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笨蛋,哪有那么复杂。”林苒笑着拿帕子替她擦一擦泪,命宜雪将当初王溪月送她的新婚贺礼取来,“你送我的贺礼,我是要带走的,你大婚,我也备下贺礼,既来了,索性今日先给你。”
王家因王皇后被牵扯进谋逆之案中,王溪月身份敏感。
哪怕有赐婚旨意,她与徐明盛这桩婚事亦只能一切从简、低调操办。
和离在先,林苒在京城便当不了那个低调人。
他们的婚礼她不准备出面。
王溪月如今十分警觉。
她立时听出林苒话里有话,抓住重点:“要去哪儿?”
林苒闻言一笑,没有故意隐瞒:“近来风头太盛,避一避为好,大约先回老宅住上一些时日。”远离京城,自然也远离是非,远离流言,便让新帝独自承受罢。
“一些时日是多久?”
王溪月脸颊尚且挂着两颗豆大的泪,嘟一嘟嘴,“当真会回来吗?”
林苒但笑,没有给出承诺。
王溪月心下明了,放弃追问,只说:“无论去何处,安顿好以后记得给我来一封信可好?”
“好。”
林苒应允她,王溪月稍微放下心,点了点头。
送走王溪月后,春鸢和宜雪也带着宫人将行礼收拾得差不多了。
林苒在东宫的东西谈不上太多。
嫁妆之外,无外乎一些衣裙首饰与赏赐。
那些赏赐她没有全部带走,挑了些自己喜欢的,塞满一辆马车便罢。
大哥林长庚和二哥林长洲一道来接她回侯府。
坐上定远侯府的马车,林苒没有回头,心情松快跟着兄长归家。
“陛下,太子妃……”陈安悄声入御书房,行至龙案前,低声与萧照禀报时意识到失言,立即改口说,“林小娘子已经平安回侯府了。”
萧照动作一顿,颔首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林苒今日走,他确实知道,怕她不自在故而并未相送。
林小娘子没有留下任何话、任何书信,陈安再无其他可禀报的。
见萧照全无询问之意,他方悄悄退出去。
“陛下保重龙体。”
多少担忧,陈安临走前多嘴一句。
萧照身体尚未痊愈,不宜太过操劳,他在御书房多待得半个时辰便歇息了。一觉醒来不过亥时附近,亦不记得自己做了个什么梦,只记得梦里有林苒,但看见的全是她的背影,连背影也离他越来越远。
他忽然心绪烦闷。
无处排解,萧照把陈安喊来,吩咐备辇。
没有林苒在的承鸾殿徒留消沉。
萧照命人点灯,殿内一应陈设尚未更改,与从前无异。
陈安陪他入得正殿,将他从过去到如今对待林苒的心意看在眼里,此时此刻难免怕他触景生情、伤怀伤身,但不知如何规劝开解,不由暗自叹气。
萧照只让陈安也退下。
他想要一个人待在这里静一静。
环顾熟悉的一切,往昔回忆轻易被勾起。
从分床而眠到同床共枕,从大婚之夜闯进前院寻他到龇牙咧嘴为他作画。
萧照想起林苒答应过会给他而他却未收到的画,心下几分怅然。行至梳妆台前,瞧见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妆奁,又记起七夕那日为她买下的簪子,他抬手将妆奁打开,里面的首饰簪子依旧满满当当。
他注意到那支鸳鸯海棠纹白玉簪。
也记起往前这白玉簪都是同一支海棠木簪放在一处的。
萧照未在这些首饰簪子里寻见那支海棠木簪。
他想到什么,心跳忽地漏了一拍,随即再坐不住,把陈安喊进来,要他确
认林苒从东宫带走了哪些东西。
陈安不明所以,依然照做。
林苒带走的东西不多,没有太过费劲,萧照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
除去金银珠宝外,七夕那日,他给林苒买的簪子,她都带走了。
那支海棠木簪亦如此。
林苒特地带走他为她买的木簪子。
念头闪过脑海,萧照心跳如鼓,隐约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一点重要的东西。
至少。
至少愿意带走那支海棠木簪的她对他不会只有满心的怨恨不满。
这比什么都要紧。
……
和离归家翌日。
林苒晨早从京城出发,在二哥林长洲的陪同下回祖宅。
又过几日,王溪月出嫁了。
她与徐明盛的婚事筹办仓促、一切从简,亦不曾宴请宾客,低调得只同徐家人吃得一顿饭。
王溪月也不是以乐安县主的身份出嫁的。从前那些因姑母而来的荣华富贵已因姑母而去,她如今只是普通小娘子的身份,但萧照送她一座三进宅子作为嫁妆,又有赐婚的旨意傍身,外人作何想法,明面上亦不至于刻意刁难欺辱。
