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他一定要活着告诉全天下,他容冲才是她最爱的人,兼唯一夫婿。
容冲的恋爱脑瞬间清明了,赵沉茜再和他谈事情,果然顺畅很多。两人一步步推敲行动流程,容冲说:“人手你不必担心,我来准备。其实只要能将太后从瑶华宫里带出来,剩下的一切都好说。关键在于瑶华宫,里面有多少守卫,周围地形是什么样的,只要摸清楚这些,救人并不难。”
赵沉茜也跟着叹气,若孟太后被关在汴京,哪怕布下天罗地网她也能刺探情报,但孟太后偏偏被带到江南去了。无论她还是容冲,都鞭长莫及。
赵沉茜说:“一步一步来,你先去挑选人手,我想办法打听临安的情况。小桐去蓬莱岛以前就在临安生活,或许她知道些什么。”
容冲有些意外:“小桐竟是临安人?”
“是啊,她原是婢女,家住钱塘长生桥,只是她们主仆不受宠,她陪小姐在道观清修多年,后来小姐被族人接走,她无家可归,被钱掌柜拐骗,一路流落至此。”
容冲慢慢点头:“原来她的身世这般凄惨,难为她还能如此乐天。”
“是啊。”赵沉茜满心都是救人,立刻就要起身,“我这就去问她。”
“等等。”容冲将赵沉茜拉住,“先别急。营救太后最要紧的就是保密,我知道她没坏心,但万一惊吓到她,被有心人看出来,走漏了风声就麻烦了。”
赵沉茜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我在你心里,就这么蠢?我问话当然是旁敲侧击,不会让她察觉我们的行动。放心,我观察了许久,她就是一个普通女子,对政局毫无牵连。”
容冲颔首:“这一点我相信。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赵沉茜开门,小桐正在院子里种花,干得热火朝天,满脸泥土。赵沉茜扫过新垄起的一丛花,对小桐说:“你都累了一天了,快歇歇吧。”
“我不累。”小桐眼睛里亮晶晶的,笑着道,“这里气候真好,种什么花都能活,我要将我喜欢的花种个遍!沉茜,你的事忙完了?饿了吧,我给你做饭。”
“我不饿,不用忙……哎,小心!”
小桐起身太急,不小心踩到了湿泥,重重摔到了地上。赵沉茜连忙跑过去扶她:“你小心点。没摔着吧?”
小桐摔了那么重一跤,就像感受不到痛一样,站起来依然生龙活虎:“我没事。完了,我的花被压了!”
小桐心疼地去看她的花,赵沉茜隐约扫到绿叶里闪过一簇红,捡起来,发现是一枚玉佩。
玉质不算好,但里面氤氲着红,像血溅白雪,飞絮凝红。赵沉茜奇道:“小桐,这是你的玉佩?怎么以前没见你戴过。”
小桐看到怔了一下,接过团成一团塞进袖子里,说:“前段时间才翻出来,不常用。沉茜,容将军,你们是不是有事要忙?”
容冲一直在旁边看着,上前说:“是的,茜茜说要陪我去衙署加值,晚饭不回来吃了。走吧,我们出去说。”
赵沉茜诧异地看他,他在胡说些什么鬼话?容冲堂而皇之将人拉走,等一出门,马上伏低做小:“茜茜,我们好久没有单独相处了,今天你晚一点回家可以吗?”
赵沉茜瞟他一眼:“你都替我把晚饭推了,我还能怎么办?走吧,去府衙。”
容冲跟在后面,欲言又止:“其实,可以不去府衙。”
但是没用,赵沉茜真的想回去加值了。她回到内厅,让门房将今日的帖子都送上来。容冲叹气,默默安慰自己,两人单独在房间里加值,怎么不叫约会呢?
容冲说服自己成功,认命地坐在赵沉茜身边,替她研墨铺纸。赵沉茜广招贤才,许多人递来拜帖,但这些人也不是每一个都能用,赵沉茜如今还没有人手,就只能自己筛选。她打开拜帖,看了两页,突然咦了一声。
容冲忙问:“怎么了?”
赵沉茜翻来覆去查看帖子,忽然说:“你将这张纸从中间裁开。”
容冲抽出袖剑,随手划过,就将薄薄的纸剖成两半。赵沉茜慢慢撕开看似天衣无缝的宣纸,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夹层。
赵沉茜抽出来,展开,霎间沉默。
竟是临安城的舆图,街肆瓦舍,城防岗楼,纤毫毕现。
第104章 心事
门房站在堂前, 战战兢兢回道:“这几日递拜帖的人很多,小的没注意是何人放下的……将军,娘子, 这封帖子有什么问题吗?”
容冲示意门房下去,他走到赵沉茜身边,看着她的脸色, 说:“这封帖子位置这么靠前,应当刚放下不久, 人可能还在城内。要关城门搜查吗?”
