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此脸不要
意玉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不然怀家父母也不会打把她接回府的算盘。
她的婚事敲定的很快,或者可以说怀家父母早早把其余的都准备妥了,只待意玉回来成婚。
略略通知下,梅氏便不乐意和她继续谈了,带着自己的婆子张妈妈离了屋。
没法子,她越看这个女儿越是叹气,越是想到自小养在身边的明玉。
明玉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孝心聪敏,哪样不比意玉好?
还给她长脸。
而自己这个亲生女儿,事事顺从,还不会说话,是个彻头彻尾小家子气的闷葫芦,说出去都怕人笑话。
罢了,这种性子,估摸着不会惹是生非,要是能在薛家安分待着,也勉强能过得去。
梅氏阔步离去,独留意玉在怀家给收拾出来的小院子里。
要嫁的是意玉的姐夫——薛洺。
薛洺……
薛洺此人,二十有五,便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权势滔天。
除了身外名,他的身子不像传统武将那般宽腰腹,而是修身得体,如松如竹。样貌好看到被瓦舍的戏文编出好些风月故事。
唯一的不妥,就是在战场上,对敌人凶煞恐怖,被誉阎罗,是个妥妥的杀神,令人惧怕,可这并不影响他的择偶。
他对自己的夫人孩子爱如至宝。如此有成就有样貌的男人,却完全区别于瓦舍给他编排的那些风月戏文。
他是个极其专情的,不旦一生只爱自己的娘子,而且不纳妾不要通房丫头,可谓当今人人买妾时代的一股清流。
至于他挚爱的娘子……
是意玉逝去的长姐——怀明玉。
能配得上薛洺的人,自身也是极好的,意玉羡慕二人的情谊,也祝福。
可如今长姐逝去,意玉却被告知,她这个畏缩无才的姑娘,要嫁给那个天之骄子薛洺做继室。
意玉收敛神色。
她不会对任何无关紧要的人有幻想,即便他丰神俊逸,可薛洺不一样。
他是为数不多,对意玉释放过善意的人。
曾经在她缩在小院子里,被推进水里致使高烧不退时,站出来为她出头,使得她捡回一条命。
是个好人。
对意玉来讲,他就似人们供奉着的神尊佛像,并不是什么杀神。
而如今,却要她嫁给不可亵渎的“佛”。
这才是她慌乱的原因。
天色也晚,烛火被升了起来。
意玉把自己缩在床角,把头埋进双腿汲热。
上天要眷顾她了吗?
母亲接她回家了,还给她绣花的精细新鞋,幼时帮她的好人哥哥要娶她了,证明她不会嫁给一个不熟悉的人,后半辈子不必有可能水生火热。
谢谢,谢谢,真的谢谢。
*
十一月,意玉婚嫁。
婚事本该是喜庆的,但意玉的婚事却冷清得很。
除了会让人想到长姐明玉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意玉要嫁的新郎官薛洺未现身。
婚礼繁重,步骤也多。
可薛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甚至人都不在京城,足以见薛洺对于这场婚事的轻视与厌恶。
薛洺自然是抗拒这婚事的。
无奈如今时代恩情大过天,父母大过天。薛家和怀家祖上要好,怀家拿恩情一堵,嘴皮子一磨,薛家父母一压,薛洺还不得不答应。
薛洺更是连面子都不给,成亲都不露面。
其余都是虚的,最被众人唏嘘的还是意玉。
比如出嫁前,父亲怀己只是板着脸,盯着她的脸,恍惚一瞬,后叹了口气。
最终合上眼睛,说你出嫁后安分守己点,多讨好点,别惹是生非。
梅氏好一些,合规矩地嘱咐些场面话,但也不热切,反而因要装关切而心神俱疲、眉间烦躁。
宾客盈门,怀家父母便松了口气,总算快步离开出去迎客了。
梳妆的小丫头和意玉这几天相处下来,知道她是个好人,不免抱怨:
“主君主母太偏心了,毕竟是亲生的女儿啊。曾经对明玉姑娘出嫁时,他们嘘寒问暖,眼泪都掉下来,到底谁是亲生的,谁是该亏欠的啊?!”
