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
还要多亏皇帝,某次宫宴时心血来潮问了一嘴,得知外甥这个年纪还没定亲,皇帝难得上了心,没隔几日就召瑞安长公主进宫,说皇贵妃娘家有个侄女,相貌身段样样都很标致,虽是刚及笄,但和陈樾年纪差得也不大,让瑞安长公主回头问问陈樾要不要相看。
又说那侄女自小被娇养惯了,生性散漫,嫁人无所谓身份家世,哪怕是锦衣卫也没关系,只要长得好看能入她的眼就行。
瑞安长公主一听还有这种好事?这简直是天赐的姻缘,这个儿媳她认定了。
遂喜不自胜地同陈樾说相看的事,陈樾一开始还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直到相看完回来,他一改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对娶妻成亲变得颇为积极。瑞安长公主再一打听,闻得那侄女对陈樾也挺满意,瑞安长公主放心了,着手准备上门提亲。
再后来就是按部就班三书六礼,陈樾如愿抱得美人归。
孰料这才抱多久,美人就不要他了。
瑞安长公主觉着这其中要么是有什么误会,要么就是陈樾做错事,棠袖忍无可忍才同他和离。否则以棠袖的脾性,能说得出和离两个字?
不行,她好不容易才有的儿媳妇,她绝不能任由儿媳妇就这么飞了。
想到这里,瑞安长公主迭声催促快些,她一定要赶在事态更为严重前力挽狂澜。
这边瑞安长公主急着进宫帮陈樾挽回婚姻,那边棠袖的马车已经到了棠府。
因老早就收到棠袖要回家的消息,这大晌午的,棠府朱门大开,仆从前前后后站了好几排不说,主子们也俱都翘首以待。路过的人见了,不禁暗叹棠府是真宠女儿,寻常嫁出去的女儿和离回娘家,别说开大门迎接了,家里都恨不能隐身遁地,省得被外面看笑话,也就棠府这么大大方方,生怕晚接那么片刻,女儿就受委屈了。
但转念一想,棠府统共三房,亲生的女儿却只得这么一个,换成谁家都要宠成掌上明珠。
此刻,掌上明珠才掀开车帘露出张脸来,她母亲冯镜嫆就迎过去了。
能生出棠袖这样的女儿,冯镜嫆不必讲,端雅秀丽,保养得也好,跟棠袖站一块儿仿佛姊妹花似的。她道:“饿不饿?饭做好了,就等你呢。”
“哎,饿了。”
棠袖借着母亲的手下车,一一同家人们见礼。
而后笑道:“不过我得先换身衣服,这头面太重了。”
冯镜嫆看看她鬏髻,一整套纯金打的头面可不是死沉死沉:“换吧,左右等了那么长时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值得一提,不止当家大夫人这么表态,其余人也纷纷点头称是,言道不急,让棠袖先去换件轻便的衣裳。
便簇拥着进了府,冯镜嫆等人前往正堂,棠袖则去她出嫁前的闺房更衣。
闺房名为至简居。
作为嫡女住处,至简居占地十分宽敞,布置得亦极为精致,小到屋里的一只茶盅,大到院外的一株葡萄藤,处处皆透露出家人对棠袖的爱重。哪怕她嫁出去三年,并不常回,也日日有人打扫侍弄,放眼小花园春色烂漫,抽出嫩叶的树荫下躺椅随风轻轻摇晃,一切都仿佛还是以前的模样。
至少流彩这些丫鬟仆从们才踏入其中,就不由自主露出熟悉的神色。虽说江夏侯府已足够好,但果然还是原来的家最让人怀念。
棠袖也是甫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让流彩帮她更衣。
勤快的小丫鬟端来温水,服侍小姐洗掉脸上妆容。擦干水珠,换身素得不能更素的道袍,背后流彩将拆开的长发仔细梳透,拿根同样简约的木簪轻轻一挽,这便是棠袖最稀松平常的打扮了。
这副模样跟标准的高门贵女离了不知多远,棠袖却觉得还是这样舒服。
落拓适意,最得她心。
随手拎把扇子,棠袖前去正堂吃饭。
棠府人丁不旺,人少事少,自然关系也好处理,三房至今仍住在一起没分家。棠袖到时,冯镜嫆等长辈都已坐好,二房的嫡子朝棠袖挥手,喊了声姐姐,三房的养女也跟着喊姐姐——棠府这一辈除棠袖外就这么两个小的。
棠袖应了,在弟弟妹妹特意留出的空位坐下。
所有人到齐,冯镜嫆示意开饭。
由于棠袖上次回来是过年,本就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她,这又碰上她和离,因此意思意思动了那么几筷子,三房赋闲在家的瑜三爷就按捺不住,开始问棠袖。
他道:“藏藏啊。”
藏藏是棠袖的小字。
棠袖咽下口中的汤,抬头道:“三叔。”
瑜三爷嗯了声:“藏藏,你看啊,这坐的都是家里人,也没外人,你说说你跟陈樾因为……”
话未说完,就感到旁边韵夫人瞪了他一眼:“叫江夏侯。”
“……哦哦,江夏侯。”
瑜三爷就不明白,陈樾是他大哥的女婿,四舍五入也可以看作是他的女婿,他叫女婿名字怎么了?之前陈樾来拜年,也没见大哥大嫂对陈樾喊江夏侯啊。
怎么到他这就得喊,多见外。
瑜三爷嘟囔几句,没怎么纠结,继续对棠袖道:“说说你跟江夏侯是因为什么和离的呗。”
说完悟了,对啊,和离和离,都和平离异了,陈樾同他们已经不算一家人,可不得要按照官衔爵位来称呼吗?还叫名字的话未免显得过于亲热了。
是他以前喊名字喊习惯了,这突然一下脑子没转过来弯儿。
瑜三爷懊恼地敲敲脑门。
然后就听棠袖道:“没什么,过不下去了。”
瑜三爷十分无语,这算什么破理由。
陈樾对她有多好,这么些年大家都有目共睹,甚至陈樾宠她比他们还狠,她出嫁后的日子谁见着不夸一句和和美美,她怎么可能过不下去。
瑜三爷撇撇嘴:“你还不如说你纯粹就是不想跟他过了。”
他本是随口一提,孰知棠袖眨眨眼,竟应承下来。
“三叔要这么说的话,也行。”
瑜三爷更无语了。
合着你自己也给不出合适的理由。
不过连他这个听众都觉得离谱,试想陈樾本人又怎么可能会答应和离?听说文书都是陈樾亲自写的——
可别告诉他陈樾已经宠妻宠到丧失理智,认为棠袖是在闹着玩儿,玩够就回去了。
瑜三爷陷入思索,终于想到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
“会不会是江夏侯不太行啊?”瑜三爷不想还好,越想越觉得事实必定如此,否则真就没有别的理由能解释了,“不会吧,他那身板看起来那么……”
旁边韵夫人额角蹦出青筋。
见养女红着脸,熟练地捂住耳朵,二房的嫡子也默默低下头,韵夫人当机立断夹了个鸡爪,一把塞进瑜三爷嘴里。
这混不吝的,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什么呢!
