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岁千
清风徐来,徐蜜缃后背发凉,她扭头看向自己的好友。明知娇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就说彻文馆的学子怎么会这么放肆……有人又在朝我小叔泼脏水啊。”
徐蜜缃想到之前冯永康父亲事件,田侍郎之死,嘴角牵了牵,却半点都笑不出来。
“闻恪。”
徐蜜缃想明白了,认真和闻恪道谢:“多谢你的指导。”
闻恪才是真的笑不出来:“你……罢了。”
奉天府里根本管不了近百人的饭,生徒们还是国子监祭酒派人去买了百来个包子分发下去,争取不让他们在公堂饿肚子。
奉天府尹的提审陆陆续续进行了一个时辰。
王绍在蒋姓学子的供词后,第二次被提审,这一次进去就没有出来。
而其他人只能在院子中自己寻个地方先坐着等待。
徐蜜缃和明知娇靠在一起,吃饱了打着哈欠。
中了进士的学子忽地有人笑了起来,开始问衙役要纸笔。
“今日之事生平仅遇,吾有一诗,愿为大家所作!”
徐蜜缃睡梦中被惊醒,立刻跟着所有人鼓掌拍起手还在低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没怎么,”明知娇努了努嘴,“这些都是以后的朝臣,这种事……以后只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徐蜜缃也如此认为。
等所有人都提审完毕,奉天府尹汇总了所有人的笔录,确定下来这是一起有人提前暗中精心布置的‘意外’。本来只该是公开场合对麟王殿下的诋毁,和对新科状元薛陡莨的质问,没想到因为徐蜜缃的一拳头,彻底变了味道。
这是对皇权的挑衅,对科举的质疑。
其中还涉及到了宗室,高门,权贵,以及新中的进士。开朝以来头一次百位文人的群架斗殴,让这件事彻底按不下去。背后之人在短短一两个时辰中,已经被抽丝剥茧抓到了身份,交由衙役们前去追捕。
而公堂院子里乖乖等候的学子们,一个个该道歉的都手写了对麟王殿下的道歉书,之后签字画押确定了身份,再交由主管部门来挨个提人放行。
至于泮宫的生徒们,国子监祭酒和司业全程陪同等一切完毕,背着手在几十个生徒面前黑着脸,手指了一个又一个。
“你们啊你们,这事没完!”
“被怂恿被迫卷入战局的站在左边,主动动手的站在右边——罪魁祸首那四个,给我站在中间别动!”
徐蜜缃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尴尬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抠了抠脸颊。午后的春光明媚,清风带有春花烂漫芳香,都比不上少女娇羞可爱的脸庞。
还好,生徒气性都暴,主动动手的就有二三十人,也敢作敢当站的端正,看得国子监祭酒两眼一黑。
他颤抖着手指着徐蜜缃等人,咬牙切齿。
“开朝以来最大的笑话出现了!在我任职期间几十个生徒在彻文馆和刚殿试完出成绩的学子打群架……你们可真给我长脸啊!知道吗?这一个时辰,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知道吗?这件事过了今夜,有土地山海的地方都能知道!都——知道!”
“恶劣,太恶劣了!”祭酒气得胃疼,有气无力地一摆手,“我是教育不了你们了,还得交由专门的人来教导。”
“旁的话也不用多说了。”祭酒沉甸甸地盯着徐蜜缃等人,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而后转为咆哮,“请家长,你们几个统统请家长!”
徐蜜缃一愣。
而后绝望地闭眼。
完了。
第26章
高傲一辈子的麟王殿下,……
明知娇叹了口气:“完了。”而后抬起头来认真建议, “祭酒大人,学生好心提醒一下,也不是所有人都要请家长的。缃缃就不请家长了吧。”
国子监祭酒已经要气疯了, 怒瞪她:“请!必须请!罪魁祸首头一个就得请!你也别先跑!是郡主也得请宣王来一趟!”
“我爹在西岭……”闻恪话都没说完国子监祭酒怒斥他, “让你娘现在就来!西岭总督那里我亲自写信!”
闻恪绝望地捂着眼睛。
兰静还算淡定, 主动问:“是我父亲来, 母亲来, 还是祖父或者兄长来?哦, 我兄长就是新科状元……旁边那位, 探花郎。”
“我管你是谁都得请家长!这就派人去兰府,大不了请你们家兰丞相为你走一趟!”祭酒气势汹汹盯着徐蜜缃,“我不管你家长是谁今天必须得来!你们敢闹成这样,本官谁来都不怕的!也不必说了,现在就派人去请!”
