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 第161章

作者:末雨 标签: 强强 正剧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云英一怔:“那裴晏……”

  “他没事,眼下应该已经在回京路上了。”

  云英长舒一口气,轻声嘀咕:“还以为他忘了我呢……”

  程七凑上来:“出什么事了?”

  云英转身吩咐说:“你陪陆三去一趟定海,找赵二哥借艘大一点的船,我们尽快离开这儿。”

  程七见这二人神色凝重,便也不再多问。

  昏时,桃儿坐在礁石上望着海天发呆,云英站到她身后也没发现。

  “不用担心,我想卢公子过几日便会来了。”

  她轻捏着桃儿的脸:“还记得我上回教你的吗?一路孤男寡女的,有的是机会,挑个好日子把他办了。回京了让裴晏给你做主去。”

  桃儿脸一红,低下头嘟囔说:“娘子又逗我……”

  云英笑着蹲在她跟前:“我跟你说正经的,回了京,可就没机会了。像卢公子这种傻金蟾,得戳一下才蹦一下,你等他开窍,黄花菜都凉了。”

  “可是……”

  “可是什么!”云英捧着她的脸,“这么好的丫头,又漂亮又能干,我还怕他剩的那半边黄不好使,委屈你了呢。”

  桃儿一想起云英教她的那些荤招子,脸就臊得滚烫,转眸看见一艘船摇摇晃晃地靠近,赶紧转移话题:“陆哥哥回来了!”

  她起身跑向岸边,云英笑着跟上去。

  待船靠岸,甲板上先蹦出来的却是那只金蟾。

  卢湛撑手扶着礁石,先在岸边吐了完黄水,陆三从他身后路过,猛地一推,他一个踉跄险些踩上秽物。

  云英忍笑白了陆三一眼:“你少折腾他。”

  陆三扬眉哼了声,拉着程七去背关循。

  卢湛顺好气,问道:“你们今晚就走?”

  云英点点头:“你若吃不消,就休息两天。”

  她意味深长地瞥看桃儿:“只要我们走了,你俩想在这儿住多久都行。”

  “不行!”卢湛打断说,“大人让我护送你们,寻着落脚,确认安全了再走。”

  “他是怕我骗他是不是?”

  卢湛一头雾水:“你骗他什么了?”

  云英垂眸抿笑:“没什么。”

  身后,宋平脸色微滞,但她一回头,又荡然散去。

  素月分辉,列星垂天。

  宋平在甲板上守着桅杆,心下盘算着该如何不露声色地甩掉卢湛。可左思右想,也没什么头绪,倒是想起陆三喝完酒骂裴晏是甩不掉的跟屁虫。

  底舱口探出一个头,卢湛鬼鬼祟祟地跑到桅杆前,左右张望,欲言又止。

  宋平说:“放心,没有别人。”

  卢湛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大人让我问你,你先前与他说的那些,云娘子可知道?”

  “不知。”

  “那你千万别让她知道了。”卢湛顿了顿,“大人还说,你说的话他听明白了,请你们照顾好云娘子。”

  宋平一怔,唇角扯了扯,哑声道:“多谢裴大人成全。”

  “哦。”

  话都传完了,卢湛这才挠挠头,问说:“所以你跟大人说了什么啊?”

  宋平垂眸不语。

  海风骤起,灰白的船帆唰地一声绷开,推着晃着,徐徐向南去。夜幕下,十余人骑着马,披星戴月地越过一个山头。

  领军站在高处辨清方位,回身问:“裴詹事,天快亮了,要不要歇一会儿?”

  裴晏仰头望向北辰。

  “不了,事不宜迟,尽快回京。”

  领军一声吆喝,一行人徐徐没入夜色。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斩草除根

  洛都已见秋色,裴晏午时自东阳门入,无暇回去更衣,径直入了东宫,却得知元琅近来忙于筹备秋射演武,日中前都在南郊军营里,午后返回内城后,还要去怀王府侍疾问安。

  “这几日都酉时天黑才回来。”内侍欠身道。

  裴晏想了想问:“怀王得了什么病,太子要亲自侍疾?”

