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太子妃未免风趣。”
高振皮笑肉不笑看着林苒,“把人放了,奴才要如何向陛下交差?”
“我不知父皇口谕为何,但我知父皇绝不会令你做出些欺男霸女之事。”林苒寸步不让,微微一笑,“想来高公公也不是有意为之,放了人,我自会在父皇面前替高公公美言几句。”
高振才算体会到他们这位太子妃的油盐不进。
这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非寻常人能有,难怪沈家大少爷当初会在这小娘子手里吃个闷亏。
但又如何,终归只是个小娘子。
高振暗自冷冷一笑,面上反倒摆出个惊惶表情,无辜道:“欺男霸女?太子妃实在言重,奴才不过想请这位夫人入宫面圣,再无其他。”
“好一个‘不过想请’。”
林苒笑,“既然高公公不肯放人,那便没有法子了。”
高振不知太子妃在笑什么,直觉不对劲,却拿不准她会怎么做。
他很快便知道了。
因为下一刻,林苒扭头淡定对春鸢说:“即刻将这个鱼肉百姓的恶棍绑起来,押回宫去。”
春鸢早已摩拳擦掌,得到吩咐,立马动手,绝无拖延。
不等周围其他人反应过来,高振已被钳制住。众人大惊,高振也一惊,奋力挣扎却发现自己挣扎不动,他恼怒不已、气急败坏:“太子妃如此,陛下定会龙颜大怒,太子妃当真不知罪吗?!太子妃眼里,究竟还有没有王法?!”
林苒闻言挑了下眉,轻呵一声,笑容轻蔑:“高公公,若你所说的王法便是可以随意欺压百姓,那我这样对你不正是你口中的王法吗?”
“你!”高振终于被气得说不出话。
林苒瞥他一眼,又去看那两个惊慌失措的小太监:“还不把人给放了?”
话音落下,忽听得一阵马蹄声。
那马蹄声转瞬变得清晰,林苒回头去看,只见太子策马而来,靠近之后将马勒停,立时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她。
“没事吧?”
萧照快步走到林苒的面前,一边上下打量她一边问道。
林苒摇摇头:“没事……”
想问太子为何会在这里,话到嘴边却咽回去,这个问题不着急。
萧照确认林苒无碍,方才去看高振。林苒没有发话,即使太子来了,春鸢也没有松手,反而高振如见救星,顿时满腹委屈一般冲萧照哀嚎起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快救救奴才的小命吧!奴才、奴才即刻就要被太子妃打死了!”
林苒抬眸,纵然认为高振冲太子鬼哭狼嚎的模样令人发笑,但也猜出此人平日里惯会倒打一耙。
太子即便不信,却少不得叫他将水搅浑。
“殿下,妾身亦是为父皇英名着想。”林苒没有选择去反驳高振的话,只是先将自己摆到一个讲理的位置上,“高公公拿父皇做幌子,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传出去,损害的岂不是父皇英名?”
她轻抬下巴,冷笑一声,正义凛然:“故而妾身想,既撞见了,那定要治一治这等刁奴。”
“否则不知他背后要假父皇之名做出些什么混账事!”
萧照又去看林苒。
见她面不改色、振振有词,看不出丝毫慌乱之色,不由得嘴角微弯。
太子唇边浅浅笑意几乎一闪而过,仿佛幻象。细看但见太子面容严肃,一颔首道:“太子妃说得极是,倘若有人假借父皇之名行欺压百姓之事,绝不能轻饶。”
高振原以为太子比太子妃识大体、懂大局,会顾惜皇帝陛下颜面,不可能任由他受太子妃刁难。
谁曾想,太子居然认同太子妃的话。
太子如今居然连皇帝陛下的面子也敢不给了!
太子不怕陛下会震怒吗?!
“将高公公带下去。”不等高振开口,萧照复又发话。
当即有侍卫上前,从春鸢手里押解过高振,先行带着高振离开,没有给他任何狡辩的机会。
两个将美妇人钳制住的小太监早已傻眼。
眼瞧着高公公被押走了,他们深深意识到不妙,不等太子和太子妃开口,只消一个眼神,乖觉将人松开。
美妇人一得救便泪眼朦胧朝地上躺着的大相公扑过去。见自己夫君已然昏迷,她泣不成声,又俨然心慌意乱、六神无主,惊吓之余全无应对之法。
林苒见状,主动说:“这位夫人,我家婢女懂一点医术,可否让她先替你夫君查看一下伤势?”
美妇人似从懵然中醒神,离开自己夫君身边,转而朝林苒萧照深深拜下。
“民妇代夫君叩谢太子妃!叩谢太子殿下!”