徐蜜缃沉默了好久,最后也学着闻恪绝望地捂脸。
死定了。
祭酒一统计,除了四个最先动手的外,在打群架中格外张狂的二十个生徒同样要请家长,到底是国子监生徒的家长, 无外乎朝中重臣或是宗室, 祭酒做好了准备, 也不放这些生徒先行离开, 和奉天府尹商量过后在后院辟出一块地来先容纳他们,要让家长亲眼看见自己家孩子闹到了何等荒唐地步才行。
“给他们一点教训。”祭酒和奉天府尹嘀嘀咕咕了半天, “拿出点刑罚来放在他们面前,免得他们不知错。”
奉天府尹扶稳了自己的官帽,干笑推辞半天也推辞不过,只得在装满生徒的后厅里随意摆放了几个刑具。
一条长凳旁边放着俩木板, 另外放置一条鞭子就算完事。多少有些敷衍,敷衍中还带着客气。
后厅还算大,容纳几十个生徒刚好。徐蜜缃几个人所在的位置都挤在角落了。几个府里的小厮侍女好不容易才挤到角落里来。
闻恪吩咐了自己家小厮去府中请他阿娘来一趟,那般行事坦荡,而小厮也驾轻就熟地伸出手:“夫人肯定要打小的,小郎给点好处。”
闻恪笑嘻嘻塞给他小厮一块银子,轻飘飘踹了他一脚:“快去吧。好生说话别吓着我娘。”
阿彤和盼莹头一次来公堂,好不容易找到自家姑娘,就得到了一个惊天消息。
“祭酒说要请家长……”徐蜜缃捏着阿彤的手小脸紧皱,比苦瓜还要苦瓜,“我也不敢拒绝,得去请……殿下一趟。”
阿彤也慌,看向盼莹。盼莹是王府的家生婢子,纵然如此也没有任何好应对的方案,迎着自家姑娘眼巴巴的模样,嘴角抽了抽。
“……这,王爷很看重姑娘学业方面,若是祭酒要求了请,请王爷来一趟……那还是去请吧。”
徐蜜缃垂丧地低下了头。
“姑娘别急,不是多大点事。”盼莹说这话时眼角抽动,无视了满房间或坐或站的生徒们,“姑娘照顾好自己,婢子很快就回来。”
徐蜜缃思来想去不抱希望问了句:“今日……殿下可有去大都督府?若是在家中也正常吧!”
盼莹无情地摧毁了徐蜜缃的希望。她不忍地说道:“殿下晨起就去了大都督府。今日春闱放榜,按例……”盼莹迎着徐蜜缃委屈的眼神,不敢继续往下说,含糊了过去,“姑娘安心,殿下不会骂姑娘的。”
顿了顿,说了句所有人家中都会说的话:“都是他们的错,我们家姑娘没有错。”
徐蜜缃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等好友们家中的侍女也都离开。徐蜜缃四个人已经毫无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在公堂留这么久。”明知娇靠在徐蜜缃身上,乐滋滋地,“多有趣啊,以后怕是遇不上了,我得在这多玩一会儿。”
徐蜜缃愁得眉眼都皱在一起了。她蔫蔫儿地,有气无力地把头埋在兰静的肩膀。
兰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怎么这么担心。你家中会打你还是骂你?”
徐蜜缃叹了口气:“他不会打我也不会骂我,但我害怕……”
在场几十个生徒里,害怕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徐蜜缃的焦虑让好友们也有些担心,不断安慰着她,然而只有明知娇能一句话给她踹醒。
“你有什么害怕的,该害怕的另有其人。”明知娇搂过她的腰,笑嘻嘻地说道,“你猜待会儿他来了,先骂谁?”
徐蜜缃思考了片刻,得不出结论 。
“他才不会……骂人呢。”这句话因为太过心虚,只在舌尖含糊了一圈。
“我现在只希望一件事。”徐蜜缃一脸认真地双手一合握,“他身边没有其他人在听见我这丢脸的事情。”
春闱放榜。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件大事。
尤其是宫中,面对新科中榜的进士们还要准备过些时候的琼林宴,又因为这群进士在经历过殿试后都是天子门生,在宫中伺候的人脸上都是带着笑,尤其是在陛下的面前,那更是该夸得毫不含糊。
一会儿说状元年少天才,一会儿说榜眼了解民生脚踏实地。等兰丞相前往文英殿与陛下议事时,又不断夸赞探花郎年轻俊俏,满腹学识。
仙鹤铜像熏香青烟袅袅。文英殿铺着厚厚的地垫,人走过时几乎没有声音。
兰丞相年纪大了,鬓髪皆白,身着朝服走在前,身后跟着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
“陛下。”
年轻的新帝才不过十八,手撑着额头在御案上昏昏欲睡,听见恩师的声音骤然惊醒,坐直了身体。令宫婢掀起两层锦纱垂帘。
“老师,请坐。”
明梨棠客气地让他们都坐下,而后由着宫婢上茶,等几位上了年纪的大臣调整好才慢吞吞地开口。
“朕今日请老师来,是有一事想请教。”
兰丞相放下茶碗,恭恭敬敬对上拱手:“陛下但说无妨。”
“朕观薛状元年少,之才学又令朕喜爱,不知依诸位之言,薛状元该放在何处呢。”
年少的天子含笑环视他的肱骨之臣们。
三人面面相觑。
才点了状元就入了陛下的眼。这位薛状元只怕前程坦荡了。
一甲三位,等谈论到兰丞相的孙儿兰轩时,年少的新帝也放松了坐姿,侧靠在御椅上,笑眯眯打趣。
“老师的孙儿,朕依稀是记得他小时也长得不错,长大了,生得的确不负探花郎的名头。”
兰丞相无奈摆手:“陛下莫要打趣那孩子了。若说相貌,他如何比得了……”
话音到了一半,兰丞相在身后两位大臣微妙的表情下,面不改色接了下去。
“摄政王殿下。”
明梨棠赞同地拍了拍手:“说的没错。朕那小叔才是天……”
夸奖的话才说出口,一个宫婢垂手入内,跪地回禀。
“陛下,摄政王殿下求见。”
明梨棠险些咬着自己舌头,一脸慌张:“快快快请咳咳……”
年少的新帝也没有多少礼法在身上,站起身伸着脖子等候。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抹了一把脸,都起身来迎接。
兰丞相年纪大了,还不等他慢吞吞站起来,男人身高腿长,长腿一跨几步就走入内殿来。
熏香袅袅,威严的蟠龙缠绕在金碧辉煌的立柱上,男人从立柱旁绕过而来时,满殿人都站着等候他了。
明玉泉目光落在新帝身上,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