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成婚后 第23章

作者:二月晨灯 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日常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稳稳落地后,楚懿拍了拍手心上的灰尘,微微勾唇,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当他转身时,眼神忽然凝住。

  水剪双眸,春山峨眉,唇瓣似缀着一颗樱桃。她穿着天青色为底的罗裙,上面绣着粉嫩桃花 。上衣是一件对襟襦衫,隐约可见蝴蝶翩迁,花枝缠绕的刺绣图。

  女孩安静地蹲在墙边,手里正拿着一团白布给浑身沾满湿泥的小猫包扎,神情认真,近乎虔诚。

  小猫的叫声轻柔细弱,包扎到一半的时候,它的叫声又变得哀怨急切。“喵呜”一声,还带着颤抖,似乎在呼唤主人的注意。

  她包扎手法特别差。

  楚懿轻轻瞥了一眼,皱起眉头,本来想径直走过,可怎料女孩突然开口:“你……帮我给它包扎。”

  “你在跟我说话?”

  这附近没有别人,楚懿有些不可思议。容今瑶点点头,走到他面前,手指揪着衣角,眼神躲躲闪闪,似乎做了很大的努力。

  “不然我就把你翻墙的事情告诉老师。”她别扭道。

  小女孩威胁人的模样过于柔软可爱,毫无震慑力。楚懿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挑了挑眉,孩子气地逗她:“随你便。”

  话落,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楚懿看向眼前人,有些诧异。

  容今瑶眸子水汪汪的,她吸着鼻子,有些可怜地说:“它快要死了,我治不好,你能不能帮帮我?”

  她的模样与受伤的猫没什么区别,楚懿想。

  尽管楚懿不认识眼前女孩,最后还是选择出手相助。等到他们双双回到课堂,楚懿这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六公主。好巧不巧,二人还是同窗。

  适逢放堂,老师随口讲着故事。

  他说,上京许多百姓家里都会供奉神像,希望神明可以驻守,保佑家运。可是有很多人请了神像,只供奉一段时间便后悔了。有人因为上香麻烦而放弃,有人因为没有达到预想的结果而放弃。

  凌云堂的学生都是世家皇族子弟,每个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受到万般宠爱。老师随便讲讲的故事根本无人在意,该玩闹的玩闹,该睡觉的睡觉。

  楚懿趴在桌上浅睡,过了一小会儿,他听见身边的女孩轻轻叹了一声气,哀戚道:“原来神明也会被遗弃啊。”

  城南静谧空旷,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马蹄声和呼吸声格外醒目。马上的少年微微失神,一瞬间明白过来。

  ——它快要死了,我治不好,你能不能帮帮我?

  ——原来神明也会被遗弃啊……

  原来如此。

  那只受伤的、治不好的猫是她,被遗弃的神明也是她。

  容今瑶出现在凌云堂,无意间向很多人伸出过手。可是,无人在意,更无人拉起她。就连他自己,也未尝真的去深入了解她。

  楚懿不由自主往南边方向眺望,那边人迹罕至,都是废弃的祠庙,里面还遗落着神像。

  那个地方,旁人都不敢触及,恐招惹晦气。可一个濒临绝望的人,是不会在乎的。

  ……

  沁了冷意的夜雨嘀嗒落在门前的木板上,一声一声,经久不停。

  空旷破旧的祠庙里,面容模糊的小神像与神台被遗弃在地,有的已经破损,有的外形完好。一旁还有陈旧的香炉,里面的尘灰积满了厚厚一层,显然是多年无人来过。

  幽暗月光似乎并不垂怜这处偏僻祠庙,里面漆黑一团,连影子都被黑暗掩盖。

  容今瑶就缩在祠庙的角落里,鼻尖是陈旧、略带霉湿的气息。她抽抽嗒嗒的哭,出神望着残旧木门上的“吉”字,竟然与她身上的大红喜服诡异得相衬。

  “你是我的耻辱……”

  “你身上留着他的血,恶心至极……”

  这场大雨摧人心志。

  少女眼眸空洞,面庞雪白,孱弱的肩膀被枯枝荆棘刺痛流血也浑然不觉。

  容今瑶已经很久没这样过了,身子沉重疲惫,大脑陷入泥沼之中,好似被抽走全部的力气。

  可她从始至终都知晓,自己体内住着孤寡的灵魂。她把自己残破碎裂的心,一片一片捡起来缝合,虽然缝补后的形状很丑陋。她想,只要这颗心能跳动就好。她努力把自己从绝望中扯出,一直以“母妃是爱她的,只是宫中生活太煎熬”的借口聊以安慰,勉强度日。

  她成全母妃的心愿、谅解父皇的冷漠、努力遗忘身边的恶意。

  然而,叶欢意几句话就把她一切的坚持都打破了。

  她,无父亦无母。

  容今瑶呆滞地望向同样被遗弃在祠庙中的神像,不一会儿,又迟钝地垂首,开始胡乱猜想。

  今夜她情绪霎时崩溃,仓皇出逃,楚懿知道了会不会来找她呢?他应当会更讨厌自己了吧,她算计他的婚事、限制他的自由,还对他做了那么多无理取闹的事,让所有人都误会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她好像给楚懿添麻烦了。

  一想到这,容今瑶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数次愧疚地哽咽,连哭声都只停留在抽泣,生怕一点风吹草动让旁人听见。

  “哒哒哒——”

  冷不防,祠庙外传来人走路的脚步声,踩在雨里,声音格外明显。容今瑶下意识屏住呼吸,将喉间溢出的哭声吞了进去。

  “容今瑶,出来吧,我知道你躲起来了。”骤然,楚懿的声音闯入耳里,“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出来,我带你回家。”

