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泥土
“姑娘——”
拂柳连唤了两声,才听到床帐内桃漾应了她一声,拂柳闻言就要上前来挂起床帐,只听桃漾哑糯的嗓音道:“先别过来。”
拂柳急忙止了步子。
床帐内,桃漾撑肘坐起身后,再检查了一遍衣服被褥,确定未有任何痕迹后,彻底松下心神,自己撩开床帐下了榻,问拂柳:“什么时辰了?”
拂柳回:“午时四刻了,奴婢见其他几位姑娘已去了老夫人那里。”桃漾应了声,梳洗过后,也去了老夫人的屋里用膳。
——
晚间,桃漾来到鹿鸣山时,谢嫣也在。
谢嫣白日里在存玉堂见到那只小象,极为喜欢,用过晚膳后,在院中闲待无事,就来了这里。桃漾和谢嫣在香苑里陪着小象玩了好些时候,天色已晚,谢嫣就回了府中。
桃漾住在碧月阁水榭内的厢房,沐浴过后就上了榻,躺在枕上,乌眸黑亮,盯着帐顶瞧。
谢怀砚来到这里时,卧榻一侧点着一豆烛火,他抬手挑开轻纱罗帐,入目娇靥清丽,冰肌玉骨。
桃漾闻声从枕上坐起身,乌眸明澈看向他,待谢怀砚在榻边坐下,将手中一直攥着的香囊递给他:“昨日便绣好了,怀砚哥哥瞧瞧是否合心意。”
谢怀砚垂眸看向桃漾手中的香囊,是那日在游廊下她画下的仙鹤图样,在蜀锦上被她绣的惟妙惟肖,冷白指节抬起接过,在鼻间轻嗅,里面除了清神去暑的龙脑、甘松外,还添了莲子香。
谢怀砚薄唇勾笑:“桃漾妹妹有心了。”
桃漾对他轻应了声,再拿过他手中的香囊,嗓音温软:“我帮怀砚哥哥系上。”她微微倾身,披散于肩的青丝顺势而下,如瀑布般滑至肩侧,垂眸认真的在他腰间系着香囊。
谢怀砚修长指节抬起,触在美人骨,将一泻而下的青丝拦挡住。
待桃漾系好了香囊,他指节挑动,将青丝抚至她耳后,桃漾抬眸看他,温和说着:“怀砚哥哥衣袖间的仙鹤不好临摹,这香囊可要好生收着,别被什么恶人设计了去让凶狗给咬的稀碎。”
卧房内寂静,烛火昏黄。
谢怀砚眸色幽深,与桃漾相对,他闻言眉心微抬,口中低声重复了那句:“恶人——”谢怀砚低笑一声,将桃漾按在枕上,吻。咬她的唇,他今夜在琼华园待客,少饮了些酒,淡淡的酒香气探入桃漾口中。
桃漾轻轻推他,谢怀砚离了她的唇,知她不喜酒气,声线暗哑:“沐浴过了。”他身上着的本就不是待客的衣服,发间还隐有水汽,桃漾知他沐浴过了,还是再推了他。
谢怀砚线条分明的颈间喉结滚动,眸光深邃看着她。
桃漾低垂下眼眸,咬唇低声道:“我怕会怀有身孕——”
谢怀砚吻在她眼睫上,低声道:“不会。”他抬起修长手腕给桃漾瞧:“这是颗避子珠,我日日佩戴于腕上,你不会有孕。”
谢怀砚未想过有子嗣。
桃漾眸光澄亮,盯着他腕上的避子珠瞧,抬手用指腹轻轻触了下,神色依旧很凝重,不过,她倒也没有怀疑谢怀砚的话,她不想怀有身孕,谢怀砚更不会让她有他的子嗣。
桃漾低声问他:“这避子珠还有么?”她抬眸看向谢怀砚:“我也想要一颗戴在腕上。”
谢怀砚在桃漾纤白手腕轻吻:“有。”桃漾再道:“在鹿鸣山中么?我想现在就戴上——”
谢怀砚不由失笑,在桃漾耳边戏谑道:“你是不知现在在做什么?”坚石一样砸在身上,桃漾怎会不知,谢怀砚气息灼烫,深深凝着她,桃漾不再吭声。
轻纱罗帐垂下。
