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月轻舟
江时洲却仍旧笑着,不以为然:“我管的是我阿笙的事,关孟云芍什么事?”
孟云芍听他言语,娥眉拧紧,脸有些红,一双杏眼恶狠狠地看着他。
江时洲温润如玉的和气公子模样岿然不动,面上一派笑意,仿佛极爱看她这副动气模样。
眼神却又在暗暗观察她是不是在酝酿要暴起打自己,一副随时准备用手护住自己的样子。
孟云芍看了看四处无人,又瞧他手上戒备,出其不意伸出脚狠狠踩了他一脚。
江时洲吃痛,又不敢高喊,压低声音“啊”了一声,对她道:“从小便是凶!从没见你对我温柔过!”话是这么说着,面上却又毫无不悦之色。
孟云芍踩完没理他,便昂着头走了,走出几步又转头凶凶地警告道:“少管!”
江宛哥哥啊,我也不能次次都靠你助我。
待我离开了,你还是要在朝堂上与他们共事的。
只愿你,别被我拖累。
……
树影之后,贺知煜看到了一切。
他见到江时洲也出来了,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便也匆匆离席了,正巧看到二人开始对谈。
她明明已经答应自己不再来见江时洲了,为何又来见?
最可恨的是,为何他们二人之间总是有种极微妙的气氛,便是没说什么逾越的话,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仍是让他嫉妒到发疯。
江时洲说她从未对自己温柔过,可是他更羡慕她能轻易被江时洲气到,他为何见不到这生动的、娇气的模样?
他想要那气鼓鼓的样子只对着自己,也想要她气极踩自己一脚,江时洲嫌痛他可不嫌,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得到 ?
他感觉自己心里的嫉妒滔天,是火星燎原,瞬间便烧干了一切。
第34章 何路 只是这法子,怕是会伤他至深……
孟云芍回到了席间, 却发现贺知煜不在。
停了片刻,贺知煜也回来了。
她见贺知煜脸色极差, 不知发生了什么,轻声问道:“世子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贺知煜听她问话,忽然转头看着孟云芍,那眼中酝酿着伤心、愤恨、忧虑,甚至还混合了几分无助,仿佛有无尽业火,要将孟云芍吞噬。
孟云芍吓了一跳。
贺知煜一贯清冷自持, 有情绪而不外露,也不知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刚刚去见江时洲,心道不会又被贺知煜看见了吧, 这可又得怎么解释, 着实有些为难。
可就在片刻之间,贺知煜眼中的情绪退潮般消散了, 他声音仍旧是平静而冷淡:“无事。早上接到北境来报, 发现一重要位子的将士叛逃。他曾跟随我几年, 也不知为何如此,我一时有些伤感。我缓缓便好了, 夫人不用在意。”
孟云芍听闻,心想原是因为这个, 倒是自己多想了, 温柔道:“若是夫君心中难过, 可以同云芍讲讲。”
贺知煜垂下眼睛,微点了一下头:“嗯。”又转过头对她轻轻笑了一下:“没事的。”
宁乐公主见到孟云芍回来,又朝这边看了过来。
皇上虽眼中是宴席歌舞,实际却格外注意大盛皇子和公主的举动。
他很快便发现, 宁乐公主似乎对孟氏有些兴趣,频频朝那边望去,可能是刚才二人弹琴相和,有些投缘。
皇上暗暗思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这大盛公主这次来,虽没明说,但他听着照王的意思,公主是有意要在这里择婿的,还特意说了提了要认识些“英武之人”。
大盛国力强盛,若能两方联姻,自是乐事一件,更不要说宁乐在大盛身份高贵,哥哥照王又手握兵权。但到底让公主择哪位贤婿,他也实在有些为难。
他尚还年轻,膝下皇子都不过几岁,自是不可能娶公主。
若是便宜了自己的兄弟或其子嗣,那这联姻还不如不联。他上位没几年,位置还不稳,让其他王爷娶了公主,如虎添翼,不是上赶子给自己添堵吗?
他也想过让公主入宫为妃,可这几日他也瞧出公主明确的拒绝。
再者说,当年他登基,背后倚仗着皇后母家的权势。近两年他又为着笼络权臣,在后宫添了不少世家的人,皇后嘴上不说,脸色却越发难看,他便想着缓缓。
若是此时再让这尊贵的公主入宫,他也担心皇后的不满会加剧。
想来想去,若是公主能嫁给一个他信任之人,那就着实能解此结了。可是这满朝文武,他信任的且能入得了公主眼的又有几个?
