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 第119章

作者:末雨 标签: 强强 正剧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你倒是很听他的。”

  在郢州城里也是。

  但这酸话没有回应,她只顾笑,领着他往回走:“我去找个空坛子把你酿起来。”

  他跟上前,不甘心道:“那我是猜对了?”

  “随你怎么想。”

  笑声吟吟,朝阳破云,春色正好。

  赤霞如锦,云水一色。

  卢湛不愿乘小舟,在沙岸边等了足两个多时辰,秦攸才操练完回来,见他是一个人,神色略有迟疑。

  “裴大人呢?”

  “在鄮县装病呢。”卢湛笑道,“秦大哥月余不见,晒黑了。”

  秦攸卸下刀剑,寒暄几句,带卢湛进城寻了间食肆,叫上吃食备上酒,屏退旁人,边吃边闲话家常。

  卢湛酒量不行,也怕喝多了耽误正事,便推说自秦攸与裴晏说穆弘惦记桃儿起,裴晏便不让桃儿干活了,他的大鱼大肉也跟着没了,好不容易来这儿开个荤,得留些肚子解馋。

  秦攸也不勉强,只管给自己倒,四五坛酒下肚,卢湛才将他们进扬州后的种种一一道来。

  秦攸起先还笑着回应几句,听着苗头不对,赶忙叫停。

  “你莫与我说这些闲话,卫队中裴大人只信任你,你这么漏他的底,可不地道。”

  裴晏对他本就客气疏离,自溃堤一事后,更生嫌隙。他奉命行事,倒也问心无愧,只有些遗憾。世道不公,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与人以诚相待的。

  而他,也不想再知道这些天潢贵胄的秘密了。

  元日至今,他没有一夜睡踏实过,一闭眼皆是那些令他作呕的画面。

  卢湛笑道:“就是大人让我跟你说的。大人想让你调些人给他,好围住那个岛,把那女人逮住。他说这是他的私事,请秦大哥成全,莫对旁人声张。”

  秦攸眸色晦暗,垂头沉声道:“那云娘子背后定还有别的靠山,裴大人何苦趟这浑水?”

  卢湛亦抿唇闪躲,他知道是谁,但裴晏有交代,除了这个,别的都能说。

  “这谁知道,大概是色欲熏心,失了智吧。”他笑道,“他还说要回京了请太子赐婚呢。”

  说完方才想起要事,从腰间摸出兵符,放到秦攸面前。

  “大人让我交给你保管。”

  秦攸瞟了一眼,盯着那兵符不作声,良久,才叹道:“待此间事了,你别与裴大人走得太近了。”

  卢湛心下一紧,急忙回想自己是否说漏了嘴。

  “为何啊?”

  秦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娶妻求贤,裴大人自被那娘子缠上,遭了多少罪?往后指不定惹些什么麻烦上门。”

  “那倒是。”

  卢湛松了口气,没注意秦攸凝眸望向酒碗的双眼赤红一片。

  随后两人都不再多说,只闲话家常,一人饮酒一人吃肉。

  足一个多时辰后,卢湛扶着酩酊大醉的秦攸回营。

  背上床,敞开衣襟,拿湿帕子擦干净呕吐的秽物,衣衫一抖,掉出两个油纸包。

  卢湛俯身捡起,摊开一个闻了闻,不由得眉间紧拧。

  那日他听完李景戎那出好戏,又得裴晏亲口承认太子确有这般打算,不免心凉了好几天。太子是秦攸这等寒门唯一可指望的贤主,联想秦攸自年后便像是变了个人,如今竟也开始服散。

  酒劲后知后觉地涌上头,他心神一晃,索性席地而坐。

  窗外月沉如水,叔父过去常说他心思太少,藏不住秘密。可他现在心里藏了许多秘密,裴晏的,太子的……他自己的。

  统统堵在心口,搅作一团。

  卢湛抬手在秦攸腰间摸了个空,才想起他们是喝光了最后几口酒回来的。

  视线落在手里剩的那个油纸包上,鬼使神差地打开来舌尖蘸了蘸。

  忽地清风一卷,粉粒钻进鼻腔,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再低头已经只余沉渣。

  “还是睡觉吧。”

  翌日一早,秦攸酒醒见卢湛四仰八叉地躺在床边地上,哭笑不得。

  他先去营中清点好人手,让他们备船先行出发,又安排左右副将留下,按计划操练整饬招安的新兵。

  一番忙活,午时才来叫醒卢湛,两人一人一马赶往鄮县。

  风和日丽,吴府正堂檐上停着三五只雀鸟,吵吵嚷嚷,扰得吴峻焦头烂额。

  张康心里也烦,他本是听闻裴晏水土不服病了,特来探望,一来便遇上这等麻烦。裴晏死了就算了,这人油盐不进,他本就想借元晖之手除掉,是顾廉一直拖着不肯。

  令姿水性好,就算触礁沉船,兴许也能活下来。

  他抿了口茶汤。

  可千万要活下来,要不,这青衣道的账都不知落在谁手上了。

  “你就不能安心坐着吗?看得我头疼。”张康没好气地数落。

  上官发脾气,吴峻敢怒不敢言,只得哂笑敷衍,腹诽暗骂。

  沿岸有渔户说半夜见青衣道的船沉了,派出去的人捞现在也没个回信。张令姿死了他不在乎,但驿馆的羽林军说裴晏也在那船上,他能不慌吗?

