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月轻舟
孟云芍听两人说着话,也没有贸然上前。只见两人闪过树影暗处,贺知煜的声音响起:“表妹稍等片刻,这里有些暗,我去拿盏灯笼。”
岳舒窈没有回答,却坐在了树下的长椅上静静等着。
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贺知煜回来。岳舒窈也没有心急,仍是规规矩矩地坐着。
孟云芍渐渐察觉不对,总觉得四周有隐隐的响动,却又听不清楚。越等越觉得气氛诡秘,心下开始后悔贸然出门,想要悄悄退出去。
就在此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如惊雷般炸起:“他娘的,怎么又不见了,要不是刚才人马都还没到,该是刚才就抓住了他!他那个娇滴滴的表妹还在这里,不如先抓了当人质!”
一个大汉从树林中里跳了出来,
一把抓住了岳舒窈。岳舒窈一声惊叫,挣脱不得。不知为什么,孟云芍觉得她好像看起来显得比平日要高。
紧接着,密密麻麻一大群人,流水一般在空地上出现,各个都拿着刀剑,十分吓人。
为首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道:“不怕,他一个人跑不了,搜山!”
孟云芍惊呆了,又往树影里退了退,怕自己发出声音,死死捂住了嘴巴。
“梁副将,知煜已经恭候多时了。”贺知煜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的高地上飘来。
伴着贺知煜的声音,周围高地忽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密布着弓箭手,把中心的空地围得密不透风。
“贺知煜,你真是阴险狡诈,连自己表妹的性命都不顾!你若敢放箭,我便让你表妹死无葬身之地!”那大汉紧紧抓着岳舒窈骂道。
岳舒窈已然傻了,哭得梨花带雨,抬不起头。
贺知煜眼中却闪过寒光,毫不在意,挽弓如满月:“齐夫长,知煜素来冷血,从不受人胁迫。不如我亲手帮你解决了她。”说着箭头竟对准了岳舒窈,嗖的射出了一箭。
那大汉没想到他竟如此绝情,竟要射死自己的表妹,一时惊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电光火石间,正在哭着的岳舒窈忽然变了脸色,一个轻巧转身便绊倒了那大汉。
贺知煜的长箭在此刻堪堪到达,一箭穿透了那大汉的胸口,天衣无缝。周围众人都看得呆了。
趁着众人片刻的怔愣,弓箭手齐齐开射,空地中瞬间一片哀嚎。
转瞬之间,贺知煜又带着几个持剑的前锋到达,护住了岳舒窈。
那岳舒窈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个功夫好手,打斗几翻下来,孟云芍才对着光看得真切,原是个乔装的男子。
孟云芍终于放了些心。
就在此时,忽然一把刀伸到了她的颈边,一个男子一把抓住了她,喊道:“梁副将!又抓住一个!”
第28章 新岁 原来她已于我如此重要。
贺知煜转身, 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那被抓住之人, 竟是孟云芍。
人群中有见过孟云芍的,忽然喊道:“那是贺知煜的夫人!”
梁副将快步如闪电,跨到孟云芍的面前,用一把短刀抵住了孟云芍的脖颈,笑道:“贺知煜!命你的手下都放下武器!不然我就杀了你夫人!”
贺知煜面上不动如山,哂笑了一声:“梁副将这几年,是越长越倒退么?竟会以为我贺知煜会为了一个女子停手。不过是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妻子, 梁副将要杀便杀,想以此胁迫我,实在是多思了。”
梁副将一时想起坊间传闻, 说他这个妻子实是个身份低的, 靠着贤良淑德才在侯府堪堪站住一点脚,却于贺知煜只是平淡相处, 并无恩爱传闻。
他心念动了, 手中的刀便不由得松了几分, 盘算着如若此招不行,是否该猛的推出孟云芍, 趁贺知煜惊异之际,再趁机逃走。再让手下断后, 舍尾求生。
贺知煜面带微笑, 步步走近, 语带调笑:“怎么,梁副将又改了主意,不想杀了?”
梁副将看他距离已不过二三十尺,心中紧张, 手中的刀又不由得紧了几分,在孟云芍雪白的颈上划出了一串血滴。
贺知煜却停了脚步,笑道:“梁副将紧张什么,照你所言,该紧张的不该是知煜吗?”