赵沉茜默默看着舆图,能在薄得近乎透明的纸上画出如此细致的地图,是何等了得的画工, 可是画师却没有留下任何印记,唯有角落处题了一行日期。
“宣和六年六月廿八。”
宣和是南朝廷的年号, 六月廿八,那时蓬莱岛沉没不久, 受邀赴宴的贵客应该刚上岸。
没有任何缘由, 赵沉茜就是直觉, 这是谢徽的手笔。他这个人深不可测,左右手都善书, 且十分藏私。唯有他,能对临安堪称机密的布防了如指掌, 轻描淡写浓缩于一页薄纸上。
他特意用了她没见过的笔迹,借拜帖之手将临安地图送进衙署。他想做什么?
“不用查了。”赵沉茜说,“是谢徽的人。现在,想必他已经出城了。”
容冲在看到图纸的时候就猜到了,他微微眯眼,海州人员盘查那么严, 谢徽都能送人进来,呵,谢大人好长的手啊。
容冲冷着脸说道:“城门守卫失职,我这就让他们去领罚。”
“他心术深沉,经营多年,眼线遍布朝野,如何拦得住?”赵沉茜说,“不怪城门士兵,别折腾他们了。”
赵沉茜在替士兵说话,容冲却更不爽了。赵沉茜看容冲脸色不好,淡淡折起图纸,递到蜡烛上:“罢了,他身为南朝丞相,立场相悖,还是防备些好。说不定他是以此为饵,想诱你自投罗网。我想办法从商队那里买一份临安地图吧。”
容冲拉住赵沉茜的手,及时把图纸救下来。容冲展开看了看,从容收好,说:“他敢送,我为何不敢用?谢徽此人阴险虚伪,但也不至于下作到这种地步。他既然递来地图,就不会作假,有最新的布防图参考,营救太后会稳妥许多。好处该用就用,救你娘最重要。”
“你也很重要。”赵沉茜肃着脸重申,“你答应过我的,你和娘,都要平平安安回来。”
容冲捏住她的脸,揉了揉,笑着道:“别那么严肃,我们家茜茜这么好看,要多笑笑。”
没个正行,赵沉茜气恼地去打他的手,容冲却突然偷袭,在她唇上飞快啄了一口:“好,我保证。”
赵沉茜看着他,气也不是感动也不是,没好气拍了他一下:“这可是你说的。下不为例。”
容冲本来只打算偷香一下,没打算做什么,但他这人偏偏一身反骨,她说下不为例,他偏要再犯。容冲二话不说展开长臂,将她从座椅上抱起来,向她展示什么才叫下不为例,赵沉茜笑着打他的肩膀:“别闹,这么多公文呢,我有正事要忙。”
容冲吃味:“那我就是闲事?”
赵沉茜的头发在打闹中滑落,钻入衣领,丝丝缕缕,挠的人心痒。赵沉茜低眸看着容冲,他剑眉星目,神采奕奕,像灼灼骄阳下开刃的剑,俊得盛气凌人,锋芒毕露。
他还是那么爱吃醋,一如她梦中的少年。赵沉茜原本在挣扎,不知何时,双臂不知不觉绕过他脖颈。她静静望着他,容冲亦停了笑闹,两人对视良久,赵沉茜俯身,轻轻吻在他唇上。
容冲手臂下移,放她下来,另一只手扣住她头发,加深了这个吻。
纵阅人无数,无人像你。
她怎么舍得视他作闲事,他明明是她纠缠多年,不死不休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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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临安的布防图,容冲立马着手营救孟氏。赵沉茜复活的消息是压不住的,他要做的就是和临安抢时间。现在知道赵沉茜身份的人都控制在海州城,至于谢徽和卫景云,容冲相信他们会管好手下的。趁赵苻和宋知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尽快将孟太后带到江北。
容冲今日去军营挑人,顺利的话今夜就出发,他先将赵沉茜送到衙署,一进门就看到一张臭脸。
苏昭蜚搬了张椅子,杀气腾腾坐在台阶上,问:“听说你让各营遴选精锐,你要亲自过目。如此兴师动众,要出去干什么?”
赵沉茜扫过二人,说:“我先去户房了。”
“等等。”容冲拉住赵沉茜,“我没什么话得瞒着你,何况,他也没什么要紧事。”
容冲头也不回,随意对苏昭蜚招手:“茜茜时间宝贵,别耽误她的事。正好我有事要交代你,你和我去户房说。”
苏昭蜚气得咬牙切齿,这个重色轻友的叛徒!但容冲已颠颠跟在赵沉茜身后走了,一点都不在乎他的兄弟寒不寒心,苏昭蜚能怎么办,只能气咻咻跟上去。
下面的官吏还没来,户房清清静静,倒也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赵沉茜一边归档田亩图册,一边听苏昭蜚气势汹汹质问容冲:“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这种事瞒不了苏昭蜚,容冲也没打算瞒,如实说道:“我要去临安救孟太后。”
苏昭蜚怔了一下,瞪大眼睛:“是我耳朵坏了还是你脑子坏了,这个节骨眼,你要去临安?”
“孟太后还在朝廷手里,如果临安那边知道茜茜回来了,肯定会拿孟太后威胁茜茜。你我起兵打仗,难道就是为了躲在老弱妇孺背后乘凉吗?”