  “只听说是旧疾发了。”

  东宫上下都知道裴晏住在城外,内侍看他风尘仆仆,讨好说:“裴詹事舟车劳顿,不妨先回去沐浴更衣,明日再来。”

  “不必,若赶不上出城,宿詹事府便是。”

  “那请裴詹事先去詹事府稍候,殿下回宫,下官即刻通传。”

  裴晏蹙眉道:“我就在宫门这儿等就行。”

  内侍知道他这神色是有些恼了,只得陪笑,实话实说:“眼下日头正毒,殿下若知道裴詹事站这儿晒几个时辰,定要拿咱们这些宦臣问责,还请裴詹事体谅一二。”

  裴晏微微扬眉。

  过去元琅还不是太子时,府上没这么多规矩,散值晚了出不了城,他便来借宿。来得多了,有时元琅不在府上,内侍也会直接领他进去,随意得很。

  他也是那时偶然发现元琅的书斋中还有暗房。

  而后元琅入东宫,他调任廷尉。

  过去在太常寺任闲职,他脸臭嘴毒,只要他不找事,事不会找他。可廷尉不同,桩桩件件都是千丝万缕的烂账,未防有人捕风捉影,是他主动捡起了规矩,无事不登门。

  年节休沐,元琅便去东山小院找他,还说:“此处既无旁人,你我总角之交,礼数多了生分。”

  往事如潮涌,翻起沉渣,如鲠在喉。

  “裴詹事?”内侍见他一动不动,大着胆子又唤了声。

  裴晏收回神思,细细打量眼前人:“我记得你叫钟祺,陛下任雍王时便已照顾太子起居了。”

  “裴詹事好记性。”钟祺颔首道。

  裴晏抬头看了看天,试探说:“是有些晒。但詹事府太远了,我直接去书房等吧。”

  钟祺侧身引路:“裴詹事请。”

  裴晏颔首跟上。

  此举僭越,但钟祺却没有半点犹豫。青天白日,烈阳笼在身上,越晒越寒。

  入内,钟祺欠身说:“裴詹事稍候,下官这就命人添茶。”

  “不必了,你出去吧。”

  钟祺半弓着腰,眼珠子迅速转了转,笑着应声:“是。”

  门一阖,屋内稍暗了些,眼下正当午时,两侧窗棂透些天光,也足够了。

  金光道道,铺在地上,似刑房里的钉板。

  裴晏在门边站了会儿,踩着光走到书案前。这里他来过许多回,却未曾仔细看过。

  案前堆放着几册书,指腹在石砚上用力磨了几下才蹭上些焦黑,一旁笔豪干硬,都是许久未润了。

  裴晏绕到屏风后,果然还有一内室。

  竹帘纱幔为挡,半遮半掩,却将他生生拦下。

  回京路上,他想起了许多事,方才开口试探。一路跟着进来时,他心下已经有答案了。

  他以为他已经想好了,可当真站在这儿,方觉脚缠千斤,寸步难移。

  当初阿娘殁了,他冒死拦圣驾检举,陛下当面夸他与阿爷一样刚直不阿,大义灭亲,转身却赐下旌表,将阿娘钉死在裴夫人的牢笼中。

  而后辞了官,回东山独居。

  暑往寒来雪满庭,忽一日起身,看着院中白茫茫一片,他便觉得他似乎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他给自己起了一卦,择了个好时辰,将院子里外打扫干净,斋戒沐浴……元琅便是那时来的。

  元琅说,旁人母慈子孝,阖家团圆,自然贺一声瑞雪兆丰年。想来只有安之会与我同生霜露之悲。

  他入内看见了案前写到一半的绝命辞,将炭炉上温好的酒泼进院中。

  “此事远未到绝路,安之甘心就此放弃?”

  “不放弃又如何?崔司徒早就轻飘飘地将她视作裴家妇,裴玄身居高位,王氏又是王丞相的侄女,连陛下也只顾阿爷的名声,指鹿为马。我只恨我当初没有狠心带她离开京城。”

  “贺少卿升任正卿,廷尉少卿出缺,我正想向陛下举荐你。陛下既念裴公刚直不阿,此事他又刚委屈了你,想来不会拒绝。”

  “你助我一臂之力,他日大业得成,我替令慈讨回这个公道。”

  呆立良久,裴晏屏气挑开幔帘,缓缓走入。

  内室比外面小些,右侧临窗,一方矮几置于正中偏后,几案上方,横着一副三尺丹青。

  涛涛三江水,汇于大堰,江畔停靠三两渔船,船边一抹海棠红,缀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这是他替李规求情时画的,一笔一画,皆是未竟的幻梦——勉之想要的江州大堰,他想要河清海晏……还有那些如桃儿一样,被大水冲散,回不去的渔民农户。

  裴晏俯身拿起几案上那张写到一半的黄纸。

  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

  最后两个字反复写了好几遍,越来越潦草,最终留下个墨团。

  墙边棋案上摆着临行前他赢过的那一局。几案上这卷清静经,是他多年前玩笑说,他日辞官归隐,自给自足,嘴馋了就去卖字换酒,元琅便以一坛鹤觞与他换的。

  还有石砚、竹笔……这屋里每一件东西,都与他连着千丝万缕。

  无声喟叹,他放回纸,目光落在手边一方锦盒上,下意识想起宋平说谢妙音看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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