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去闲人
“看样子是能自己走回枕峦春馆去?,大哥,咱们的酒还是劝少了?啊。”裴见泽在人前兄友弟恭,闻言凑趣笑着,又上前道:“二哥,要不要找人扶你?回去??”
“无妨。”裴砚撑着柱子,随口道:“照顾好祖父。”
老侯爷裴固才慢悠悠走出来,听见裴砚喝醉后竟然还惦记着他,心里竟腾起些感动,只觉这数月间?帮他照看枕峦春馆,当真是功不唐捐。
里头太夫人在女眷们的簇拥下缓步而出,见状也自笑道:“难得老二喝这么多,回去?路上当心些。”
这话自是叮嘱云娆。
云娆应着,招手让不远处等候的赵铁过来搀扶裴砚,辞别长辈之?后,夫妻俩便同往枕峦春馆走去?。
初冬的夜风拂过甬道,摇动树叶半凋的枝柯。
云娆怕裴砚酒后不慎摔着,跟绿溪挑了?灯盏走在前面?,好让裴砚能看清脚下的路。
赵铁看她这样小心,憋了?半天的笑之?后,终于忍不住道:“少夫人别担心,就这点路,闭着眼走都摔不着咱们将军。”
话音未落,就被裴砚一把推开了?。
“废话真多。”他口中嘀咕着,看了?眼前后左右,吩咐赵铁,“行了?,回去?吧。”
赵铁嘿嘿笑着退开两步,见云娆仍有忧色,便道:“凭他们那几?个,灌不醉咱们将军,少夫人别担心,看将军装醉呢!”话音未落,见裴砚抬手似要揍他,赶紧缩着脖子溜了?。
剩裴砚抻了?抻筋骨,冲云娆咧嘴一笑,“别理他,咱们走。”
枕峦春馆原就在僻静之?处,夜深后更是不见半个闲杂人影儿。裴砚原是懒得应付兄弟们才装醉早早散席,这会儿既没了?外人,脚底下倒是利索了?不少,带着云娆很快就回到院中。
折腾了?大半日,到这会儿才算安静下来。
金墨和常妈妈早就铺好了?两人的床褥,醒酒汤也在小炉子上温着,连里头洗脸的热水也都备好了?。
云娆趁着裴砚喝醒酒汤的间?隙,让金墨先往铜盆里倒好水——
虽说裴砚没醉,到底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儿实在不宜沐浴。便等他喝完醒酒汤后,帮他挽起袖口洗脸。
烛光半昏,他的身上裹着酒气。
云娆细心为?他挽袖,手指不小心擦过男人的腕间?,觉得有点烫热,不由抬头看他。
这一抬头,就见裴砚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双眼睛深邃炯然,连同唇角都噙了?一丝浅笑,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心头无端跳了?跳,云娆连忙垂眸。
等裴砚盥洗妥当后又送他到对?面?次间?,帮着揭开锦被摆好枕头,又叮嘱道:“这壶是刚备好的热茶,将军若夜里觉得口渴,只管放心喝。”
“嗯。”裴砚含糊应着,褪去?外裳后,摸向中衣盘扣。
因?两人素来分房睡,后来又有了?和离之?约,云娆其?实从未伺候过他脱衣换裳。裴砚独身惯了?,这些事?也没麻烦过她。
不过今晚他喝了?不少酒,且这件中衣是云娆从库房里寻出来的,并非裴砚从前穿过的旧衣裳,盘扣的位置有点生疏,裴砚捣鼓了?半天竟也没能解开。
云娆哭笑不得,道:“我来吧。”
“无妨,解得开。”裴砚嘴硬。
云娆又稍等了?片刻,见他不死?心的捣鼓了?会儿也没什么用,忍着笑将男人的手拿开,帮他解开那几?颗有点紧的盘扣。
