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岁千
被扔下的孤零零感觉让徐蜜缃实在是不想和他说话。
可是, 诚如他所说,只有三天了,三天后,他就要折返京中。
在她及笄前的三个月中, 这是最后的三天相处。
徐蜜缃气归气,但是不能因为自己的生气而浪费了越来越少的时间。她气鼓鼓地转身,大声和明玉泉讨价还价。
“那这三天,殿下要一直陪着我!”
明玉泉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她说什么是什么。
送走邢珂后,徐蜜缃就按照自己的要求,明玉泉走到哪里她都跟到哪里,哪怕是在书房,她也搬了一把圆鼓凳坐在明玉泉书桌旁。什么也不干,就趴在书桌上看明玉泉垂眸翻看着各种漆封的信笺。
她有时候还会故意作怪,用袖子盖住他的信,明玉泉往往头都不抬,顺势用手指在她手腕一掐,顿时她手臂发痒,自己就笑着颤抖挪开了位置。
时间在流逝,徐蜜缃心中愈发的焦虑。她明知道不该如此,可还是在第一天的晚上在陌生房间中睡着睡着就哭出声。睡在小榻上的盼莹听着了还以为她被魇了,急忙提灯起身来看她。微弱的灯光照在她的脸蛋上,泪痕水迹浸染了她的脸蛋,睁开眼,她眼眸连带着睫毛都是湿漉漉的。
“姑娘这是不习惯此处的床铺吗?”盼莹温柔哄着她,“明日就重新给姑娘缝一床和府里一样的褥子可好?”
原本马车上带的床上寝具都送到陆家了,此处反而少了她平日常用的。
徐蜜缃捏着被角摇头。她吸了吸鼻子。
她不是那么娇气的孩子,换张床一开始可能是有些陌生,辗转反侧,但是不至于让她哭出来。她只是睡着睡着就想到明玉泉要离开,明知如此,却无能为力,让她气得从梦中哭了又哭愣是哭醒了。
“不是……”徐蜜缃不知道该怎么和盼莹说,坐起身擦去眼泪,闷闷地说道,“让我哭会儿一会儿就好。”
盼莹劝不住,只能默默记下。
第二天徐蜜缃依旧和头一天一样,明玉泉走一步她跟一步,吃饭要一起,散步要一起,午休的时候她也要紧紧跟着明玉泉,比小尾巴还要小尾巴。
看起来除了比平日更粘人一点外,没有旁的不同。然而入夜后,徐蜜缃再次哭醒过来。守夜的盼莹哄了又哄,可徐蜜缃睡下就魇,哭得鼻尖发红。实在是无法,盼莹第三天清晨去小厨房拿饭时,顺便去了麟王殿下的房中。
徐蜜缃早上用鸡蛋滚了滚有些红肿的眼睛。她的眼睛本来又大又圆,水葡萄似的清透,哭了两个晚上后,眼睛就像是桃儿了,又红又肿。
她坐在梳妆台前捂着脸唉声叹气,第二天还不明显,第三天起床就能发现,眼睛堪比蟠桃儿。
这可见不得人。徐蜜缃按照折柳所说,用煮鸡蛋滚了又滚,还不够,阿彤去厨房中借了个银勺,拿去井水中冷水镇了镇,再用来给她敷眼睛。
明玉泉掀开门帘走进来,绕过屏风就看见徐蜜缃一副奇怪的样子。
徐蜜缃仰躺着,一手用银勺捂着左眼,一手用鸡蛋滚着右眼,嘴里还念念有词,乌鲁乌鲁地,也不像是说给别人听,倒像是自言自语。
“哟,这是从天上蟠桃园偷了两个桃儿来?”
明玉泉坐在徐蜜缃身侧,一开口就惹了徐蜜缃目前最不能惹的点。
她怒而拿开银勺,用还有些红肿的眼睛努力瞪圆了以最凶的气势瞪着他。
“才不是,我这是美人如画的杏眼!”
