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鸽子飞升
李瓒在他的心目中从来都是高大威严的,是高高在上的,总言而之怎么也无法跟面前这样坦然说着“求你”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有片刻的无措,但对于这事的态度依然明确:“不行。”
他说不行,李瓒也不勉强了,只是转而问:“你娘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
齐昭瞬间黯淡了神色,他其实比李瓒还想知道这个问题。
他看完了李瓒的那些东西。
小孩子原本没有那么强的理解和共情能力的,可那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娘亲。那字字句句,是娘流过的泪,淌过的血,经历过的绝望,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齐昭开始想起来,他在娘亲身上看到过的哀伤,想起舅舅的忌日时,他看到过娘亲偷偷擦拭的眼泪。
最初被抛下的恐慌,混杂着浓浓的后悔、愧疚,让几岁大的孩子无所适从。
他还是没有办法……在这顷刻之间,将对爹的情意,都转为恨意。他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更无法原谅那般对娘亲的自己,是他把娘亲气走了,说不定……娘亲已经失望了,也不想要他了。
这么多天,齐昭便是怀揣着那么多的复杂情绪,忐忑地等待着。
因为这个,他宁愿待在这让他芒刺在背的宫中,也不想回到府上去面对爹。
李瓒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你娘也不会真的怪你。她都给你写信了,你就好生跟她道个歉,服个软。有什么想说的,不要不好意思,不要拉不下脸,都写上。”
他现在能抓住的,仿佛就只有齐昭了。所以李瓒的声音越来越柔和:“然后,你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齐昭一直在认真地听,不知怎的,他隐隐觉得皇帝的重点,仿佛在这最后一句上。
但他此刻没有心思辨别那些。
他要想想,怎么跟母亲道歉。
***
李瓒从齐昭那边出来后,下人跟他报,齐文锦以尚在孝期为理由,拒不受官。
他这理由很充分,算不上抗旨。
但是李瓒知道,那个人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京城,就是为了看到戚钰。现在知道戚钰走了,儿子又不见他,哪里还有心思留在京城。
只怕是恨不得现在就飞去青州。
李瓒嗤笑一声,他会放他回青州与去戚钰纠缠吗?
“继续去请。”他下了令,但走两步,又突然顿住了,“宣他进宫,朕亲自会会。”
***
齐文锦现在正满心焦躁。
齐昭不愿意见他,都不用想,定然是李瓒跟他说了什么。
现在齐昭是皇子,他不愿意见,齐文锦便毫无方法。
他诚然担忧,但这会儿更多的思绪,却还是在戚钰那里。
戚钰回青州了。
但凡他知道……但凡他早一点知道,他就不会来京城了,他应该在青州等着的,都怪他没有等着,才错过了这样的见面机会。
只要一这么想,齐文锦的五脏六腑都在生疼。
他焦躁得一刻也坐不到椅上去,只能来来回回地在屋里走动,李瓒的旨意来一次,他就大动肝火地砸一次东西。
直到宫里来人说皇上请他进宫。
齐文锦去了,他不得不去。
在御书房看到李瓒的那一刻,齐文锦就立刻感知到了,对面男人身上与自己相似的某种东西。
那是被思念在心头凌迟了太久后整个人渐渐不能主宰情绪的失控感。
呵,皇帝又怎么样呢?齐文锦心中冷笑,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不是照样也得不到。
“参见皇上。”
齐文锦停顿片刻后就跪下了,上边的人没有开口叫他起来,只是这样盯着他,那毫不掩饰的厌恶,让齐文锦想忽略都难。
“我也没心情跟你废话,”李瓒终于开口,“你以为我是真想给你官做?昭儿才刚刚被封为四皇子,朝中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支持者更是寥寥无几。”
“你不是最疼这个孩子吗?”他冷哼了一声,“到了为他出力的时候,怎么就想着逃了?还是说,对昭儿好,不过是做做样子?”
齐文锦瞬间怒目瞪了过去,就像是觉着自己的父爱被他亵渎了一般。
“皇上可真是大度啊,您让我辅佐他,难道就不怕,在齐昭的心中,永远会只有我一个父亲?”
李瓒从椅上站了起来,脚步慢慢向他靠近:“你是不是觉得有这几年的父子之情,就高枕无忧了?你知道昭儿现在为什么不见你吗?孩子尚且还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就已经开始讨厌你了,你觉着,这所谓的父子之情,在过往的错事面前、在真正的血缘面前,算什么?”
“朕既然用你,就没有怕过。”
齐文锦的手因为紧紧攥在一起而青筋暴起,比起李瓒的厌恶、针对,什么都好,原来他最不能忍受的,是这样觉着自己不值一提的轻视。
不行!自己若是恼了,就是在他面前落了下乘。
齐文锦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甚至笑出了声:“皇上见过,她喜欢一个人时的模样吗?”