韵夫人恨恨道:“可闭你的嘴吧。”
瑜三爷:“唔唔唔唔唔唔!”
我还没说完呢!
韵夫人不听,面无表情地夹起第二只鸡爪塞进去。
瑜三爷的嘴总算闭上了。
瑜三爷是没法追问了,然棠袖已经顺着他未完的话联想到某些情景。
嗯。
陈樾身板不管是看起来还是用起来,都确实很那么。
至于陈樾行不行,她昨夜被折腾得到现在还有点腰酸,当然也是很行的。
看出棠袖似乎在回忆什么,瑜三爷眼睛一亮,迅速咀嚼,想快点把鸡爪啃完,好空出嘴来说话,他最喜欢看乐子。
冯镜嫆却在这时开口。
“藏藏这才回来,东西都没收拾,也没来得及休息,有什么话过后再说,先让她好好吃饭。”
大嫂发话,瑜三爷疯狂咀嚼的速度立即放慢,含着鸡爪唔唔应是。
棠袖得以安心吃饭。
饭毕,众人各回各院。冯镜嫆走前问棠袖需不需要帮忙归置,毕竟她带的东西是真不少,棠袖摇头说不用,娘去睡午觉就行。
冯镜嫆看了棠袖一会儿,抬手摸摸她脑袋。
“回来也好。”
现下四周无人,只她们母女两个,冯镜嫆终于对棠袖说出不便在人前说的话。
“娘不问你那些有的没的,总归问了也是白问。如今这世道,女子多艰难,娘只希望你不管在哪,都能过得自在些。”
棠袖听了就笑了。
她说:“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能让自己不自在?”
冯镜嫆说:“这样最好。”
棠袖:“娘尽管放心好了。”
她娘是独生女,嫁来棠府前一直被宠着,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日子舒坦自在得很,结果生个她也是独生女,她娘便以己为鉴,打小给她灌输诸如什么人生在世万事不求,唯求一个自在,表示只要不作奸犯科,她想干什么都随她去,反正家里还算有权有势,她就是捅出天大的窟窿,家里也能兜得住。
做女儿的当然听母亲的话。
棠袖自自在在长这么大,才不会因为区区一个男人就轻易改变。
把冯镜嫆送去午睡,棠袖回到至简居,整理从江夏侯府带的东西。
清点花了一上午,这归置也花了一下午。
即便搬运等都由仆从来做,棠袖只需指挥吩咐就好,她缺也还是累得肩酸臂软,搬家可真不是人干事。
然后刚坐下歇会儿,就听仆从禀报她父亲回来了。
棠袖便换身衣服去拜见父亲。
棠袖父亲棠东启任正一品左都督。尽管所在的左军都督府和锦衣卫并不属于同一个部门,但毕竟是陈樾岳父,棠东启今日在左军都督府过得堪称水深火热,几乎每个同僚一见他就要问他女儿女婿和离的事。好容易到点下值回家,棠东启还没跟冯镜嫆抱怨抱怨,就闻得家里发生的事。
听完了,正好棠袖过来请安,棠东启趁冯镜嫆去厨房张罗晚饭,没忍住对棠袖道:“你娘这积威是越来越重了。”
连最不服管教的瑜三爷都怕她,家里瞧着是没人听他这个顶梁柱的了。
棠袖对此倒很能理解,她们棠府的男人普遍都怕老婆,同理,敬重嫂子也是理所当然。
便不客气道:“这说明娘管家管得好。你有娘这个贤内助,你就偷着乐吧。”
棠东启捋捋胡须,这位中年美男子十分自得:“开玩笑,我能不知道你娘是贤内助?”
棠袖懂了,她爹是在故意炫耀。
她果断选择不接她爹的腔。
棠东启炫了会儿妻,见棠袖神情敷衍根本没在认真听,他意犹未尽地停下,问:“你管家的本事继承你娘,你也厉害。你真不打算管侯府啦?”
棠袖点头:“谁爱管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