窗外月色皎洁,透过窗牖细细碎碎洒进,映出帘幔相叠身影,如皮影戏一般,演绎着世间极乐——光影流转,在床帐上逐渐模糊。
桃漾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留在鹿鸣山中过夜,谢怀砚上回得了好后,要上一回又一回,没个够。以至于桃漾第二日起身时,浑身酸痛,在鹿鸣山待了好些时候,才往存玉堂回。
——
谢清和谢满的婚
期定在八月初二日。
还有整半月的时日。
谢夫人每逢夏日身子就略有不适,是以,她们两人的亲事由谢四夫人负责打理。如今,府中已开始热闹起来,往日里与她们二人交好的姐妹也都为她们出嫁做着准备,商议着送什么贺礼好。
谢老夫人对跟在她身边的姑娘向来不薄,与对待自己的亲孙女无甚分别,送贺礼的人自也不敢随便糊弄了事。
这日午后,谢老夫人休憩醒来,尚觉得困顿,就让她们几人各自去忙,她再眯上一会儿。桃漾刚一走出屋门,谢满就在身后唤住她,温声道:“桃漾姐姐,你可有事要忙么?”
桃漾对她摇了摇头:“满儿妹妹有何事?”谢满是当初留在淮阳谢氏的四位姑娘中样貌生的最好的一位,明媚艳丽,身量丰腴,面容生的亦极为和善。
她笑笑与桃漾道:“祖母最是喜欢吃桃漾姐姐做的莲子糕,我想让桃漾姐姐陪我一起去莲园里摘些莲蓬来,顺便再教教我这莲子糕的做法。”
她说着,神色微有沮丧的抿了抿唇:“我做的糕点总是有些不合祖母的胃口,如今我就要嫁人了,也好对祖母尽尽孝心。”
午后闷燥,桃漾也不是很想回厢房,对谢满应下:“成,取了竹篮咱们去摘些。”她们二人相伴,刚走出存玉堂,身后便跟上来一人,笑声问她们:“两位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谢韵走上前来,看着桃漾和谢满。
不等桃漾回她的话,谢满已先轻哼一声,面色不善的看着谢韵:“怎么哪儿都有你,我和桃漾姐姐去摘莲蓬。”谢满如此作态,谢韵倒是神色不变,依旧是挂了笑意:“正好我也无事,与你们一起。”
谢满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瞪了谢韵一眼,转身往她的厢房里回,丢下一句:“谁要跟你一起!”她们二人说了这么几句,桃漾面色清淡,只抬步往莲园的方向走,谢韵在原地站上一会儿后跟上桃漾。
两人坐小舟穿梭在圆荷间,站立左右两边,手拿剪刀挑选着个大籽圆的莲蓬,不多时,谢韵回身来看桃漾,与她道:“满儿妹妹向来有话直言,想是我送她的大婚贺礼她不满意,这才跟我生了气。”
桃漾垂首挑选着莲蓬。
谢韵继续道:“桃漾妹妹给她们二人送的是什么贺礼?”
桃漾回她:“是一对鸳鸯戏水的绢帕。”
谢韵赞道:“还是桃漾妹妹的心思巧,送了对寓意夫妻和睦忠贞不渝的鸳鸯。”说到这里,她没头没尾的宽慰起桃漾:“虽然竹陵桓氏的亲事退了,可祖母喜欢桃漾妹妹,日后定能为桃漾妹妹再寻一门好亲事的。”
桃漾将手中刚剪下的莲蓬搁在竹篮中,回身看向谢韵,莞尔道:“我与祖母相伴时日太少,还想留下再多陪陪她,”她在小杌子上坐下来,剥开一颗莲蓬,递在谢韵面前:“满儿妹妹和清儿妹妹都已定下了亲事,为何韵姐姐的亲事还未定下?”