盘扣一松,衣襟难免垂散滑落。
男人结实有力的胸膛和腰线随之?落入眼底,连同头顶他微烫的呼吸都清晰落入耳畔。
云娆的视线微微停顿,没敢盯着多看,脑海里却蓦的浮现起上次两人在娘家同宿西?竹馆时,她无意间?窥到浴房的风光,那样印象深刻。
耳朵忽然烧了?起来。
她无端有种做贼心虚的慌乱,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裴砚任由她摆弄衣裳,身体微僵。
二十多年孤身日子过惯了?,他幼时没什么人伺候,后来更无需丫鬟婆子服侍,即使战场上受了?伤也都是军医帮着照料。
这是头一回让女人帮他脱衣裳。
小姑娘的手柔软细小,碰到他手腕时触感软腻,而她凑近时,发髻间?淡淡的栀子香味混同若有若无的体香也送于鼻端。
两人上次凑这么近,还是她喝醉的那回。
那样乖巧的靠在他怀里,让人想……
脑袋里旖念渐生,裴砚低头看向她秀致的脖颈,白嫩的耳尖和脸颊,而后就看到她耳梢逐渐变红,红得发烫。
他看着自家敞开的衣裳,一瞬间?明白了?缘故。
“害羞了??”低沉的话脱口而出。
云娆本来就紧张,听见这话后脑袋里轰的一声,手上力道一紧,竟自将最后那颗盘扣给拽了?下来。
该死?的,这个时候瞎想什么呢!
她脸上更红,甚至没敢去?看裴砚的眼睛,只闷声道:“这线松了?,明儿我让人缝上。屋里笼了?炭盆有点热,将军若觉得太燥,让人撤掉就行。”说着话,掩饰般躬身抚平床褥,连同悬于金钩的帘帐也放下来,“不早了?,将军快歇下吧。”
说罢,飞快扫了?裴砚一眼便扭身离去?。
裴砚瞧着她脸红掩饰的模样,伸手差点想拽住她,却在指尖触到绣衣时稍稍清醒,想起曾许给她的和离之?约。
指尖瞬息落空,他默然收回了?手臂。
视线却还是黏在她的背影。
珠帘相隔,她窈窕的身姿匆匆进了?卧房,将纱帘也垂落下来,彻底阻断他的视线。
那一瞬,裴砚隐隐后悔。
第39章 逗她 心里一阵暗爽
因裴砚出征数月后?好容易回来, 翌日清晨,云娆不必去婆母跟前立规矩,起?身梳洗后?便去小厨房, 安排仆妇们做了顿丰盛的?早饭。
饭食快要妥帖时, 裴砚也起?身了。
他?久在军中, 平常几乎不怎么睡懒觉, 无论冬寒夏暑, 都会雷打不动的?早起?练剑。
昨晚大抵是多喝了点酒的?缘故,加上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许久都没?睡着,今早倒是难得的?起?迟了些。
初冬的?清晨, 风吹得清寒。
屋内倒是暖烘烘的?,让人生出点想要赖床的?懒散心思。
裴砚听着院里常妈妈带人洒扫的?动静,坐起?身随便披了件衣裳, 见屋里静悄悄的?, 不由往云娆的?卧房踱步过去。
屋中陈设都是熟悉的?,唯有窗边长案上养着的?花换成了更?适合冬日的?水仙。里面桌椅俨然?, 卧榻上的?软枕和锦被都换了花样, 旁边放着三?四?本书,应是她睡前消磨时看的?。
裴砚脚步稍缓, 视线在她榻上驻留片刻,才抬步到内室去盥洗。
里头已然?备了温水,靠墙的?矮几上整齐摞着要换的?衣衫, 这样的?妥帖于裴砚而言暌违甚久,他?闻着周遭女儿?家用惯的?甜香味道,兀自?失笑?。
等沐浴后?擦干头发穿好外裳,外头也传来云娆跟绿溪的?低语。
少顷,她的?声音便到了帘外——
“将军在里面么?”
