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在野
萧湛吃着那糖藕,只觉满嘴甜香,二人又一起小酌几杯酒后,便上榻安置了。
这京口的京清酒是用杂粮酿的,酒劲儿烈,不比会稽糯米酿的山阴甜酒适口。唤春才喝了几杯,脸上便红扑扑的一团,颇有几分海棠春醉之态,极尽妩媚娇艳。
她在床上软乎乎瘫着,萧湛一手搂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就往她怀里探去了。
唤春可不想这么轻易就让他得逞,双臂环抱着,就是让他摸不着,可大约是有些醉乎乎的了,她那无力的抵抗,反倒显得欲拒还迎似的,三两下就被他扒拉了下来。
“先等等,我有话跟殿下说。”
萧湛动作滞了一下,然后继续动作着,“你说,我听着呢。”
唤春认真道:“我舅舅家的二妹妹出了些事儿,我想把她接过来管教几天,得委屈殿下到前院住一住,回避回避。”
萧湛闻言,一时没了兴致,翻身在她身边躺下,挑眉道:“原来你今夜这么殷勤,就是为了这事儿?”
唤春便主动将脸颊贴到了他的胸膛,仰脸看着他道:“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萧湛看着她那娇媚的模样,若有所思道:“周家出什么事儿了,有需要我出面的地方吗?”
唤春摇了摇头,就把今日朱夫人说的事,又给他简单转述了一遍。
萧湛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从容道:“人各有命,这事本来也与你不相干,你这妹子能劝则劝,劝不了也不必勉强,免得日后她还觉得是你坏了她的姻缘记恨你。”
唤春点点头,“她到底年纪小,又没吃过苦,不清楚外头世道的艰辛,难免糊涂。”又话锋一转道:“再说,当初你设计那场相看,耍了人一遭,不得弥补弥补。”
萧湛笑了笑,“那要不是我的嘱咐,许鹚会帮周氏女操心婚嫁?这不是给她介绍的她没看上吗?”
唤春嗔怪道:“那你给人介绍个其貌不扬的?”
萧湛无辜道:“我又没见过,怎会知道那陆绪长相如何?世家联姻不都是只看门第家世吗?周氏不是也对陆绪的出身很满意?”
唤春便哑口无言了。
默了片刻后,萧湛突然抬手把她搂到怀里,好奇问她,“那你嫁给我,也有看脸吗?”
第42章 冥顽不灵可他竟还偏吃她这一套……
这一下就把唤春给问住了,她又闹了个红脸,图人身份也就罢了,还图色,她成个什么人了?
她偷偷瞥了他一眼,却见他那双凤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唤春微转过脸,避开他的视线。来金陵前,她也曾经想过,如果晋王长的丑怎么办?她也要为了富贵,捏着鼻子硬上吗?
可士族郎君普遍二十出仕,等他们能掌握权势的时候,大多都三四十岁了。所以想嫁一个有权势、又年轻的丈夫,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想着晋王的舅舅魏君,是名动天下的美男子,又是个大才子。即便晋王比不上舅舅的相貌,起码也应该五官端正吧?只要能凑合看过去,她也就认了。
没想到栖玄寺见到本人之后,他的相貌英俊,远超她的预期,她一时又惊又喜,看着他就呆了。
唤春脸上更红了,身子一扭,索性厚着脸皮抱住他,主动亲了一下他的脸,含羞带怯道:“我在栖玄寺第一次见到殿下的时候,就觉得殿下很好看。”
那声音黏糊糊的,像含了口酒,美的人晕乎乎的。
萧湛笑了笑,小油嘴可真会哄人,可他竟还偏吃她这一套,忽地冒出一句,“那是你第一次见我吗?”
“不然呢?”唤春一呆。
萧湛不答,只低眼看着她,他的目光幽深若水,那似曾相识的感觉,看的唤春身上又是酥酥麻麻的一阵。
她有些微不自在,仿若被他看穿了似的,不由把头偏到了一边,嘟囔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萧湛把她的脸转过来,低头含住那微微嘟起的小嘴,“明日我搬去前院,今夜再好好陪陪我。”
*
翌日一早,弄珠和彩月就去前院收拾房间了,把晋王的日常起居之物都安置了过去。
本来该唤春亲自安排的,可她闹了一夜,身上酸疼,早上犯懒起不来,就让婢女去准备了。
萧从贞听说晋王从唤春屋里搬出来后,眼睛一亮,还以为夫妻二人闹矛盾了,正要去打探情况时,就见许鹚来了东府,便又忙退了回来,见机行事。
只见许鹚一路匆匆,穿门过院来到后堂,唤春已经在等着了,见她来了,便让她落座。
许鹚习惯性观察了一番她的面色,淡定开口道:“虽说晋王急要子嗣,但稍作节制才是保养之道,王妃精气神好,才更有利于受孕。”
唤春早上起嗓子便一直有些干哑,正在喝茶,听到这话便差点被茶呛住,她微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从容道:“我原也是这样说的,所以让晋王搬去前院,分房睡几日。”
许鹚点了点头。
唤春放下茶碗后,便又板起脸,微微责备道:“先前令婉的事儿,昨日我已经听二舅母说了,您老人家愿意帮忙牵线介绍,那自是我们的福气,可您怎么能给介绍个其貌不扬的呢?”