谢韵也坐下,接过她递来的莲蓬,笑道:“还能是为何,没有合心意的。”
桃漾轻笑:“韵姐姐的眼光高,定能觅得如意儿郎。”谢韵只讪讪笑了下,与桃漾说起些其他的,待摘满了一竹篮的莲蓬,两人往存玉堂里回。
桃漾将莲蓬搁回小厨房后,来了谢满的厢房。
她在雕花木门敲了几下时,谢满快步走了出来,神色略有慌乱。
桃漾轻笑与她道:“莲蓬摘来了,满儿妹妹还要学做莲子糕么?”
谢满闻言对她连连点头:“桃漾姐姐进来用盏茶,我换身衣服。”桃漾垂眸看了眼她腰间的荷包,鼓鼓囊囊——透着股秋兰香,桃漾对她颔首:“正好我也有些口渴了,在满儿妹妹这里讨杯茶吃。”
谢满进了里间换衣服,待她走出时,桃漾也已用完了一盏茶,两人一道往小厨房去。
忙活一通后,已到了酉时半,天幕微有暗沉,桃漾与谢满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屋里歇会儿,满儿妹妹把莲子糕端去给祖母罢。”
谢满知桃漾是何意,面含笑意,端起莲子糕,对桃漾道:“谢谢桃漾姐姐。”
在厨房里待了这许久,身上染了烟火气,还出了些薄汗,桃漾回到厢房后进了净室沐浴。
梳洗过后,陪着谢老夫人用晚膳时,谢夫人身边的婢女兰茵来到存玉堂,给老夫人行礼后,温声道:“鹿鸣山里那只小象如今在桂月园,夫人请五姑娘晚些时候去桂月园里走一趟。”
谢老夫人看向桃漾,慈和道:“既是在桂月园,你用过膳就去走一趟。”桃漾对谢老夫人点头,正好也用好了晚膳,起身和兰茵一道往桂月园去。
桃漾来到桂月园时,谢夫人正靠在一张檀木躺椅上闭眸休憩,有嬷嬷在她身后为她扇风,桃漾走上前对她见了礼,谢夫人缓缓睁开眼,神色温和,先是看了看桃漾,随后抬手往一片敞阔的草地上一指:“别看这小象年纪不大,脾气可坏着呢,适才喷了花嬷嬷一身的水。”
谢夫人让桃漾坐下,与她说说该如何饲养这小象。
桃漾也是早几日刚跟一位先生学得的,没什么自己的体会,只把先生教给她的再给谢夫人和她身边的人说上一遍。
待说了有一刻钟,谢夫人自躺椅上被花嬷嬷扶着起身,往宽敞的草地上走过去,桃漾也跟着,待走到跟前,这小象颇有灵性,抬起步子就往桃漾这里走,还温和的甩了甩鼻子。
桃漾抬手摸了摸它,它便把鼻子甩的更高了些。
谢夫人瞧着,不禁笑了,回身对桃漾道:“过两日我要带着它去城外走一趟,不如你也一道去。”桃漾闻言抬眸看向谢夫人,施礼道:“桃漾听夫人的。”
在桂月园里再待了会儿,天幕有些暗沉,谢夫人就让兰茵送桃漾回存玉堂,刚走至桂月园的门前,正遇上前来桂月园的家主谢蕴。
桃漾屈身见礼。
谢蕴面容和善,眉目刚正,身上虽透着身为家主的威严,却并不让人感到畏惧,他对桃漾颔首,本是已走出了一步,却再侧首看了眼桃漾。
这就是阳夏谢氏的五姑娘。
那日,竹陵郡的桓四郎寻过来,说了一番那样似是而非的话,虽他心中明白他儿是如何性情的人,却还是问了他几句。
他有意扶持分支,看中了谢澜,让他儿子入了谢氏家塾,女儿也留在了母亲身边,她身有不适,留她在墨园住了几日。谢蕴回过身来,隔得很远就听到了大象的哞哞声,朝着自己夫人走去。
——
桃漾刚回到存玉堂,朦朦胧胧的细雨就从天而降。
