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
冯镜嫆听着,没接话。
这宫闱秘辛,不是她一个外命妇能够置喙的。
棠袖也没说话。
棠袖心下一片冰凉。
是王皇贵妃不知道?受用?吗?
是王皇贵妃自己?把自己?折腾得处境凄惨,数年如一日地以?泪洗面,生生哭瞎一双眼,甚至病到快要死了,也仍被锁在冷宫不得出,见不到皇帝太子,这里?面,真就没被动过?半点手脚?
皇贵妃,她的亲姑姑,已然早早就为国本之争做到这种份儿上了吗?
棠袖忽然便有些意兴阑珊。
行完庆贺礼,冯镜嫆去?慈宁宫陪太后,棠袖没一起,直接出宫回棠府。
在家沉寂数日,棠袖找了托词,即日起再未进宫。
十月,女真首领努尔哈赤第七次来京朝贡,见宴上没棠袖,努尔哈赤问叶向高,怎么不见江夏侯夫人。
以?往宴赏,她不都是会参加的吗?
叶向高何许人也,一听就知道?努尔哈赤多半是远在建州也收到了冯翁将冯家交给棠袖的消息,知道?现在冯家真正?由?棠袖当家,想?要和棠袖打好?关系。然同样聪明?如叶向高,又哪里?能猜得到棠袖的想?法,便回复说许是江夏侯夫人有事,就没来。
努尔哈赤听罢,很是遗憾。
宴上这一出传到翊坤宫,皇贵妃也觉得奇怪,近来朝中朝外都无?大事,怎么棠袖还不进宫赴宴了,遂立即派人去?棠府请棠袖进宫,无?果。
“说是忙,有事,”皇贵妃对?难得来翊坤宫坐坐的皇帝抱怨道?,“又没下雨又没下雪的,她哪那么多事要忙。”
皇帝说:“知道?了,朕让人去?问问。”
皇帝正?待吩咐常云升,话将出口时换成?:“棠褋。”
一身女官服的棠褋应声上前:“皇上。”
皇帝道?:“你出趟宫,去?看看你姐姐怎么回事。”
棠褋应是。
于是这天,棠东启和辰二爷下值回家,见家门口停着辆宫里?的车,以?为又是宫里?哪位贵人来请他们家大小姐,棠东启正?跟辰二爷打趣说古有三顾茅庐,今有三顾棠庐,迎面就见棠褋走来,给他们行万福。
二人十分惊喜:“居然是小褋回来了。”
刚要张罗着让厨房今晚做丰盛点,却听棠褋说她这就要回宫,不必做她的饭,语毕没停,上车就走了。
棠东启:“……走得真快。”
这才多久没见,果然当女官了就是不一样,变化真大。
辰二爷嗯了声表示赞同:“是走太快,还没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棠东启说:“应当是皇上吩咐的吧。”
晚间吃饭时,棠东启一问,得到棠褋是来请棠袖进宫的回答,他得意地捋捋胡子:“我就说。”然后转头?问棠袖,“皇上都派小褋来请你了,你打算哪天进宫啊?”
棠袖说:“不知道。”
棠东启:“不知道?怎么就不知道了。”
棠袖:“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懒得进宫。”
棠东启还要再问,辰二爷给他使个眼色,他咂摸片刻,大概有些懂了。
是之前宫里?什?么人,或者发生什么事叫他家闺女不高兴了,才会不肯进宫?
不然就他闺女那个嗅觉,怎么可能谁请都不进宫。
吃过?饭,棠东启紧走两步跟上棠袖,旁敲侧击。
能叫藏藏不高兴的,必然事关重大,他得打听清楚了,省得过?后他也不明?不白地掺合进去?闹个不高兴。
当然,打听完得哄哄藏藏,皇上都出动小褋了,再不去?,就是不给皇上面子,皇上就算再宠她,心里?肯定也会记着这茬。
……他没有说皇上不大度的意思。
棠东启盘算着,还没探几句口风,棠袖道?:“父亲。”
棠东启瞬间止步。
便看着走在前面的女儿回头?,一双眼清清淡淡,比月色还凉。
她道?:“父亲,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棠东启:“……啊?”
他老了?