宫变风波带来的影响日渐消散。
萧照的身体一日较一日好转,他初登大宝,也同样变得越来越忙碌。
林苒远在林家祖宅,他没有派人去盯着她一举一动,便不会时常得知与她有关的消息。但他与林苒之间那一层性命相连的关系没有消失。
于是,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他依旧会在不经意时蓦地感知与她有关的事。
这便足以令他安心,知晓她过得不错,无须多加打听。
辰光在林苒的逍遥与萧照的忙碌里一晃而过。
又是一年春好处。
懒怠散漫过近一个冬天的林苒决定替自己寻点儿开心的事情做。
她同自己二哥说起想摆擂台,比试招亲。
林家本是大户,备受瞩目。
擂台一摆,林家小娘子有意招亲的消息定然迅速传开,毫无疑问可以吸引许多人来凑热闹。
林长洲向来溺爱妹妹。他不认为妹妹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却也担心太过火,且拿不准妹妹到底什么心思,暗忖之下,少不得旁敲侧击问上一问。
“先前和离之事,妹妹只字不肯透露缘由,如今又想要打着招亲的旗号摆起擂台……我瞧着不像当真想招亲,毕竟来的是什么人全无定数,那些歪瓜裂枣,难道妹妹瞧得上眼?妹妹莫不是因着之前的事受了刺激,至今耿耿于怀,才想折腾这一出罢?”
林苒好笑:“二哥这是什么话?我为何要耿耿于怀?”
“难道不是吗?”林长洲挑了下眉。
“我那前妹夫怎么也当得上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即便在妹妹眼里当不得第一人,其他人也轻易越不过他去。我怕妹妹在赌气,白白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苒白林长洲一眼:“我为何要赌气?还有,二哥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林长洲但笑:“说几句实话罢了。”
林苒无心争辩那位“前夫”究竟怎么样,只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自当慢慢挑选。要慢慢挑选便须得时间,想来越早开始越好,免得耽误。二哥若觉得此举太招摇,那费些心思帮我物色些好儿郎,我日后一一相看便是。”
“我上哪儿替你物色?”林长洲无奈说。
林苒轻哼:“二哥不知道,难道媒婆也会不知道吗?”
林长洲无言以对。
他体会到妹妹对此事的执着,不试上一试怕是轻易不会罢手了。
也好,林长洲想,多挑一挑总不是坏事。
他很快替妹妹张罗起来,遍寻十里八乡的俊秀年轻郎君,自己挑过一遍,再送到妹妹面前相看。
而林苒为自己相看夫婿的消息终究传回京城。
消息是一层层递到萧照面前的。
彼时他如常与大臣们商议完朝事回御书房,因今日朝堂之上又有大臣提及充盈后宫一事,他难免不耐烦,回到御书房时,沉沉的一张脸。陈安跟在他身边,入得御书房后屏退小宫人,这才小心翼翼道:“陛下息怒,诸位大人也是为陛下着想,近来才反复提及此事,只奴才以为,大臣们好应对,有些人却……”
“有些人是什么人?”
萧照听出陈安话里有话,冷冷发问。
陈安低声道:“这些事如今也不知究竟传到何处,只怕定远侯府的二少爷一样听说了,近来才忽然忙着替自己妹妹张罗相看夫婿之事。”
他拐弯抹角,不妨碍萧照一瞬间便听明白了。
定远侯府的二少爷,林长洲,他妹妹不是林苒又是谁?
相看夫婿?
萧照思绪一滞:“哪儿来的消息?”
陈安回答:“徐少夫人。”
萧照:“……”
徐少夫人自然指的徐明盛的夫人王溪月。当初林苒答应王溪月安顿后之后会去信给她,后来王溪月常常给林苒写信,两个人一直有联系。此番王溪月收到林苒的回信,见信中提及相看一事,顿时将事情说与自己夫君,几经辗转,消息才传到萧照耳中。
“这是,徐少夫人呈上来的书信。”
陈安将林苒的那封信笺双手捧至萧照的面前。
萧照一眼望去,瞧见信封上的熟悉字迹,顿一顿这才慢慢伸手取信。
信上只有家长里短的几句闲聊,但看着林苒写下的字字句句,他又回忆起他们同在东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