拂柳铺好床褥后,上前问:“姑娘可要洗漱上榻么?”桃漾在桌前用了口凉茶,抬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对拂柳道:“时辰还早,我出去走走,你去满儿姑娘屋里走一趟,问她是否要一起。”
拂柳应声就去了。
片刻后,她再回来与桃漾道:“姑娘,满儿姑娘出去了,不在屋里。”
桃漾搁下手中杯盏起身:“咱们自己出去走走。”拂柳急忙撑开伞陪着。
外面的雨落的不大,如羽毛似的轻盈。
如今府中三喜临门,已处处高挂起大红灯烛,在雨雾中极为亮眼,桃漾慢步往存玉堂后的水榭处走,待走到一处游廊下,她坐下来,肩膀轻轻靠在廊柱上,眸光清淡,吹着晚风。
拂柳跟在她身边,见惯了她这样,也就没吭声,只隔得她有一些距离,也寻了个位置坐下。
这个时辰府中的姑娘郎君们不是在琼华园里设宴,便是去了鹿鸣山中闲走,这里极为清静,桃漾发了会儿怔,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拂柳,开口道:“晚膳用的鱼羹有些咸,去提壶茶来。”
拂柳闻言,朝这四周看了眼,此处位于谢老夫人的存玉堂后,平日鲜少有人来此,府中外客更不会走到这处来,她对桃漾颔首:“奴婢这就去,姑娘稍等。”拂柳说完,撑伞就去了。
第36章
就不怕被人瞧见么?……
夜色宁静,雨声都是静谧无声的。
桃漾依旧靠在廊柱上,不多时,离得这处游廊二十余步远的一片紫薇花树下,传来几声女子的说话声,清婉软柔,含着娇嗔:“还有十来日我就要嫁人,舟哥哥就眼睁睁看着么?”
女子侧过身去,带动着身前的枝叶晃动。
男子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劝哄:“我如此喜爱满儿妹妹,怎舍得让妹妹嫁给别人——”他语气哀怨,深叹一声:“这些日子我想尽了法子,昨儿还去了墨园求二哥,可亲事已定,谁也改不了。”
谢满对他轻哼一声。
随后嗓音里带了湿润:“舟哥哥这么说是何意?今儿与我在此相见,是为了诀别?”谢满是直性子,说着抬步就要走,被谢舟再攥回怀中,紫薇花树下窸窸窣窣一阵声响,随之而来的是男子女子沉闷的呼吸声。
“我岂是这个意思,满儿妹妹已是我的人,我自是会对妹妹负责,我已想好了,若到妹妹成婚那日依旧寻不得法子,我就去劫亲!”谢舟说的坚定有力,丝毫不作假。
谢满哭着问他:“劫亲?那劫了亲之后呢?舟哥哥要带我去哪儿?”
谢舟回她:“先把这桩亲事给坏了,之后我再与父亲母亲周旋。”谢满听他说着心里不太踏实,再问他:“事情可行么?舟哥哥可都安排妥当了?”她凝眉叹气:“亲事坏了,我的名声岂不也坏了,日后——”
谢舟打断她的话:“我定会对满儿妹妹负责的。”他再道:“我今日来就是跟满儿妹妹说这件事的,待我回去,立即着手安排,到时就在出城门三十里外的小望山附近,满儿妹妹当稳住心,别被惊着了才是。”
谢满犹豫片刻,对他点了头,还是不安心的道:“若是有人替我去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