已,她怎会愿意?给不喜欢的庶子娶个高门嫡女,成天在?眼前?添堵?”
崔氏瞥了眼窗外,搂着女儿,将声音压低了些,“就像你二婶婶,当初趁着你二哥重伤的机会,寻了江氏那么个小门户的姑娘冲喜凑数,外头说得千般好,其实就是见不得庶子风光,趁机作怪的!”
“你二哥出息成那样?,拼着惹怒侯爷都要给江氏撑腰。饶是这样?,江氏不还是得看你二婶婶的脸色?”
“谢公子才?多大,他拿什?么来护着你?”
“到时候若那谢三夫人变着法儿给你穿小鞋,难道还要我天天上门去给你讨公道?就是谢公子想维护你,他往后有外头的事情要忙,哪里顾得上后宅的琐事?”
“更何况,年轻时情投意?合信誓旦旦,后来却担不住事儿的例子咱们见的还少吗?”
“就像你二……”
崔氏说到这里,蓦的意?识到这事不好跟孩子提,便顿了顿,只?郑重地道:“比起虚无缥缈的情意?,在?婆家?实打实的权财地位才?是立身之本,有了这些,若能再添几分情意?,那自然就更好了。”
否则,若光凭着情窦初开时的那点?心意?,就想让她把嫡亲的女儿嫁给一个伯府庶子,那绝不可能!
裴雪琼听着她的规劝,虽知母亲是为自己打算,心里却一分分的凉了下去。
以谢嘉言的处境,他必定是极力争取才?能说动?谢三夫人走这一趟。
却就这样?被母亲给拒于门外。
裴雪琼心里难过极了,情知今日难以说动?母亲,最终也只?能红着眼睛怏怏不乐地离开。
吴妈妈瞧着她那样?,忙命人好生伺候姑娘回住处,过后掀帘进?了里屋,小心试探着道:“我瞧姑娘是认真的。那谢公子品貌也不错,夫人不如再想想?”
“那孩子是不错,她在?鹿岭救过琼儿,我也都记着。不过婚姻大事,终归要慎重才?是。”
崔氏招招手示意?她近前?,低声笑道:“其实我已物色了合适的人。出身不差,家?里也还算清净,又是明老太爷的门生,必定前?途无量。”
“至于琼儿,她的性子我还能不知道么,终归得死心的。”
是么?
吴妈妈不甚确信的瞧向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