“其貌不扬?我觉得那孩子白白胖胖很可爱啊。”许鹚不能理解,摇摇头道:“我是个相士,看人相貌的方式自然是与普通人不同,谁知道我觉得还不错的孩子,她们年轻人却觉得不行呢?”
唤春懵了懵,眼神微微困惑道:“所以,其实也没那么丑?”
“怎么也不能说丑啊。”许鹚觉得唤春是在质疑她的相看水平,正色道:“我看着那陆绪长的慈眉善目,面如满月,是敦厚有福之人。倒是与他同来那位路郎,面薄耳瘦,人中短浅,恐非长寿之像。”
唤春思索了一会儿,她不好见外男,也没法儿亲自去确认这陆绪长相如何。可她自己就是许鹚相出来的,自然相信许鹚的相术。
“那照你这么说,这陆绪应该就是身材矮小了些,长相是过得去的,只是不合令婉心意罢了。”
许鹚点点头,“陆氏是南方土著士族,普遍身材短小,您能指望他跟晋王这北方人一样高大吗?”
唤春一怔,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既是如此,那等令婉来了,我再劝劝她就是了,即便跟陆氏谈不成,也绝不能让她嫁给那个路郎,这路郎家世寒微也就罢了,但是命短不行,活不长的人,即便有才也难展其志,不能把妹妹嫁给这样的人。”
她前夫便是短命,年纪轻轻就去了,再没有人比她清楚丈夫短命的艰辛了。
许鹚道:“我便也是这样想的,晋王都吩咐了要寻个好的,我又岂会害她?”
唤春点点头,心里便有了谱,就让她回去了。许鹚起身,正要告辞,又想起什么后,便顺嘴提了一句。
“还有一事要跟王妃支会一声,那苏氏一家被周氏赶出来后,就找到了我那观中,说要是周二娘子看不上那陆郎的话,就让我把陆郎介绍给她家女儿,她们不嫌弃。我寻思着陆氏恐怕看不上她家的门第,便想问问王妃的意思,这事儿是管还是不管?”
唤春蹙了蹙眉,叹道:“当初要不是她闹那一回,我也没这么顺利成了王妃,苏姨母人虽有些天真不着调,总归不过是为了给女儿寻个好归宿。如今世道正乱,女子生计艰难,这也是人之常情,也不必为难她们。你若真有合适的人,便顺手提携她们一把,让她们安安生生,别一直闹腾就是了。”
许鹚了然,告辞离去。
与此同时,萧从贞的身影从回廊处转出,她看到许鹚离去后,就立刻吩咐了婢女,“你快跟上,看看她们在耍什么鬼主意。”
菖蒲领命,立马暗中跟上了许鹚。
……
却说周家这边,周老夫人得知唤春肯帮忙之后,心中的巨石也落了地,这日一早就派人去将令婉送去东府。
王容姬过来看人的时候,刚到门口,就听到令婉的哭骂。
“你们都走,都别管我,我就是饿死,也休想让我从了你们的意!”
令婉仍旧在屋里哭个不停,不肯进食,丫鬟仆妇各种哄劝都无济于事,一时个个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王容姬蹙了蹙眉,推门进去,看到蓬头垢面,双眼如桃的小女郎,心知此时劝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便开门见山道:“王妃身上不爽利,想让你去看看她,其他的事都先搁一搁,你随我去东府。”
令婉反抗激烈,“我不去,谁知道你们打了什么歪心思,你们谁都休想逼我嫁去陆氏!”
王容姬见她冥顽不灵,索性心一狠,直接让人把她强行塞到车上,扭送去东府。
东府的人已经在侧门等着接人了,令婉还是哭闹的很厉害,可东府毕竟不是周府,下人也不会拿她当主子小姐,没人跟她客气。
一个健壮的仆妇见她嚷嚷的声音大,恐惊扰了贵人,便直接塞了她的口拖去见王妃。
周家奴婢心疼自家女郎,还想劝着对方手段和软些,却被王容姬拦下了,让他们不要管,然后一行人就驾车返家,扬长而去。
令婉被带到后堂,唤春在堂上坐着,面色冷漠。
令婉嘴里呜呜发不出声音,挣扎反抗的很激烈,颇有几分宁死不从之意,唤春示意人把她放开。
嘴上刚一松,令婉便大喊大叫道:“我知道你们是串通好的,你们谁都别想逼我,我情愿铰了头发当姑子,也不随你们的意!”
