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鸽子飞升
宫人准备好了棋局后,她才随着两人移步。
戚钰落后一步,她的视线微微往下,只看到前方一对人相称的衣角,以及有交谈的声音传来。
“皇上可要手下留情几分。”
“你都叫了帮手,还要朕留情。”
言谈之间,倒是与普通夫妻无异。
那天他对那位苏姑娘的态度并不算好,大约是对苏家的做法并不赞同。齐文锦也说过帝后感情甚笃,皇帝甚至在皇后病后鲜少踏入宫中其他妃子之处。
那次的事情着实是场意外,于他于自己都是,好在事情已经结束了,她如今再想起在得知李瓒身份时,自己一瞬间划过的——“昭儿可不可以成为皇子”的想法,也只觉得像是失心疯。
皇帝没有怀疑,那么只要自己不说,这个秘密就能被永远埋藏起来。
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她只需要继续按照自己先前的路走就好了。
几人已经落了座。
李瓒的余光其实是在观察着戚钰的。
她坐在了皇后的侧方偏后一点,虽然皇后说着要让她一起参谋,但她极少说话干预,便是皇后问,她也只是谦虚说自己的想法不如皇后。
俨然一副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样子。
但就算是这样,也能看出她的几分轻松。怎么说呢……就像是想通了什么、卸去了重担一般的轻松。
虽然她表情模样什么都没变,但李瓒就是能感觉得到,就是不知道那脑袋瓜是想了什么就突然放松了。
男人缓慢落下一子。
他的心像是爬过了一只蚂蚁,一路留下被夹过后细细麻麻的似疼似麻的感觉。
她若是那晚的女子,应该早就认出了自己。若真是如此,认出自己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李瓒想起她落水那天看向自己时,抖得像筛糠似的的身体。嗯……肯定是害怕的,她也知道她那是杀头的罪。
想到这里时,男人刚好抬眼,看到戚钰一半身形隐在皇后后边,端过旁边的茶,小小品了一口。
那悠闲得……
他在对方发觉之前收回了视线,暗暗磨了磨牙,他就应该直接砍头的。
***
戚钰当然不会没眼色地去打扰帝后对弈。事实上,她觉着自己已经够没眼色了,刚刚说什么都应该坚持离开的 。
她偶尔也会看看棋局,皇帝的棋艺确实略高一筹,就是……像是没有太认真。
也是,人家跟皇后下,要认真什么。
她又端茶,刚放嘴边,突然听皇后把刚拿起的棋子又放回棋罐里。
她赶紧放弃了抿茶的打算。
果然,皇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皇上,臣妾这身子您也知道,坐一会儿就累了,不若让齐夫人来替臣妾一会儿。”
戚钰汗毛都竖起来了。
李瓒没有立刻应:“只是累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
苏蓉笑笑:“不碍事的,就只是坐久了太累。”说罢目光转向略显局促的戚钰,“左右都已经快要输了,齐夫人你看看能不能力缆狂澜。”
“皇后说笑了,妾身哪有那本事。”
苏蓉握住了她的手:“有没有那本事也得试了才知道。”
皇后依旧是笑着的,与平日里无异,但手上是不容拒绝的力道,戚钰就这么被拉到了她原本的位置上。
“臣妾就先去喝药了。”苏蓉又说了这么句。
李瓒看着她,目光平和却又犀利,直到苏蓉几乎忍不住要先转开视线,才见他微微颔首:“去吧。”
“谢皇上。”
皇后离开后,就只剩了戚钰与皇帝二人,当然,并不止他二人,左右都站了不少宫人,有皇帝身边的,也有皇后宫里的。
应该没什么问题……才见了鬼!
戚钰怎么想都觉得走到这一步也太不对劲了,但只能硬着头皮:“臣妇献丑了。”
“嗯。”
本就听不出情绪的音调,再配着简短的嗯,着实让戚钰猜不出他在想什么。罢了,她也不需要想那么多。
戚钰粗略看了一下棋盘,确实大势已去,她只需要走两步输掉就行了。
思考片刻后,她落下一子。
“朕记得夫人是青州人吧?”寂静之中,皇帝突然主动开口问道,仿若闲聊一般。
戚钰立刻回答:“正是。”
“一直生长在青州吗?”