梁副将听闻皱了眉头,片刻间几乎就要推出孟云芍。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一个女声响起:“梁大哥,别中贺知煜的计!”却是依柔。
她款款走来,横眉冷对:“贺知煜,你这几日,对着我演戏,可真是辛苦。”
贺知煜浅勾了下嘴角,眼中溢出些阴鸷:“彼此彼此罢了。萧依柔,萧将军曾买下的乐妓,后随了萧将军的姓。听闻萧将军曾买下乐妓百人,你只是其中之一,你对他,可真是情深意重。你们实在寻不到我身上的破绽,便打听到我四弟在寻人送我,就装作是乐籍美人让我四弟中计。到底是我会演戏,还是萧姑娘演戏在先?”
贺知煜说着,又悄悄向前迈了两步,仿佛只是为了同萧依柔对话。
依柔轻柔一笑:“你这样的薄情之人,怎懂得我和萧将军的情感?不过,”她停顿了一下,道:“我今日却也想赌一赌,赌你是否对你这位夫人毫无情谊,可以看着她赴死而无动于衷。”
贺知煜面上收了笑容,眼神寒锋如刀:“我说了,我贺知煜,从不受人胁迫,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软肋。”说着,贺知煜扔了手中的剑,接过了手下递给他的一把短弩:“不牢诸位费心,我自己便可以处理。”
依柔笑了:“贺知煜,别装了。我这几日同你相处,你没有主动见过甚至提过你夫人一次。我竟也是眼盲心瞎,当真以为你们二人毫无感情。可现在想想,若是你之前对我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那反过来看,岂不正证明了你看中你夫人,才不愿这些麻烦事找上她?现在想想,那天在她面前,你连支珠花都不肯为我戴。还言语冰冷,赶她回去,实际怕不过是为了保护罢了。”
依柔退到梁副将身边,道:“带着她一起走,我赌她就是我们的保命符。”又对贺知煜道:“演了这么半天,世子怎么还不动手?是忘了怎么用弩吗?你便是让我看看,你到底下不下得去手。话说回来,你夫人娇柔,可没有刚才那位乔装打扮的兵士的身手,挣脱不开梁大哥的手。”
贺知煜冷笑一声,眼中寒光迸裂,伸手抬起了短弩,直指孟云芍。
孟云芍抬眼看他,两人静默无言,距离不过数尺,却又像远隔天涯。
她看周围星星点点的火焰,化作万点明光,聚于贺知煜的眼睛,极亮,也极稳。
他亦看着她,眼底不再是寒潭深幽,而是烈焰灼烧,翻滚不息,势可燎原。
她读懂了,那是一句,“信我”。
贺知煜扣动扳机,似真要发动短弩。
刚还轻松笑谈着的萧依柔和梁副将,笑容已然凝固在脸上,紧紧盯着他的右手,生怕他一个转圜,把弩头又对准自己,随时准备偏身闪过。
电光火石间,贺知煜却好似轻扬了一下左手,又好似没有,因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右手之上,谁都没看清那若有似无的动作。紧接着,他右手的短弩“嗖”地一声风驰电掣般射出,堪堪冲孟云芍直奔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梁副将似中了什么暗器,眼睛陡然睁大,手上拉扯孟云芍的劲力霎时松了。孟云芍反应神速,微一偏身,那箭弩擦着她的鬓边呼啸而去,打落了一绺长发。
碧彤针。
梁副将的咽喉上,十二支碧彤针穿越而过,泛着血色,散落在地。眉心另有一支银色细针没入半截,幽幽泛着寒光。
他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场上霎时换了局势,贺知煜的一众手下把余下人等纷纷包围。
见此情景,贺知煜才后知后觉冷汗已经浸透了自己的里衣。
从北疆到京城,多少次刀斧加身,险象环生,他可曾有过此等心下寒惧的时刻?