而棠袖说完就走,完全没给追问的机会。
棠东启边念叨自己?老了,边皱着眉回静心院。
进屋思索良久,在冯镜嫆几次跟他说话他却跟没听见似的半声不吭,令得冯镜嫆不耐烦地让他再没长耳朵就滚去?看大夫时,他才终于决定按照棠袖说的,管到底是什?么事,他不管就是了。
藏藏是他亲闺女,亲闺女总不可能会害他。
这边棠东启思索完毕,赶着去?哄老婆,那边棠褋把棠袖的推辞上禀给皇帝,皇帝稀奇道?:“连你也请不动你姐姐?”
棠褋此刻正?是回话的姿态,没有允许不能抬头?,好?在她已经练成?维持姿势不动,但以?眼角余光去?观察皇帝表情?的小技巧,细细看了眼,才道?:“想?是姐姐近来一直忙于种植番薯的事,着实累到了,就哪里?也不想?去?。”
皇帝道?:“番薯?这是何物?”
棠褋把番薯细细一说,皇帝大悦,若真是因?为番薯劳累,莫说不想?动身进宫,就是不想?面圣也无?妨。
“既然你姐姐在忙正?事,那就无?事不要去?打扰她了。”皇帝一锤定音,“上次的土豆就很好?,这次的番薯如也能成?,那便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棠褋听着,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走之前特意记住姐姐的话是对?的,这一关过?了。
有了皇帝的准话,这之后直到除夕,棠袖照旧找了托词请假,不进宫朝贺。
她请假不要紧,只苦了没法请假的陈樾,认识的不认识的好?些人问他怎么令正?还不进宫,包括叶向高也有意无?意地问过?一回,皇帝更是三番两次地询问棠袖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该不会是你媳妇嫌你烦,不想?见你,就故意找借口不进宫,”皇帝怀疑地看陈樾,“说说你最近都干了什?么?”
别?的人陈樾可以?无?视,或者随意糊弄过?去?,对?皇帝不行。
陈樾只得答,和他没多大关系。
现如今连岳母喊棠袖,棠袖都不肯动,更别?提其他人,见棠袖一面都难。
“你也难?”
“臣也难。”
皇帝这下有理由?了。
他看陈樾的目光多出一丝谴责,好?似在说你怎么这么没用?。
面对?皇帝的谴责,陈樾心里?想?了什?么不得而知,总之这天夜里?,陈樾没提前支会棠袖,一身血气地去?了棠府。
棠袖见他来,什?么也没说,只嫌弃地掩鼻,让流彩备水。
洗去?血气,陈樾上了棠袖的榻,比以?往更用?力。
“藏藏,”半途陈樾唤她的小字,“与我回侯府吧。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棠袖一下睁开眼。
她吃惊道?:“你疯啦?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陈樾不说话了。
棠袖便当他脑子突然发热,喘着气替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他偏头?,咬住她指节。
棠袖微微蹙眉,似痛非痛地推他一把。停停又推了一把。
“热死了。”
她说。
大冬天还让她出这么多汗。
陈樾起身下榻。
棠袖以?为结束了,正?要让他给她也洗一洗,就见他又折回来,散发着凉气的身体朝她压下。
棠袖被凉得一激灵,原来他去?冲了个冷水澡。
“你有病啊。”
棠袖嘴上骂着他,手却按上他小腹,想?让他身体赶紧回暖。
这一暖,陈樾身上是凉的,心里?却是烫的。
他勾头?吻住她,慢慢沉下腰。
冰火两重天。
然这次出的汗比刚才多多了。
察觉到她又推他,陈樾问:“还做吗?”
棠袖说:“做。”
陈樾:“不累?”
棠袖:“累。”
但就是想?要。
等到真的结束,精疲力尽,却也酣畅淋漓,两人抱在一起平息。
忽然,棠袖抬手,在黑暗中一寸一寸抚摸他的脸。
像在努力辨认,又像在努力铭记。
陈樾沉默地看她。
她一直这样。
如眼下,明?知他刚从诏狱回来,或许动了刑,或许杀了人,她却眼也不眨问也不问。
别?人都贪他的家世,图他的权威,却也畏他的官,惧他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