她哽咽说罢,连连磕得三个响头。
林苒一面示意春鸢去查看那位大相公的伤势,一面上前将这位美妇人扶起来,轻声细语宽慰几句,方询问究竟发生什么事。待美妇人将前因后果细细说罢,春鸢查看过那位大相公的情况,在喂其服下护心丸后,禀报林苒说伤势颇重,得将人即刻送医。
“先把人抬上马车赶紧送回城中,找个好大夫救治。”
林苒当机立断,又吩咐,“春鸢宜雪,你们一起陪这位夫人回城。”
“夫人,请上马车,以便照顾大相公。”
她对美妇人说道。
“多谢太子妃!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美妇人感激涕零,又要跪下谢恩,被林苒一把扶住。林苒扶住她,轻声对她
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夫人恐要离开京城一些时日,避避风头。”
美妇人知林苒一片好心,再三道谢。
最终碍于对自己夫君的忧心,在林苒的催促之下,她登上马车,被春鸢和宜雪陪同着先行离去。
随高振出宫的几个人同样被萧照打发了。
一时留下林苒、萧照以及萧照的那匹玉花骢马在原地。
周遭蓦地陷入安静,而林苒偏头便见太子殿下正意味深长瞧着自己。她干脆回以微笑,“哎呀”的一声:“看来只能同殿下共乘一骑回东宫了。”
半晌以前将一应事宜处理妥当的果断与冷静在一笑间荡然无存。
好似那个雷厉风行的小娘子不过是一个错觉。
可萧照十分清楚那是真的。
知哪怕他没有出现,太子妃照样能将事情处理得很好。
他也笑,主动牵过马,侧一侧身子。
“那么便请太子妃上马。”
林苒点点头,不客气走上前去。没有了马车,自然不能错过太子的马,否则只能走回东宫去了。之前未曾留意,直到翻身上马、稳稳坐在马背上,她才发现马鞍上搭着褡裢鼓鼓囊囊。
低下头多瞧两眼,瞧见里面塞满许多油纸包。
“殿下,这是什么?”林苒抬起头,指指褡裢好奇问。
“方才在街市上买的一点零嘴儿。”萧照回答林苒,继而翻身上马,坐在林苒身后,手臂虚虚环在她身侧握紧缰绳,驱使玉花骢马调转方向带他们回东宫。
林苒听太子这话却有两分莫名。
零嘴儿?太子殿下今天哪来的好兴致专程跑街市上去买零嘴儿?
“殿下是特地出宫去买这些的?”林苒顺着他的话问。
萧照无声一笑,瞥一眼林苒后脑:“不是。”
林苒再问:“那是什么?”
半晌没有得到身后之人的回答,她索性问出那个最想问的问题,“殿下为何这么赶巧便到了?”
这个问题依旧没有能得到太子解释。林苒皱眉,不再开口,反而听得身后之人不疾不徐说:“孤今日见过定远侯,也问过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愣一愣,太子已直接问她,“为何不告诉孤?”
两句话让林苒明白过来,太子殿下不是凑巧赶到而是有意寻她。
因为太子晓得了今天是她娘亲忌辰。
“念及殿下日理万机,故而不曾告诉殿下。”林苒嘴角微弯,给出一个勉强过得去的说法。
那个真正的原因,却不必说破。
萧照料到林苒会如此。
为何不告诉他……自是因为在她眼里没有必要告诉他,因为他并不是她眼里能够分享心底柔软的那个人。
明明感受得到林苒内心深处不把他当“自己人”,可他丝毫不觉得不妥。
甚至,他十分理解她的这种不愿意分享。
大抵因为——
他其实也是有过这种处境的人,他母妃的忌辰,他也从不对人提起。
“太子妃这样体贴,令孤很是动容。”萧照将慢悠悠走在官道上的玉花骢马勒停,松开缰绳腾出一只手来,而后从褡裢里摸出一个长长的油纸包,塞到林苒怀里,“这串糖葫芦便送给太子妃了。”
林苒捏了下被太子塞过来的油纸包,当真是串糖葫芦。
她失笑,隐约心有所觉,太子殿下所谓“街市上买的一点零嘴儿”,莫非其实是买给她的?
但这句话没有问出口,亦没有问出口的必要。
林苒将油纸包拆开一个口子,直接咬了颗糖葫芦,一面尝着酸甜滋味,一面将油纸包重新包好,塞回褡裢里。
“殿下,我们先回去吧。”将那颗糖葫芦吃罢,林苒对萧照说。
萧照应得一声,待林苒坐稳后便驱使他们身下的玉花骢马疾驰奔向东宫。
将林苒送回到承鸾殿之后萧照又离开了。
高振的事情要处理,他须得进宫面圣将此事处置妥当。
“太子妃不也曾说过吗?”
“你我夫妻一体,合该同心同力,此事,交由孤来处理有何分别?”
知道太子要去处理城郊之事,林苒本欲随太子一起去进宫面圣,但得到的唯有萧照如是几句话。念及太子或许有自己的考量,她便没有坚持,留在承鸾殿。
一并留下在承鸾殿的还有太子从街市买回来的零嘴儿。
油纸包满满当当摆在罗汉床榻桌上,林苒坐在窗下的罗汉床,先行拆开之前尝过一口的糖葫芦。
春鸢和宜雪一时半会回不来。
她也没有要宫人伺候,殿内安安静静,她吃着糖葫芦又去拆别的油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