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姝色 第61章

作者:野梨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宫斗 励志人生 古代言情

  “也会试着多倚仗您的,您便别恼嫔妾了。”

  晏绪礼彻底得逞,唇角微勾。故作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后,这才拥着尚盈盈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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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尚盈盈偎在晏绪礼怀里眯盹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出皇帝的气息逐渐均匀绵长,这才敢悄悄动弹。

  她极轻缓地抬起头,借着纱帐透进的柔和光晕,细细描摹晏绪礼睡颜。只见他眉峰依旧微蹙,似梦中也并不全然松快。

  尚盈盈心疼得紧,伸出指尖想替晏绪礼抚平,却又怕无端惊扰他,指尖悬在半空,终究是讪讪地收了回来。

  又捱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晏绪礼当真睡熟,尚盈盈这才屏住呼吸,一点点儿从他怀中挪出来。

  抬指替皇帝掖好被角,尚盈盈蹑足回身,悄无声息地转出寝殿。

  殿外廊庑下,巧菱一面坐在美人靠上做针线活儿,一面竖起耳朵留心殿里动静。

  发觉尚盈盈独自出来,巧菱连忙撂下绣绷子,笑吟吟地快步迎上前,朝里头努嘴儿问:

  “美人自个儿醒的?万岁爷那边还不用伺候?”

  尚盈盈轻轻颔首,见巧菱身边带着针线笸箩,顿觉赶巧,压低声音问道:“昨儿我新绣成的那枚香囊呢?”

  巧菱扶着尚盈盈,引她往廊子上走,机灵地笑应道:“美人放心,奴婢替您好生收着呢!”

  说话间,巧菱已从各色珠线下头,掏摸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香囊来。只见那香囊是石青缎面儿制的,又用丝线细细勾勒出蜀葵与栀子

  花纹,煞是好看。里头填满艾叶,恰能充作端午节礼。

  尚盈盈接过香囊,拢在袖中仔细收好。原是想着等端午正日,再拿出来献给晏绪礼。

  可方才皇帝已张口同她讨要新玩意儿,倒不如提前送出去,也能叫他宽宽心。

  仿佛知晓今儿个有鸳鸯碰头,老天爷也格外赏脸,一扫连日阴雨,此刻天光大亮,澄澈明媚。

  流萤小筑后面,有个名唤“暗香渡”的花圃。里头的花木被晨露洗过,绿得滴翠,红得耀眼。

  尚盈盈只觉憋了几日的心气儿,都随着这日头一起敞亮起来。方才那点儿患得患失,早就抛去了九霄云外。

  按捺不住心头兴起,尚盈盈提起裙摆便钻进小花圃里,盘算着亲自侍弄一瓶端午清供。

  知晓尚盈盈擅长侍花,巧菱立马扭头儿,唤小丫头捧一支玉壶春瓶过来。

  巧菱跟在尚盈盈身后,瞧她眉眼含喜的模样儿,不由得打趣道:“瞧美人这高兴劲儿,果真是万岁爷一回来,您这心花儿都跟着开啦!”

  尚盈盈闻言,赶忙抻平唇角,垂睫躲避巧菱目光,欲盖弥彰地羞嗔: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今儿兴致高,只是因为天儿好罢了。”

  生怕巧菱又揶揄自己,尚盈盈立马埋头装作很忙。她亲自折了几枝精神抖擞的蒲草叶子,又挑上几朵开得正艳的石榴和蜀葵,色儿配得极好,一一插进瓶中。

  尚盈盈心里惦记晏绪礼,不用别人搭话,便又忍不住絮絮问起:

  “昨儿新摘下的那筐子樱桃和李子,可曾拣选出来?还有我朝点心局要的杨梅角黍,都备齐全了吗?”

  瞧这倒核桃倒枣的一串话儿,巧菱哪里还不明白自家美人的心思?必定是要拾掇好了,送进殿里给万岁爷尝鲜呢。

  巧菱绽开笑容,忙不迭地应声:“美人放心,奴婢皆已预备妥当。李子和樱桃拿井水湃过,又用帕子一个个儿擦干净,瞧着水灵灵的,保管万岁爷喜欢。杨梅角黍也搁在屉上温着呢,等会儿便能送进去。”

  尚盈盈噙笑颔首,抬眼瞧了瞧天上日头,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便招手让小丫头端水盆过来。

  尚盈盈低着头仔细净手,忽而又想起一桩事儿来,轻声吩咐巧菱:

  “对了,拾掇院子的那几个小丫头,瞧着年岁都不大,正是该系五彩长命缕的时候儿。”

  “咱们前一阵子闲着无事,不是编了许多么?过几日端午节赏银,你便给她们每人添上一条采丝络子,算是应景儿,图个吉祥意头。”