“在。马上就出来。”裴砚口中说着, 抬步出去,就见云娆站在门口三?四?步外,仰着脸儿?向他?笑?道:“早饭都齐备了,过去用饭吧?”
她像是浑然?忘了昨晚的?片刻暧昧,那双明亮的?眼睛盛着笑?,是一贯的?体贴姿态,却似不染杂念。
裴砚点点头,同她一起?去用饭。
昨儿?府里筹备接风宴时买了成堆的?新鲜食材,今早从甜软的?糕点到香喷喷的?羊肉汤无不齐备,再添上裴砚喜欢的?小菜和肉粥,暖乎乎的?一桌子美食颇为诱人。
仆妇退去,云娆亲自?为他?舀了羊肉汤。
初冬的?日头透窗而入,照在她的?发髻与侧脸,柔暖而静好。
裴砚瞧她左手的?食指轻轻翘着,似在着意避让,不由道:“手上受伤了?”
“不小心让刻刀蹭到了,不妨事的?。”云娆打小儿?雕刻,难免偶尔磕磕碰碰的?,对这种小伤习以为常。盛好羊肉汤后?,热腾腾的?放到裴砚的?面前,就想帮他?去盛粥。
裴砚却抢先一步拿了碗,各自?盛好,道:“别忙活了,快吃饭吧。”
云娆微怔,旋即笑?着坐下。
成婚后?相处得久了,她越来越觉得裴砚这人很有意思。
你说他?温柔吧,沙场上磨砺出来的?硬汉子,过惯了刀尖舔血的?生活,且性情冷毅行事沉稳,跟那些温柔体贴的?读书人相去甚远。
但若要说他?粗糙淡漠吧,却也不是。这座侯府的?内宅太深,若不是他?体贴庇护着,她不可能在枕峦春馆里安稳度日。
有些事上,他?其实还挺细心的?。
心里这样想着,云娆取了块香软的?银丝糕来尝,仗着跟裴砚日渐熟稔,问起?他?此行出征的?见闻。
青州、魏州等地与京城风俗稍异,山川风光也自?不同。
裴砚南征北战地看过大好河山,云娆却是困在闺中的?女儿?家,自?幼只在京畿盘桓,对各地的?想象只是源于书籍罢了。
此刻她好奇探问,裴砚倒也愿意跟她聊聊,说说别处的?风土人情。
云娆有点神往,搛了菜慢吞吞嚼着,听到有趣处时忍不住道:“真想去瞧瞧。上次三?婶回来,说起?川蜀的?风光,从吃食到住处都跟京城有所不同。我若有将军这份本事,定要走出京城,到各处亲眼去瞧瞧的?!”
啧,这小马屁拍得!
若不是近来没?有大片的?空暇,他?都真的?想带她去开开眼界了。
裴砚心绪甚好,被她这样一说,又想起?另一位跟川蜀有关的?人来——
“说起?来,这回平乱,那位燕公子立功不小。”
他?吃饱后?餍足地靠在椅背,目光落在云娆眉眼间,状若随意地提起?燕熙。
果然?云娆眸色微亮,“当真?”
裴砚颔首,“嗯。”
云娆便追问道:“他?的?身手确实不错,但这是头回上战场,居然?还能立不小的?功劳?”满怀好奇地问完,见裴砚啜着茶,觑着她的?深邃目光若有深意,猛地反应过来,忙又解释道:“他?是家兄的?好朋友我才问的?,将军可别误会!”
——虽说两人已约定和离,但若让裴砚以为她惦记旁的?男人,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裴砚原就是想逗逗她,瞧她忙着撇清跟燕熙的关系,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暗爽,便将燕熙在战场上的?进?益略说了说。
……
用完了饭,裴砚仍去宁王那里,一起?入宫向承平帝禀报承平帝昨日没?说完的?事情。
云娆则忙着将昨日那些赏赐归入库房,在傍晚时赶往婆母住的?惠荫堂。
已经走了无数遍的?路,除了季节更?替草木凋枯之外,其实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人的?心绪常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