明玉泉被这句话逗乐了。笑眯眯地用手指了指美人。
“喏,你的杏眼眼皮肿了。”
徐蜜缃愤愤捂着眼皮。
“烦死了,殿下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眼睛哭过红肿的样子,她一点都不想让明玉泉看见。
明玉泉明知道她不喜欢,还故意把脸凑过去,逼得徐蜜缃高高抬起下巴,仰着头努力不和他碰上。
“我看看你的杏眼。”
明玉泉说着,上手轻轻摸了摸她眼皮。
哭过的眼皮软糯的,上手有些水水的。
他心中有数。
“殿下这样做,是不对的。”徐蜜缃刚撅起嘴,就听明玉泉问她,“晚上想和我一起睡吗?”
徐蜜缃瞪大了眼,她根本来不及去思考其他,立刻重重点头。
“想!”
“那你今日好好完成本王布置的任务,就能来本王房中支一张床。”
徐蜜缃立刻被这张大饼给吸引注意力,完全忘了今天今夜过后他就要离开。还将明玉泉安排给她的温书写字,摸高摘花都认真记下,在明玉泉眼皮子底下一样一样进行,做完一样,就能在纸上画下一横,画满后,麟王殿下就会让底下将徐蜜缃的床支到主卧中。
这可让徐蜜缃摩拳擦掌,充满了干劲。二话不说就拉着明玉泉钻进书房,也不做明玉泉的书桌的小麻烦,自己主动掏出书本和之前博士给写的几篇论题,认真温书写策论。
认真读书的她眼神明亮专注,偶尔休息时会悄悄靠近明玉泉,冲着他嘿嘿笑,满脸都是即将胜利的喜悦。
而明玉泉在这种氛围下始终陪着她,翻开她写的策论一条一条给她讲,午休时还叫着她去庭中玩抛接球。徐蜜缃精力旺盛,袖子一挽来回被调度跑着,很快热出一身汗,眼睛里也明亮的光泽,擦去汗渍,还能抱着藤球给明玉泉抛出隐入阳光中的超级高抛球。
明玉泉只要一个没接到,她就能笑眯眯凑过去,给他记上一个失败,失败超过三次,就要自动输给徐蜜缃。
这一场抛接球,自然是超级小能手徐蜜缃的大获全胜。
徐蜜缃晚上沐浴的时候都还在想自己今天的胜利,不但被夸了策论写得好,还在抛接球这种体力运动上赢了明玉泉,可让她高兴坏了,趴在浴桶里还在手舞足蹈和阿彤说她的厉害。
阿彤自然是一边给她挽起头发一边附和着。
“姑娘好厉害,姑娘若是再多练一练,都能去参加围上的比试了。”
徐蜜缃赢了和明玉泉的一局,已然膨胀到认为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骄傲地翘起嘴角。
“那必然的,我下次就能下场去拔得头筹。”
信心满满的徐蜜缃沐浴更衣后,更是得到了来自她的奖励,可以去正房独占一个刚布置出来的耳房睡觉。
她催促着阿彤等人,然而等她披着斗篷走过去时才发现,耳房中早已经布置好了她所需的一切。就连床上铺着的褥子都是刚做出来晒了太阳蓬松暖和的。房中更是熏上了甜香,淡淡的气息在鼻尖萦绕。
小小的耳房隔着一扇门就是正房,这个距离比起往日和在麟王府时要近的多。徐蜜缃很是满足地在床上打了个滚。等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翻身起来,哒哒哒跑去迎接。
明玉泉也已经沐浴更衣过,这会儿披着一件墨绿色的衣袍披散着长发,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走到耳
房中,环视一圈再将目光落到徐蜜缃的身上。
“如此可满意了?”
徐蜜缃仰着头冲着他甜滋滋笑了笑:“满意!”