  如今尚盈盈已是宫妃,那些出自她手的绣活儿,总不好再送给内侍,便索性赏给小丫头们顽去。

  “嗳,奴婢替她们谢过美人。”巧菱欠身应下。

  尚盈盈方才被皇帝哄得高兴,这会子正稀罕他,便难免动起姑娘家心思,亲自去茶房里拾起老本行。

  她细细拣选一圈儿,这才择中白牡丹春茶尖儿,又用玉泉水细细烹了,沏出一盏色泽清透、毫香馥郁的茶汤。连同那碟子杨梅馅儿的甜角黍,一并放去都承盘里。

  吃食和花草皆叫宫女们先摆进去,尚盈盈用细笔蘸取胭脂膏子,对镜描了一朵菡萏花钿。轻步踏回殿中时,果见晏绪礼已然起身。

  南窗下,晏绪礼披着身燕居袍子,正垂眸倚在炕桌边上,一手支颐,一手翻看什么东西。

  夏日天光毫无遮拦地泼洒进来,恰好落在皇帝肩头,为他镀上层柔和金边儿,恍若神祇。

  尚盈盈心头软塌塌的,不由悄步挪近前。

  正要福身行礼时,尚盈盈不经意间扫见,晏绪礼手中翻动之物,竟是几张习字的宣纸。

  这几日闲来无事,她照着御笔亲书的字帖,倒是认真临摹过。可那一沓纸上,写得好的固然有。但涂抹坏了、或是自个儿瞎写着玩儿的也不少,甚至还有几笔不甚雅观的画作……

  尚盈盈脸上霎时有些发烫,眼神儿不禁四下乱瞟,又赶忙半倚在晏绪礼肩上,阻止他继续往后翻:

  “皇上,嫔妾给您绣了枚香囊,您瞧瞧合不合意?”

  晏绪礼诧异一瞧,只见尚盈盈手中当真捧着枚香囊,针脚细密,绝非一朝一夕便能绣成。

  原是心有灵犀,他今日方讨要,尚盈盈却早已有准备。

  晏绪礼伸手接过,口中不吝夸奖,却忽而从蜀葵清供旁边,摸出把錾金剪子。

  尚盈盈本就心虚,见状骇得直往后仰,心道皇帝已瞧见她的乱画,竟气得要扎死她?

  “好盈盈,青丝借朕一缕。”

  晏绪礼温柔哄着尚盈盈,从她发髻边捻出细细一缕,小心裁下后,珍而重之地塞进香囊里。

  闹了半天,原是误会一场。尚盈盈心头那点子虚怯登时散了七七八八,默默回过神来。

  趁着晏绪礼把玩香囊,尚盈盈悄冥冥地伸出手,想把那叠子宣纸收起来。

  可晏绪礼竟夸她夸得上瘾,此刻哪里肯依?立马捉住尚盈盈的指尖,连带着尚盈盈的字一同褒赞起来:

  “朕瞧着,盈盈这字儿是愈写愈好,风骨初显。”

  说着,晏绪礼饶有兴致地翻弄那沓宣纸,冷不防地抽出最底下的一张。

  晏绪礼原意是想取出最好的来细瞧,谁承想那最底下压着的宣纸上,竟画着一只伸头探脑、憨态可掬的大王八!

  尚盈盈脑海中“轰”地一声,目露惊恐地想去拦,却终究胳膊拗不过大腿,那只墨乌龟已全然落在晏绪礼眼底。

  晏绪礼垂眸看过来时,尚盈盈只恨没有地洞让她钻进去。她压根儿不敢瞧晏绪礼是何神情,一个猛子扎进他怀里,把脸埋得严严实实,只当自个儿是只鹌鹑精。

  晏绪礼先是一愣,随即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又强自压下。他微眯起桃花眼,又将那王八细细打量一番,顿时啼笑皆非。

  要知道能把王八背壳画这么圆,倒也算是天分。

  晏绪礼伸出两指,不轻不重地捏着尚盈盈的后颈皮,愣是把她从自个儿怀里给揪了出来。

  “盈盈,跟朕解释解释,这画的是什么玩意儿?”

  晏绪礼晃了晃把那张画着王八的宣纸,见尚盈盈拼命低头,索性怼到她眼皮子底下,磨牙问道:

  “嗯?背地里编排朕呢?”

  尚盈盈哪里还敢抬眼,只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声若蚊蚋地嗫嚅:“嫔妾……嫔妾哪儿敢呀?”

  “是嫔妾昨儿晚上贪杯,不小心吃多了荷花清酒,这才手底下没轻没重,胡乱涂画的。”

  尚盈盈立马开始四处寻借口,卖乖讨巧地补上一句:

  “嫔妾清醒后深悔自己胡闹,原想着今儿一早就着人拿去烧了,省得污了眼……”

  晏绪礼挑眉,没好气儿地替她接了下半句:“没成想,朕倒回来的‘巧’,没容你毁尸灭迹,反倒叫朕抓了个现行?”