  他无比笃定地开口,情绪很复杂。如果容今瑶此时能看见他的神色,便会发现他不似以往漠然。少年的声音没了往日那般含笑腔调,微微愠怒,又带着一丝隐忍。

  容今瑶心尖一颤,脸色苍白得如同冬日初雪,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楚懿来了。

  有人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神明一向敏感,遗弃它们的人要承受神明的怒火。旁人皆对这个地方避之不及,谁都不想无故招惹灾祸。

  容今瑶在心中恳求:不要进来……不要进来……她不想被人看见,不想被找到。更不想,让楚懿背负神明的怒火。

  身子又往角落里瑟缩了几寸,容今瑶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她安慰自己,那人马上就会离开。

  然而未能如容今瑶所愿。

  下一刻,“吱呀”一声,残旧木门被人推开。

  穿着喜服的年轻人映着月光,莹润冷白的光泽勾勒出秀欣的身型轮廓。他浑身上下被雨水淋透,周身携带着雨夜的凛冽寒意,推开门时,黯淡无光的神像也被镀上一层银泽。

  容今瑶愣住了。

  少年的黑发被打湿,一缕一缕贴在额前,更显得那双眼深邃透亮。此刻,她并未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任何的嘲弄、讥讽、调侃与不屑。

  反而在那秋水明眸之中,窥见了不忍、愧疚与怜惜。

  容今瑶听到来人妥协般的叹息,也听到他以最轻柔的语气对她说:“容昭昭,我找到你了。”

  ……找到她了?

  落下的泪和湿了的妆面混作一团,朱红与苍白染成颜料,涂抹在少女脸上,使其辨不清晰真容。头发混杂着雨水与灰尘,黏腻地贴在侧脸,容今瑶仅能露出带着怯意的双眸,乍一看如同寂寥深夜中的索命女鬼。

  容今瑶张了张嘴,木然地看着楚懿,眼眶中忽然氤氲起汩汩湿意。

  小时候,母妃不喜与她过于亲近,可是有一日,母妃说要与自己玩藏猫儿。于是她开心地跑到后花园的繁花尽处,躲进花丛,静静等着母妃找到自己。

  然而从天明到天黑,从日落到月升,都没能看到母妃的身影。

  小女孩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忍着饥饿跑着去找母妃,想跟娘亲撒娇,问问她是不是躲得太难找了,所以母妃一直没来,下一次一定不会如此任性。

  可是到最后,她等来的却是叶欢意决然离去的背影,以及被父皇清空的寝宫。

  楚懿紧抿双唇,垂眸凝视满身狼狈的容今瑶。

  她哪里是什么笑面虎,分明是一只被雨淋湿的猫,蜷缩在角落里,只会用湿哒哒的眼睛看着他。

  楚懿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瞳仁被雨意氤氲出温柔光色,他静了几息,缓缓说:“让我成为你的家人吧。”

  容今瑶喉咙中溢出声

  声呜咽,看着楚懿一步步靠近自己。她退无可退,只能把头埋进胸前,试图躲避。

  她不想见到楚懿,却又割裂地想。

  ——今夜神明没有发怒,神明为她送来了祥瑞。

第25章

  楚懿踢开挡路的树杈与杂草,径直走到瑟缩的容今瑶面前,低下身子,单膝跪地。他伸出手慢慢靠近她,掌心悬停在她头顶,等了片刻,见她没有抗拒,才轻柔地抚了上去。

  掌心的温度透过凌乱的发丝,似乎带着某种安抚的意味。

  顿了顿,楚懿开口,嗓音中透着喑哑:“叶贵妃的事,是我自作主张了,抱歉。”

  因为片面的目光,他多次误解容今瑶,认为她脸上戴着虚伪的假面具。出于好奇的心态,他数次试探,试图一层一层撕开伪装,深窥她掩藏之下的真面目。

  一层又一层……他终于见到了她最真实的模样,结果却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

  这场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幽邃黑夜中,婚服加身的二人借着微薄的光,看清对方眼中流淌的情绪。

  “为什么跟我说抱歉……你又没错,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容今瑶肩膀微微颤抖,双眸雾气凝重,眼泪登时化作决堤的泪水倾泻而出。

  她不敢抬起眼睫看他,只细碎的呜咽。一点一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赶走他。

  楚懿无视容今瑶的驱赶,却也守护她的脆弱,静静地等待她呼吸平稳。

  依照莲葵所说,容今瑶心病发作后会极度敏感,下意识想要逃离。楚懿唯一能做的,便是认可、理解与陪伴。

  思及此,楚懿定定神,轻声道:“容今瑶,所有人都很喜欢你,莲葵、太子、方云朗。每个人都觉得你很好。”

  “——也包括我。”

  楚懿尝试着向深渊处的人伸出援助之手,“你不是一无所有。”

  他用指腹拭去容今瑶面容上的泪,指了指门外,微微一笑:“你看,就连这雨也很喜欢你。知道你要回家了,舍不得再次让你淋湿。”

  话音甫落,容今瑶缓缓抬起头。

  喜欢?

  她这样的人,也值得被喜欢吗?

  时隔十年,第一次有人当面对她说,所有人都很喜欢你,每个人都觉得你很好。因为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被忽视的存在。

  或装成乖巧的模样、或成为令人头疼的草包公主、或韬光养晦安稳度日。她尝试过无数种吸引人注意的法子,可父皇与母妃的疏远,每每让她反思,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到头来竟发现,有些人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思绪时而迟钝时而平静,容今瑶目光惨然,张了张嘴,断断续续地说:“楚懿,这是同情吗?”

  她已经很多年不哭了,被尖锐的言辞刺激也好、被冷落也罢,她都能硬生生地忍下来。以至后来无论旁人怎么说,她都能面不改色,没半分情绪。可长久的忍耐总是会突然破功,再坚固的石头也总有裂开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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