唤春冷冷看着她,讽刺道:“怎么?当姑子你就与世隔绝了?当姑子你就能斩断尘缘了?当姑子你也得下山化缘,你就断不了尘缘!你以为当姑子就是头发一铰,住进尼姑庵里,什么都不用干,就天天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你?就能继续舒舒服服当你的千金小姐?你出了家,就再不是义兴周氏的小姐,没了这个姓,你以为你是谁?”
令婉哽住,被她呛的脸色通红,眼泪汪汪的,还是死倔着不服气。
唤春继续训斥她道:“遇见点儿事就要死要活的,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哪里还有半分千金小姐的体统?你过往还能清醒地嘲讽苏姨母,怎得事情到自己身上了,也犯了糊涂?敢情你的道理是只管他人,不管自己是吧?”
令婉倔强道:“你甭想劝我低头,你自己嫁了如意郎君,就巴不得我们都嫁个歪瓜裂枣,一辈子都比不上你。反正我这辈子是比不上你了,可我总会有些比你强的地方,起码我有爱,我不会像你一样一辈子为了权势富贵汲汲营营。”
唤春冷冷一笑,她是不会苦口婆心劝她,让她知道自己为了她好的,人教人,教不会,得事教人。
她并不反驳令婉,反倒顺着她的口风刺激她道:“没错,我就是见不得你们好,巴不得你一辈子比不上我。我家世比你们清贵,容貌比你们美丽,我本来就该比你们过的好。你清高,你骄傲,你要追求真爱,你看不上我为了富贵汲汲营营,可现在我的丈夫身份尊贵,有权有势,年轻英俊又很爱我,我人生和顺,志得意满,我就是巴不得你们个个低嫁,一辈子仰望我,翻不了身。”
“你……”令婉气的牙齿打颤,破口大骂,“你好恶毒!”
“我就是这么恶毒,我还要让你给我做奴婢,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漂亮又知书达理的小女郎,可比我身边的丫鬟强多了,与其让你去给那乱七八糟的男人做牛做马,还不如让你来侍候我。”
“你休想!”
唤春冷哼一声,道:“怎么?我堂堂晋王妃,还使不动你了,让你伺候我,还委屈你了不成?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这福气呢。”
令婉气的脸色涨红,可她现在受制于人,父母都不知道唤春的恶毒真面目,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受的苦,他们不来救她的话,她就得被唤春磋磨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唤春教训完她,又转头对胡嬷嬷道:“我今儿个就把人交你手上了,胡嬷嬷别跟她客气,也别当她是我妹妹,你带去手底下好好管教管教,你手下那些人做什么活儿,就让她一起去干着,可千万别心疼,你心疼她,她翅膀硬了,可不心疼你。”
胡嬷嬷颔首道:“王妃放心,交到老奴手上,保管还您一个脱胎换骨的妹妹。”
令婉吓的说不出话了。
*
另一边,尾随了许鹚一路的菖蒲,晚间时回来东府,跟萧从贞回话,讲述自己此行发现。
“郡主,我都查清楚了,许仙长的道观里好像新住进一家人,那家人姓苏,原先寄住在周氏,因得罪了周氏,现被周氏撵了出来,无处可去,就暂时借住在道观。而且她家那女儿,先前晋王选妃时,也参与了相看,就是那个写了跟薛妃一样答案,却败给薛妃那个苏女。”
萧从贞眼神一动,想到今日下午那个被接到东府的周氏女,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晋王要住去前院,今日府里来了个周氏女。那苏氏一家被撵,是跟这周氏女有什么关系吗?”
菖蒲道:“听说那苏母撺掇周氏女郎追求真爱,跟人私奔,气的周家把她给轰出来了。”
萧从贞恍然有所悟,“我知道了,原这苏氏一家如今是跟薛氏有仇,也跟周氏有仇呢。”
菖蒲点点头,有声有色道:“可不就是,那苏母至今都觉得王妃该是她家女儿的,她女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寡妇了?”
萧从贞计上心头,“你下去准备着,明日我要出府,亲自去会会这苏氏母女。”
菖蒲领命,这便下去预备着了。
第43章 急功近利她如何配得上你?
胡嬷嬷带走令婉后,便安排了她去给徐妃守灵。
不到五更天的时候,仆妇就把她给揪了起来,大冷的天,奴婢也没有使用热水的资格,令婉只能用那刚从井里汲的冰水简单洗了脸,就牙齿打颤的到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