昨日演武场上他便看出来了,这公主对贺知煜设计的东西兴趣极大,没准能和贺知煜对上眼,和她自己要求的“英武”也是相合的。
贺知煜是他童年伴读,两人配合多年,彼此信任。若能成此良缘,便是最好不过。
但又有一难办之事,贺知煜早已婚娶。
且上次新年的事情他便看出来了,虽贺知煜一贯冷淡,话都藏在心里,可他与他夫人怕实是关系不错,上次做的烟花那事情让他至今想想都觉得可笑,实在是突破了他对贺知煜多年的了解。
他当面问起,他还一本正经地跟自己扯什么“新旧更替”“物尽其用”之类的鬼话。
如此,他便不能逼得太紧,毕竟是他至信挚友,可用良才,只能看着情况试探一下他的意思。
不过,看着公主与孟氏投缘,没准将来可以让贺知煜娶了公主,孟氏的身份降一降,两人和睦相处,也许也是有可能的。
这事的难处,就在于为求公主易妻,对贺氏的声名有损。但若是贺家有办法能让孟氏主动提出,倒是可以转圜一些。不过这种小事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了。
想到此节,皇上的心中一片敞亮。
可此事他也不好贸然提起,让自己平白做坏人。万一是不成,他还得给两人的关系留有余地。有些难事,该有旁的人为自己分忧。
想着皇上笑了一下,对坐在附近的永安侯道:“贺卿,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公主昨日在演武场可是一直夸赞。”
说着他微抬了下巴让贺逍看,贺逍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公主朝贺知煜夫妇的位置看去。从他坐的位置,看起来倒是更像公主在看贺知煜。
贺逍嘴上客气道:“皇上过奖了。”却注意起公主的举动,也暗暗思忖皇上话里的意思。
……
春日宴结束,孟云芍又恢复了惯常生活。
倒是上次在宴席上贺知煜说的北境之事,因叛逃之人掌管要务,似乎带来了些麻烦。贺知煜忙着处理,多日不见人影,同北境那边通信几次都未能完全解决,决定还是亲自去一趟。
料峭下了两场雨,孟云芍好像有些着了凉,请着大夫来看了几次,每日倒腾些苦药喝着。
柳姨娘见大夫来来往往,朝扶摇阁的小丫头打听,只说少夫人得了寒症,需得吃些药养着。她想寻个机会看看孟云芍吃得什么药,可是孟云芍日日在家中看得紧,竟是一个机会也找不到。
一日,孟云芍在家里读书,忽然门房来报,外面有一人找。
孟云芍出门一看,那人带着白纱帷帽把脸遮得严实,衣裳颜色却是鲜妍娇嫩,盈盈问道:“孟姐姐猜我是谁?”
孟云芍噗嗤一声笑了,道:“宁乐公主虽换了汴京的衣服,却仍是比着大盛的颜色挑的。不想穿在公主的身上,倒也是和谐明艳。我想不知道你是谁都难。”
那人听闻,干脆把帷帽一摘,笑道:“我便是不爱那些沉稳色。”正是宁乐公主。
孟云芍看了四周没有跟着人,问道:“公主怎么来找我了?怎么身边连个跟着伺候的人都没有?”
宁乐道:“本是有的,刚刚到了便都被我遣走了。我和孟姐姐一见如故,都跟着,我怎么和孟姐姐说话?宫中已经够没趣了,好不容易出来可不想再没趣了。”
她停了停,又道:“将来我是要嫁到汴京的,想找个人陪我逛逛,看看这汴京的风物。左右也是谁都不认识,宫中的那些姐姐们也没办法陪我出来,就想起来找孟姐姐了。”
孟云芍笑了:“好,今日我带公主去转转。以谢过前些日子在春日宴上,公主好心维护之恩。”
宁乐嫣然:“姐姐确是弹得好,只是稍微有些指法生疏了。”
两人在长街上随意逛荡,孟云芍先是带她去了些头面首饰店,又去了做衣衫的名店,可宁乐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只草草包了些,说是等过些日子回大盛,给亲族朋友带的。
到了付钱的时候,宁乐却又细细问过,其中税收几何,店主所得又几何。
孟云芍看她不爱些小女孩惯常喜欢的东西,就改了策略,逢店便逛。不想宁乐却来了兴致,细细看着哪些行当是大盛没有或是与大盛不同的,同孟云芍说了些认为可以引入大盛的行当。
看到城中施粥的粥棚,宁乐又感慨汴京对底层人民友好,放眼望去见不到什么流民和乞丐。
孟云芍陪她逛了半天,笑道:“我瞧着公主,却不是真心想嫁到汴京的。”
宁乐听她之言有些惊讶,笑道:“孟姐姐为何这样说?”