  上回张令姿要他放那贼道进去审裴晏带回来的人,他就已经急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幸得裴晏没与他计较。

  这才消停多久啊,当真是流年不利。

  他瞥一眼张康,不禁冷笑,分好处时给他们这些小门小户捡渣喝汤,为的不就是大难临头时,一脚踢到前头去消灾吗?

  让他安心?安心去当下一个沈居吗?

  又坐了会儿,张康的侍从匆匆而归,伏在他耳边低语说到处都找不到玄元子,道观的人都说张令姿出海第二天夜里还见过他,可进了屋便再没出来过。

  海上出意外便算了,岸上的人也一并失踪,定有蹊跷。

  近来海上乱作一团,先前说好要混入秦攸招安队伍的那些人死的死,反悔的反悔,一个个扎着堆地要翻天!甘守望也说,大东岛的人许久没有回音了,关循也诸多借口推辞拖延。

  吴峻察言观色,凑上来问道:“府君,可是有什么消息?”

  张康定了定神,心下有了个念头。

  “没什么,裴詹事吉人天相,兴许有龙王保佑,大难不死。此事,暂时先别外传。”

  吴峻一怔:“这怎么使得?”

  张康横眉一瞪:“我让你按下来,便照我说的做!刺史那边,我自会交代。”

  吴峻只得暗暗腹诽。

  不多时,典吏跌跌撞撞地进来,说卢湛与秦攸刚去过县衙,衙役按吴峻交代的称病不见,但那卢湛简直一副罗刹作派,恐怕很快便要找上门来寻晦气了。

  吴峻忙拉着张康急道:“秦校尉也来了,这哪还瞒得住?”

  张康急忙起身:“你赶紧敷些白面躺着去,若他们执意闯门,就说在捞了在找了,让他们静候佳音,千万别说我在鄮县!”

  那卢湛他在建康打过几回照面,说是范阳卢骞的侄子,但却是个狗屁不通的莽夫,头疼得很,他可不想找不痛快。

  马车停在侧门,张康偷摸着坐上去。

  “备船,去定海。”

  车辇绕了一圈自吴府正门驶过,正巧与那杀气腾腾的罗刹鬼擦身而过。张康挑起竹帘,只瞥了一眼便迅速盖好。

  莽夫……莽夫啊!

第九十五章 似水如鱼·上

  入夜渐凉,岛上湿气重,满屋竹木大多受潮,甚是难耐。

  裴晏翻过身,心绪也如这发霉的床沿一般。

  元琅虽已再三解释,但他始终存有疑惑,本以为见到“死而复生”的谢妙音,或许有解,可她知道的甚至不如他多。

  谈了一个多时辰,心里那团迷雾反倒更重了。

  早年刘昭仪与谢夫人交好,图的也是拉拢谢氏将来支持元琅为储。

  要替刘舜遮掩,想大事化小转移视线,方法多得是,为何要拆自己的桥?

  下毒案,最终也是寻了个替罪羊,说那比丘尼在庵堂里藏了个杀人越货的野男人,见相好的受辱,这才投毒报复,至于旁的,都是巧合。

  皇子亲办,天子满意,借机颁下明令,严查此等欺压百姓的荒唐事,名士朝臣亦称颂今上仁德。除了那一捧黄土埋了的比丘尼和连姓名都未现于世的几个无名丫头。

  倒像是皆大欢喜。

  谢妙音说她与阿爷遭难那日,尚不知兄长被抓,且那些入室的贼人是直奔后宅,并未惊动前院。

  是一开始目标就是谢光?

  还是绑人灭口与下毒一案原本就是两件事,只是恰巧凑到了一起。

  那谢妙音被关在洛水南岸足有半年之久,元琅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念及此,裴晏不免又叹了声。

  元琅连自己要弑君复仇的底都交给他了,究竟还有什么非得瞒着他?

  又到底是从何时起,他们之间竟已远如参商。

  屋外林叶如涛,潺潺且簌簌。

  裴晏挪了挪身子,手腕上系着的铁链亦跟着清脆作响,他不禁苦笑。

  烦心事又何止那一桩?

  有些人说要去问问,便把他锁在这儿两三日都不见踪影。就连今日早晨去见谢妙音,也是程七来押送他这个阶下囚的。

  关他的这间屋子除开床榻上新铺了薄棉,其余各处皆盖着厚灰。

  起码有半年无人居住,也没打算要让谁住下来。

  闭目良久,床榻轻微一响,一只手钻入薄衾,掀开一条缝,后背旋即也挨着团软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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