  尚盈盈讪讪赔笑,将手边的茶盏往晏绪礼跟前儿推了推。

  “皇上,您瞧这日头都多高了,用些茶水润润喉才是正经。还有嫔妾亲自裹的角黍,您尝尝滋味如何,甭跟嫔妾计较什么乌龟王八的事儿了。”尚盈盈说着,声音越发小了下去。

  晏绪礼轻哼一声,瞧尚盈盈那副心虚嘴软的可怜样儿,哪里舍得过分苛责。

  伸手轻掐了下她那烧得通红的腮颊子,晏绪礼佯怒道:“你就庆幸朕是你夫君吧,倘若朕是你正经八百的习字师父,今儿非得赏你顿戒尺,叫你知道什么叫姹紫嫣红。”

  尚盈盈羞得简直要找块豆腐撞死,索性把脑袋一垂,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耳旁风呼呼吹过。

  “再不敢了嘛,嫔妾往后见着乌龟都绕道走……”尚盈盈慌不择言地保证一通,小鸡啄米似的去亲晏绪礼唇角。

  晏绪礼见状,愈发觉得好笑,便把那张“罪证”往她手里一塞,故意沉声命道:

  “自个儿捧着。”

  说罢,晏绪礼弯起眼眸 ,这才端起那盏白牡丹茶,送到唇边浅呷一口。

  茶水甫一入口,晏绪礼顿时觉出是尚盈盈的手艺,禁不住细细品咂许久。

  心头熨帖又怀念,晏绪礼搂住尚盈盈的腰,轻声喟叹:“果真还是盈盈沏的茶,最合朕心意。”

  尚盈盈闻言,耳朵尖儿微微一动,羞窘散去大半,忍不住琢磨起晏绪礼所言。

  自打从快雪时晴斋搬出来,尚盈盈的差事已尽数交给酌兰。可不论走到哪儿,姑姑心里总是记挂自己带的小丫头。她从前惦着巧菱,如今自然也挂心酌兰。

  尚盈盈攀住晏绪礼衣缘,试探着问:“酌兰伺候得可还尽心?沏的茶水能入您口吗?她素来胆儿小,您若觉着有哪里不妥当,多提点她几句便是,可别跟训嫔妾似的训她。”

  晏绪礼闻言,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儿似的,都暂且顾不上掰扯训她的事儿,只嗤笑一声:

  “她都要朝你喊娘,管朕叫爹了,朕还能把她怎么着?”

  听晏绪礼提起这茬儿,尚盈盈臊得直绞帕子,心里头忍不住琢磨:这起子混账话头,原是旁人顺嘴扯出来的,怎地偏又绕到自个儿头上?

  尚盈盈眼波微横,软声道:“小丫头活泼爱顽笑,她那日情急胡说的,您可甭往心里去……”

  晏绪礼本也没多气恼,只是想逗弄尚盈盈罢了。天子为万民君父,酌兰那话也没错得多离谱。

  掌心轻抚尚盈盈脊背,晏绪礼转而提起件高兴事儿:“猫儿房的内侍来回禀,咱们宫里那只滚金狸,昨儿个半夜里,安安稳稳生下两只猫崽子呢。”

  尚盈盈闻言,双眸倏地一亮,似有星子坠入潭水,漾开层层欢喜的涟漪。

  “当真?”尚盈盈脸上藏不住雀跃,指腹底下直发痒,仿佛已虚虚拢着小猫温软绒毛,“那两只小的,长得可像它们娘亲?毛色也是金灿灿的么?”

  “等咱们回去,你自个儿瞧瞧便知道了。”

  瞧尚盈盈这副可爱样儿,晏绪礼忍俊不禁,不由得倾身凑近。无奈俩人皆是鼻若削成的主儿,离唇瓣相贴还有十万八千里呢,鼻尖便已抵去一处打架。

  晏绪礼低笑一声,只得自己偏过头去,鼻梁斜斜陷进她香腮软肉里,压出一道旖旎月牙儿。

  可尚盈盈连挨亲都走神,恨不能立时飞回宫去,亲手掂掂那两只小猫崽。忽然想起儿时和爹娘去云驼街赶会,听说前头来了只白雪猧儿,心里便是这股子痒痒劲儿,怎么都止不住。

  半晌后,晏绪礼终于松开软甜唇瓣,抵着尚盈盈额心,轻声问道:

  “盈盈,朕养的猫都有小崽儿了,咱们什么时候能要个闺女?”

  皇帝兜了这么大一圈子,总算是图穷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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