孟云芍:“听公主之言,处处都为着大盛着想,必是热爱大盛子民,且有鸿鹄之志的人。你这样的人,嫁到异邦又来作何呢?完全是毫无施展之处了。”
宁乐沉默了半晌,又微笑道:“女子,不就是在家中相夫教子,安稳一生么?此才是正道。”
孟云芍笑了笑:“公主便是拿这话来诓骗旁人的吗?”
宁乐听闻,笑容却淡了下去,道:“可是父亲,哥
哥,他们都很爱听我这么说。在大盛父亲催我择婿,我胡乱说要寻一最英武之人,尚未寻到。我想同哥哥一起来汴京看看,看看这里有何是大盛能借鉴的,他不允准,我只好又用这个理由搪塞,才放了我出来。可我给自己行了方便,却也添了烦恼,大家都当了真,近日哥哥总催我,父亲也写信过来,提了此事,我实在是有些为难。”
宁乐转头看向孟云芍道:“其实,我今日来找孟姐姐,不光是为着游玩,是另有一事。”
孟云芍好奇:“何事?”
宁乐迟疑了片刻,道:“这事我有些不好说,有些我自己的猜测在里面,却还是想同姐姐说一声。近日,我看见永安侯同我哥哥走得很近,永安侯虽在试探,但意思也很明显,我哥哥更是觉得永安侯于自己夺嫡有益,两厢似是有意……”宁乐说完停住了,仿佛不想再说下去,又补充道:“姐姐,我其实不想婚配,不管与谁都不想。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是成婚之后就不能再做的。”
孟云芍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她这个公公可真是能钻营,这是又想攀上公主了。
孟云芍想了想,自己之前一直在琢磨如何和离的事情,还尚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和贺知煜开口。
如今情况有变,永安侯竟直接想攀上公主了,那此事还有可能善了吗?
若是贺氏和孟氏和离之后,马上就转头娶了公主,虽大大得了实惠,但对永安侯府的声名损失也极大,永安侯怕是不能允许。
若能抓住些她的把柄,顺利休妻,倒是还对侯门的名誉无损,可若是走此路,孟云芍也必不能同意。
那其他还有何路可走?
孟云芍无奈笑了笑,道:“宁乐公主,你也不必太在意,你同我说真心话,我也告诉你我的秘密。我原本,就是要离开贺家的。”
宁乐睁大了眼睛,道:“为何?我瞧着那贺小将军同孟姐姐般配,更是不曾对我示好过。姐姐可别被我刚说的影响,本就是些莫须有的事情,便是我会错了意也不一定。”
孟云芍叹了口气:“有何般配?同他一起,便是过不上一日舒坦日子。我本以为自己早就心灰意冷,可近日又知道了件事,更是让我寒心。但我已经累了,无心再计较许多,只盼自己能早点走。”
宁乐听了,知道自己也不了解个中情况,也不好劝解。
孟云芍想了想,自嘲地笑了笑:“我倒是知道有个法子,能同时解了你我的困境。永安侯嫌弃我出身已久,这么想攀高枝,我倒不如给他添把火。只是他可能想不到,他儿子和他设想的,怕不会全然一样。”
宁乐公主鄙夷道:“永安侯竟还嫌你出身低,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孟云芍有些低落:“只是这法子,怕是会伤人至深,我有些犹豫,需再想想。但我也常想,有些东西,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附骨之疽?若是不痛,又怎么能轻易去除?不过我要走了,他除不除得了,都与我无关了。”
孟云芍悄然在宁乐耳边说了些话,宁乐越听越惊讶。
最后,宁乐看着孟云芍,拉住孟云芍的手,缓缓点了点头:“那我等孟姐姐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