戚钰都是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不急不慢地回答:“家父是行商之人,臣妇幼时也随着外出过。”
李瓒抬眸看了一眼,也许她自己都未发觉,她提起父亲时,声音与眉眼都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那是无法藏匿的爱与怀念。
“带着女儿行商的,倒是少见。”
“臣妇母亲去世得早,我小时候不怎么让人省心,每次与父亲分开都得生场大病,父亲放心不下,便将我带在了身边。”
她没什么跌宕起伏的描述,但李瓒喜欢她此刻的声音,清冷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柔情,如水一般,让人想要继续听下去。
已经轮到他了,他也不急,拿过一边的杯盏抿了一口,放下后,才重新看向棋盘,继续问:“那应该是去了不少的地方,有什么记忆深刻的地吗?”
“臣妇那时年幼,不怎么记事,都不大记得了。”戚钰没有要深入说下去的意愿。
她盯着李瓒下的那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棋子,皇帝不会是猜着她水平太烂故意放水吧?他能不能快点赢?
那不愿多说的态度让李瓒眉头微微一皱,他也发现了,戚钰虽然在回他的问题,但视线完全不往自己这边看,下棋只下她那半边,甚至轮到自己落棋时,她的视线会先避开。
避开……她避得开吗?
李瓒一伸手越过棋局,修长的手指避无可避地出现在戚钰下垂的视线里。
骨节分明、根根匀称的手指,却又充满了力量感,这会儿食指与中指一上一下、微微交叉地捏着一枚白棋。就这么在戚钰视线中停顿了有一会儿,才微微后退,落在戚钰这边棋盘的边缘处。
又是……一步让人看不懂的棋。
戚钰终于将视线微微往那边移了移,正对上李瓒深沉的目光。
男人坐得很随意,手搭在腿上手指轻点:“夫人是觉着把棋下一边就能赢朕吗?”
这是嫌自己敷衍吗?戚钰有两分慌乱,赶紧道歉:“臣妇不敢,只是棋艺不精,让皇上笑话了。”
她这么说着,又落一子,这次手伸长了些。
李瓒盯着那白皙的手指看,黑棋在她的手上都透着莫名的光泽,手腕也是一样的纤细,碧绿的玉镯倒是与肤色极为相称。
动作之间,那玉镯也微微移了位置,李瓒眼尖,看到了被玉镯掩映的淡淡痕迹。
确实是很淡的勒痕,只是在那白皙的皮肤上,很容易被捕捉到。李瓒几乎可以想到,始作俑者是在怎样的失控中将这手腕死死捏住的。
“啧。”
他的心情一瞬间再次变得糟糕起来。
第44章 违和他会更可悲
李瓒因为那一瞬间的想象,烦躁到了极点。
他甚至都没能握过那只手。
便是欲望的最高峰时,被困住的他除了握紧了拳等着女人零星的施舍外,什么也做不了。
他也没看过,没看过那张脸沉浸在欲望里时会是什么样的风情。
而这一切,都被另一个人心安理得地拥有。嫉妒这种低级的情感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身上,都坐在他这样的位置了,若还需要去嫉妒别人,就太可笑了。
可是现在,他抿着唇,有什么酸意从牙根升起,又与胸中的憋闷汇聚。
他现在的表情应该是不太妙的,但他也不需要去刻意隐藏,因为在他那声烦躁的啧以后,戚钰就立刻收回手跪了下去,低头根本不看自己。
甚至慌乱之间,衣袖不小心将棋盘的棋子拂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臣妇知罪。”
她知什么罪?
李瓒发现自己已经在潜意识里把这个人同那晚的女人当作了一个人,他对以往的怀疑对象是这样的吗?分明不是的。
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样,代入任何人的脸。
其实她若不是那个人,确实挺无辜的。
但现在,就算是怀疑,知道她跟别的男人共宿,李瓒也确实……受不了。
想到这些就烦,可看到女人对他的恐惧,李瓒更烦。
烦归烦,他还是片刻间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戚钰还在回想着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突然被握住了胳膊,她身体一僵。
那手倒也没有怎么用力,像是虚扶着她,可戚钰隐约间觉着热意从相接之处传来,让她浑身僵硬得不敢动弹。
男人的声音平稳得如没事人似的:“夫人不必紧张,朕只是……想到了一些烦心事,与你无关。起吧。”
他弯腰扶着戚钰,戚钰哪里敢停留。
“多谢皇上。”顺着皇帝的力度就起来了。
男人的手随之离开。
“皇上日理万机,臣妇惭愧不能替皇上分忧解难。”
哼,李瓒心想着,她大概也没有要为自己排忧解难的心情,他看着垂头的女人,莫名地就不想顺着她的话放过她:“夫人不问问我是为什么烦心,就知道不能分忧解难吗?”
女人果然眼瞅着多了几分没忍住的不知所措:“皇上忧心的必然是国家大事,臣妇不敢擅言。”
“倒不是什么大事,朕这几日夜里难以安睡,听皇后说,夫人送她的香作用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