意玉只是和煦地笑笑,看着地板说这已经很好了。
比小时候好太多了,没成饿莩,有饭吃,也没有岁歉灾年,就很好了。
收拾差不多,意玉低下眉目,恭顺地被罩上盖头。
坐花轿前,梅氏看着眼前的姑娘要离她而去,明玉和意玉相貌身形太像了,她还以为是明玉。
不免触景生情,眼泪便止不住,下意识抬脚拉住明玉——
但回头的却是畏畏缩缩,因被她叫住而一脸惊愕呆愣的意玉。
梅氏没了兴致,浮起烦躁和悲伤,但架在这又不能不上不下,便说了个场面话:
“受了委屈,回门那日,和我谈。”
意玉双目微睁。
她慌乱地点点头,而后心乱如麻地看向地,才有了点落实感。
其实还是有关怀在的,是吧。
“多谢,多谢,谢谢您。”
意玉很听话,并没有叫母亲,不愿叫母亲伤感。
梅氏听她说了好多谢谢,双唇微张,最终蹙眉离开。
上不得台面,比不得明儿啊……
算了,她不是明玉。
踏上花轿,摇摇晃晃,行人闲论便都进了她耳朵:
“啧啧啧,这怀家也真是落寞了,几年前嫁名满京城大姑娘怀明玉的时候,那叫一个十里红妆,如今……这排场可太小家子气了。”
“毕竟是一个继室,哪需要那么多排场?怀家再落寞,家底还是有的,无非就是不重视这个从乡下长大的女儿。”
“更唏嘘的,是这新郎官都不回京,凄凄惨惨地嫁过去。”
“哪像娶怀家大姑娘明玉的时候,那叫一个排场,十里红妆。薛将军还用军功求得圣上给自家娘子撑腰,用宫里的人布置的,来往的都是王侯将相,车马辐辏,连拦门给的都全是银票,一个小童拿的都足够中人在东京吃一个月的,啧啧。”
这些话着实是奚落人,更何况是意玉这种才及笄的女子。
但意玉却平静得很,甚至完全不受影响,真如同个闷葫芦一般。
她做姑娘的时候就习惯这种冷落了。
无妨,她对薛洺没有期待,反而只有因年少恩情而来的感激。
她能理解薛洺的愤懑与不满,对婚事的抗拒——
她知自己位卑人贱,自己都唾弃自己,更别说那么高高在上的薛洺,薛大将军了。
娶她,委屈了他。
第2章 薛家的冷待明玉都做不到,更别说她……
本该好欢喜的洞房花烛,意玉却独自空等了一夜。
意玉平静地卸了头冠嫁衣。
对于冷待,她早早习惯了,也预料到了,不会心痛的。
心痛这种东西于她,太虚。
后,她把烧得半截的烛火给重新燃上,把汝窑瓷整齐拨开,待桌子干净平整了,便把麻烦丫鬟事先准备好的笔墨纸砚皆放在茶桌上。
意玉落笔——
薛将军安。
给薛洺的。
写给薛洺,不是愤懑,不是怨恨。
而是因为,意玉在怀家的一个月,听几个监视她的小丫头说起薛洺在战场的诸事。
无非是“咱们姑爷太英勇神武,百战百胜,没日没夜地厮杀,就算打得敌人节节败退,朝廷下诏也早早完成,可仍旧单枪匹马去追着敌人砍”。
但意玉听着听着,却独品出些不对劲来。
薛洺这搏命的程度,这劲头,这久久不回的举动……
她虽胆怯,却因日子紧迫,是最会察言观色的。
薛洺怕是因亡妻逝世,心痛如绞,才没日没夜地厮杀。
他想找个发泄口。
以她对薛洺重情重义性子的勘察,薛洺多半想死在战场上。
薛洺自小被三叔父鞠养,同父母不亲,同妹妹也生疏。唯一的知心人,也就只有明玉和一对儿女。
如今爱妻明玉走了,还把儿女寄养……
所以才放任意玉这种微贱的人嫁进薛府,就当嫁给一个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