李瓒僵住。
“你见过她笑吗?见过她使性子吗?见过她吃醋吗?见过她——一身明媚吗?”
“喜欢的时候,她只要一看到你,那双眼睛就会盛满笑意;不管再热,都乐意贴到你的怀里;走在你的身边的时候,她的身体永远会不自觉地靠近你,会下意识挽住你。”
齐文锦就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脸上甚至带了笑:“很难想象对吧?她其实骨子里,并不是冷漠的人。她喜欢我的时候,我多看别人一眼,她都会难过。”
因为知道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这么多年,齐文锦才始终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就此甘心。他才会无数次告诉自己“只要在一起就好了”,却还是会固执地想要找回那个——喜欢自己的她。
李瓒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就像齐文锦感知的那般,他的心原本就是在火上煎烤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当即就一脚对着跪着的人狠狠踢过去。
“混账东西!”
齐文锦生生挨住了,习武之人的一脚不轻,他整个身子往一边倒去,喉间更是阵阵腥甜。
可这样的疼痛,却好像让他麻木的精神,获得了一点刺激。
他不怕李瓒愤怒,甚至是想看到他的愤怒。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对他,是有威胁的。
有威胁,才能说明,是被戚钰在意的。
李瓒的脚狠狠踩在他的脸上。
齐文锦毫不畏惧地直视过来:“是又怎么样?她所有最浓烈的感情,都给了我。无论是爱,还是恨,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超越了。”
李瓒的牙咬得做疼。
他原本是气的,又气又恨,可在这一刻,又变成了对戚钰的心疼。心疼她遇到了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心疼她……耗费完了所有的精血。
“你是不是很得意啊?”李瓒问他,“把她变成现在这样,你很得意吗?”
齐文锦的笑就此僵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如此了,他的心里,也无一丝好受。
直到男人收回了脚,他还躺在地上没动。
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他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接下这个机会。这个唯一……能让自己有些用的机会。
***
关五说奉圣令要在她的屋里挂画。
戚钰端着一小碟葡萄,倚在桌边一边一颗接着一颗地放嘴里,一边看着关五把那画像挂在了墙上。
能看出来,画中是李瓒。
只不过是年轻的李瓒,大概也就十几岁的年纪,骑马张弓,鲜衣少年,看着好不风流快活。
“这是皇上十四岁的时候。”
关五的声音透着几分自豪,他是打心眼觉着,皇上年轻的时候,可比那些没气质的人好看多了。
戚钰笑了出来。
这一笑,让关五愣了愣,他发现自从回了青州以后,戚钰的笑容变多了许多,虽然……大多时候都是不怀好意的,果然,他才刚刚提起警惕,就听戚钰淡淡反问了一句。
“是吗?”
“当然……”关五突然愣了愣,他跟着李瓒的时间长,脑海中浮现出十四岁的李瓒来,长期的被打压让他不得不藏着锋芒,所以那双眸子总是敛着情绪的,眉间带着阴郁。
并不是画中这肆意张扬的模样。
他想也能想到,是皇上特意让画师这样画的。
关五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惊慌于皇上那宛若陷入爱情时想在心上人面前留下好印象的模样,还是感叹于戚钰的心细。
“不过……”戚钰到底还是点评了一番,“确实是好看的。”
关五已经迅速把这句能写在给皇上信里的话牢牢记下了,下一刻,便听着戚钰又说。
“年轻嘛,总归都是好看的。关侍卫这般孔武有力,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不输。”
关五冷汗直冒。
“没有人能永远年轻,但人永远都喜欢年轻。”戚钰说着,又有些好奇,拈葡萄的手都停了停:“这些话,你也会写在信里吗?”
关五觉得自己绝对读出了她的恶意。
正好下人来传信,说方公子约她去城外骑马。
戚钰想了想,已经开始入秋了,天气确实凉爽了许多,便应了下来:“跟他说一声,我知道了。”
关五已经开始皱眉了,他原本是想说什么的,但是想想那日宴会的歌舞、以及这些时日无时不刻都能遇到的“巧合”,默默地把劝导的话,又压了回去。
如果是方尚,最起码要比那些来路不明、眼睛都恨不得黏在夫人身上的男子好,他想着。
第135章 找她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城外今日的人尤其多。
戚钰戴着帷帽,遮住了脸,但就算是这样,一出场,便察觉到大部分的人视线都落下了自己身上。
她如今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倒是关五,警告的目光一一看过去,直看到那些人转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