只隔了一扇门,这边是她的床,那边就是明玉泉睡的地方。这会给徐蜜缃一种始终在明玉泉目光包裹下的安全感,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不但如此,徐蜜缃还被明玉泉提溜着回到床边让她躺下。
他主动给她掖了掖被角,坐在床边,又打了个哈欠。
“殿下?”徐蜜缃躺着,手指抓着被角,好奇地问,“这是要做什么?”
“你今日很乖,本王再奖励你一条,给你讲个故事吧。”
明玉泉慢悠悠说道。
讲故事?徐蜜缃有些赧然地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可她眼中的期待却是闪着光直勾勾盯着明玉泉。
明玉泉轻笑了一声,没把她嘴上的客套当回事,唔了一声。
“先来说一段前朝的旧事,听闻前朝有位富商,爱在树下埋财宝,之后允许他人去挖,挖到的就属于那人。”
开头一句话就让财迷徐蜜缃哇哦了一声,满眼都是期待。
“他埋藏的宝藏不单单是金银珠宝,还有各种珍珠玛瑙翡翠。每个人只用找到一棵树,选好后落铲去挖。挖不倒也不能挖第二棵树,相应的,还要在空的树下再埋自己的一件珠宝,以作挖宝的酬劳。”
明玉泉随口说道:“若是有人想要挖两棵树,那就按照富商埋下的珠宝价值最低来献上双份,并拉开三个友人献出珠宝一起挖宝,就能挖第二棵树。”
徐蜜缃还在心中默默算着这个挖宝方式的规矩,那边明玉泉就继续说道。
“传说有人在树下挖到了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拿去进贡当时的太子,后来成为了皇商,富甲一方。”
“也有人挖到了前朝的老医书,苦学医术三十载,终成大师。”
徐蜜缃听得已经开始在掰手指算自己如果要埋的话,她舍得哪一样首饰。
偏巧明玉泉随口问了一句:“阿缃喜欢玩这个游戏吗?”
“喜欢!”
徐蜜缃眼睛亮晶晶地:“挖宝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挖出来的宝贝看见的时候才知道,还可能挖不倒,感觉很会让人沉迷其中!”
“的确如此。”
明玉泉思考了一下,可是在对上徐蜜缃的视线时,他还是选择维持原本的打算。
一个挖宝的故事就让徐蜜缃很是好奇,问了好多关于挖宝的问题,直到把自己问困了,手抓在明玉泉的袖子上,眼皮缓缓垂下,声音也随之模糊。
“我如果挖……一定能挖到最好的药……给殿下,给阿娘……”
烛火熄灭,窗外月光倾洒。
窗户倒映着床边的身影,从夜幕到黎明。
徐蜜缃三天没有睡过安稳觉,今夜许是睡在明玉泉的房中,只隔着一扇门,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睡到迷迷糊糊睁眼时,还以为天蒙蒙亮,掀开床幔靸上鞋走到窗边推开窗去。
窗外却是一片晴空,正午的阳光倾洒大地。
然而,好像少了一些什么。
徐蜜缃若有所感,立刻哒哒哒跑过去推开门。
正房中,属于明玉泉的东西已经消失了。
徐蜜缃埋头跑到书房,又跑到马厩,在堂前廊下庭院里到处环顾,跑到她气喘吁吁,折柳慌忙来给她披上斗篷,哄着她喝点热水润润嘴。
徐蜜缃站在宽阔空大的庭中,周围是一圈才移植来的花团,然而这些她往日最喜欢的,如今却看不见。她只是茫然地抱着茶杯,呆呆地看向天空。
阳光下,她的眼瞳几乎琥珀金一般浅淡,水洗后的湿润清澈下,是一股属于她的执拗。
许是阳光刺眼,半响,她的眼角有一串泪珠落下。
而后她低头抬手擦去,闷着声喃喃自语。
“三个月,是九十天……”
徐蜜缃在小院中独自一人坐到了黄昏,抱着自己的膝盖面对落入群山眨眼消失的太阳,黑暗逐渐爬上之时,她终于哄好了自己。
“真不喜欢等……但是是殿下的话,就容忍这一次吧。”
第49章
及笄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