贺知煜此刻心下澄明一片,堪堪冒出一个念头:“原来她已于我如此重要。”
然则,还没松下一口气,萧依柔垂死挣扎,突然挣脱了束缚,暴起猛得伸手一抓,想把孟云芍拉到面前。
孟云芍本离她不算近,但也许是她最后生的希望,萧依柔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
孟云芍闪退一步,仍是被她抓住了衣袂。
她奋力甩手不得,突然依柔自己却脱了力。孟云芍收力不及,一个踉跄摔倒,手腕上的玉镯“叮”得一声撞上了山石,碎了。
原是贺知煜对着依柔的肩膀射出了一弩,呈时献血如注,手臂已然动弹不得。几个手下赶忙上前死死控制住了依柔。
孟云芍看再难有变故,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看着贺知煜踏着夜风,一步步走过来。
她心里忽然有些怕。
她心下一片明了,知道今日是自己错了。世子必没有叫她过来,她定是中了谁的计。她来了,差点耽误了他的正事,惹出了这样多的麻烦。
他若
出口责备,也是应该。
可是此刻,孟云芍见他脚步疾快,却仍是龙姿凤章,气度翩翩,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今日亲眼得见他脱险,便是被责备了,也是值的。”
“世子,”孟云芍见他走近,打算先行认错:“我 ……”
贺知煜却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紧紧揽入了怀中。
孟云芍脑中一热,忘了刚刚想说的话。
孟云芍感受着他胸腔无序的起伏,察觉贺知煜整个人几乎有些颤抖,一时有些惊异,她脑中忽然浮现出贺清娩的脸,是她笑着对自己说:“你留心瞧着,知煜心里是很有你的。”
孟云芍仰起头,看贺知煜俊秀芝兰的脸。
他低垂了眼眸,不想让人看出眼里的神色。可坏在那双眼睛实在生得太好太动人,明光凝聚,是晨曦照湖映出万物,却又收敛光华凝于一人。万般情绪生长,在他眼中起伏涌动,如春潮生,如夏雨泽,过了许久,才被贺知煜堪堪压下,归于清澈。
若说她仍是什么都看不出,也未免太自欺欺人了些。
“贺知煜!贺炎!!你竟叫人把我绑了!还塞住我的口不让我说话!”岳舒窈的声音突然响起。
贺知煜听见有人在喊,松开了孟云芍。
岳舒窈走了过来,看到满地狼藉:“难道……难道是真的有事……”她看到依柔被捆在地上动弹不得,眼中写满惊讶:“你……竟是,竟是奸细?”
岳舒窈怔愣了片刻,想起自己晚上非要跟过来的情景,怕是差点坏了大事。又看到贺知煜紧紧握着孟云芍的手,想到刚才来到之时两人抱着的情景,心下忽然升腾起一种不知自己在胡乱折腾些什么的感觉。
她不过是想嫁得一良人。
嫁一个身份高贵能护得住自己不再受苦,亦可以怜惜自己的良人。可若是此人早就夫妻和顺,她横插一脚,便是得了平妻之位,就真能随心所愿吗?
她不怕争,她怕的是一生都要争,日日辛苦,如行钢丝。这几日她同依柔两个争来争去她便体验过了,那滋味并不好受,也并不比在岳家受苦强些。
就在此时,岳舒窈看到一个扮作自己模样的男子同几个兵士嬉笑着走过,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那男子看见了她,笑着说:“岳姑娘,对不起了。我是贺小将军的副将黎子墨,他想用你的身份诱逆党上钩,但又怕你会有危险,便让我扮做你的模样,实在是无礼了。”说着向岳舒窈拜了一礼。 :
岳舒窈思绪混乱,张了张口,听见自己说了一句:“无妨。”
岳舒窈沉默了片刻,道:“表哥,这里混乱,你和嫂子先忙吧,我先回去了。”
贺知煜道:“子墨,晚间路上人少,派几个人送岳姑娘回去吧。”
岳舒窈也没再拒绝,跟着几个兵士走了。
贺知煜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碧彤针,擦拭干净,装回了盒子里。
孟云芍走近细看,发现正是那天自己翻开的那套。
有些事情,当你一旦知道,那么连带着很多事情,便都有了解释。
孟云芍看着贺知煜,笑问:“世子怎么买了这个?”
贺知煜表情有些不自然:“看你拿着好看,随手买的。”
孟云芍却仍是笑着,有些不依不饶:“此针一支即可毙命,难道那卖给你的摊主没同你讲吗?世子真是同刚刚那人有深仇大恨,竟一次射了十二支。”
贺知煜却从梁副将的眉心拔下了一支银色长针,问孟云芍:“这是……是你射的?”
孟云芍笑了笑:“是。世子救我我固然相信,但我也需得自救。今日出来想着不知有何事情,便带上了些防身的东西。不过我这针却没有碧彤针的威力,我只能在针尖淬了迷魂香,中针者会瞬间昏迷。”
贺知煜问道:“对了,你今日为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