苏昭蜚沉默了片刻后,说:“我和你一起去。与其去兵营挑人,不如我去,军中的拳脚功夫对付普通人还成,对付大内高手,不顶事。”
容冲拍了拍苏昭蜚的肩膀,说:“兄弟,你这份情我记住了,但海州城不能没人,我想请你帮个忙,留下来,好好保护她。”
“我不需要人保护。”容冲和苏昭蜚都有些意外,一起回头,赵沉茜缓步走到两人身前,目光从容坚定,“苏昭蜚说得对,临安一行凶险万分,你那边更需要帮手。你们若信得过我,让我来守海州城。”
容冲哪能放心:“可是……”
“没什么可是。”赵沉茜握住他的手,直视着他说,“你让我相信你,你就要相信我。赵沉茜从来不是一个等待他人拯救的人,她有能力面对一切变数。让他跟着你去吧,就当为了让我安心。”
容冲叹气,他从来都不擅长拒绝她,哪怕容冲并不赞同这个决定,仍然不自觉地替她考虑起来:“若我和苏昭蜚都不在,有些人恐怕不会听你的。我给你留几个人,我这就把他们叫来。”
“好。”赵沉茜点头,“我回东内厅等你。”
容冲走后,苏昭蜚伸了个懒腰,也晃晃悠悠往回走。没想到赵沉茜却突然叫住他:“苏将军留步。”
苏昭蜚背着手回头,神情不耐:“有事?”
赵沉茜抬手,郑重一拜,说:“我有一件事想拜托苏将军,这一路请保护好他。他这个人做什么事都一根筋,很容易犯犟,必要时,请苏将军打晕他,带他走。”
苏昭蜚挑眉:“你不想救你母亲了?”
“当然想。”赵沉茜说得坦荡,“但是,他对我同样重要。无论母亲还是未婚夫,我都不希望他们出事。”
苏昭蜚意味不明看了赵沉茜一会,转过身,吊儿郎当走了。赵沉茜拿不准他的意思,忍不住追问:“苏将军?”
“知道了。”苏昭蜚漫不经心朝后摆手,“我比你更不希望他死。”
赵沉茜长松一口气,哪怕他已经走远了,依然朗声道:“多谢苏将军。此恩,我必倾力回报。”
“不需要回报。”苏昭蜚已走下台阶,声音穿过回廊,像一缕烟晕在风中,“我原来不接受你来海州,也不赞成你们俩复合,但现在看开了。你和他好好过日子,就是最大的回报。”
苏昭蜚走后不久,容冲就带着人来了:“茜茜,这是扈源,军营诸事由他负责,这是魏子尘,管城内巡逻治安。衙署的人你都熟,农商诸事直接安排就是,如果需要人手,找他们二人。”
说完,容冲转身面对扈源、魏子尘,微沉了脸道:“我要出城探查敌情,归期未定。此事绝密,敢探听者一律以泄露军机论处。我不在期间,军政诸事,无论大小,皆听从娘子差遣。如有违者,斩。你们记住了吗?”
扈源、魏子尘对视一眼,他们早就知道城里来了位神秘的娘子,号称女中诸葛。将军将衙署事务都交给她管,扈源、魏子尘是武将,本来就搞不明白文官那一套,对此无甚所谓,可是如今,连军中的事将军也让她插手?
赵沉茜浅浅颔首,说:“行伍之事我知之不多,操练按以往惯例,一切照常。巡逻要再加紧些,夜晚加派人手去城墙上警戒,各交通要道也要派专人盯着。这些事,就有劳二位多加费心了。”
容冲对这些话毫无反应,扈源、魏子尘看到将军是真的要放权给此女,都敛了神色,躬身行礼:“不敢当,卑职遵命。”
平时一天能做许多事,今日却仿佛格外短暂,赵沉茜都没准备好,天色擦黑,容冲要出发了。
这次行动乃是最高机密,容冲没有惊动任何人,除了赵沉茜,没人知道他们要出城。赵沉茜默默将画影剑擦了一遍又一遍,容冲换上劲装打扮,将暗器熟练藏在身上,走出屏风就看到这一幕。
他最爱的人抱着他最忠实的伙伴,素手轻抚,仔细擦拭,宛如在对待稀世珍宝。容冲心底变得无比柔软,他缓步上前,半跪在她面前,轻轻吻上她的手:“茜茜,我走了。”
赵沉茜情绪不太高,但什么惜别之言都没说,只是双手捧上他的剑。容冲深深望了她一眼,接过画影剑,转身走入长夜。
她和剑,都是他这一生想要守护的珍宝。他愿此身为剑,可付丹鼎。
第105章 旧部
薄雾笼罩, 天空中挂着稀落的残星,狗尚在窝里睡觉,巷口的食铺已经开张了。金二娘麻利抱起比她人都高的笼屉, 放在蒸锅上,一边打扫灶台一边叫卖:“炊饼,新鲜出炉的炊饼……”
一个青衣食客停在摊前, 问:“掌柜,炊饼怎么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