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嗯?”程瑾知笑问:“听这口气,你是不是不想找我这样的?那你想找什么样的?我去和母亲说,别让母亲给你找错了。”
秦禹正欲回话,一抬眼,却看着前方不说话了,程瑾知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秦谏。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池塘对岸的木槿花后,此时与这边对视,看他们一眼,转身去了绿影园。
他的出现,成功让两个人没了声音。
秦禹转过头道:“大哥好像不怎么高兴。”
程瑾知回:“不知道,大概是公务太忙吧。”
说完,和他一起喂了会儿鱼,秦禹要回屋去读书了,程瑾知也回了绿影园。
等她到屋中,才知秦谏已经走了,只拿了身衣服就去了前面。
程瑾知便也没管。
秦谏在翰林院住了六日,那里是单间房舍,地方小,沐浴也不方便,他回家中沐浴完,换了身窄袖马球服便出去。
到了马球场,沈夷清问:“你这病才好,打马球没事吧?”
秦谏语气淡淡:“能有什么事?”
到了马球场上,便彻底证明他没事,如蛟龙出水,狠劲十足,让会武功的徐子期也甘败下风。
马球结束,已是傍晚,各回各家。
走到半路,秦谏却朝沈夷清道:“在外面吃吧,陪我喝顿酒,我请。”
“刚才大伙儿说去喝酒,你不是说没心情,不喝?”
“现在有了。”他道。
沈夷清看他这样子,明白了,心情不好,不想陪着一群人乐,只想找个人一起喝闷酒。
有人请喝酒,有什么不好的,沈夷清同意了。
陪他去了酒楼,点了酒菜,沈夷清先给他倒了一杯:“说吧?翰林院那几位老古板给你气受了?还是石公不愿就任的事?其实也没什么,皇上同意了书画院筹办,还让东宫作主,这就是天大的胜局,别的都不在话下。”
秦谏没出声,先喝了半杯酒。
沈夷清又劝:“事情慢慢来嘛,要我说,眼下是该庆祝的时候。”
秦谏缓缓道:“我觉得我夫人眼里就只有她姑母、她表弟,竟没我这个丈夫。”
“啊?”沈夷清万万没想到,他找自己是为家庭琐事。
不过没关系,朝廷上的事务他还没秦谏在行,但家庭琐事男女之情他还挺在行的。
“怎么说?”他问。
秦谏继续道:“几日前,她又为她姑母来找我要我母亲的遗物,我不高兴拒绝了,那晚闹得不开心,我就走了,她也没管我。后来又是去了翰林院办书画院的事,那么多天没回去,她也明知我生病,一句话也没有,当我死了似的。
“今天我回去,你知道我看见什么吗?她竟然怡然自得和她表弟在走廊上打情骂俏,见了我,也就风轻云淡看了一眼。”
“等一等……”沈夷清叫住他:“如果他们只是在说笑,那就不叫打情骂俏,表姐弟关系好,现在又是一家人,怎么不能说几句话呢?”
第33章 恨你对我无情
秦谏冷哼,怎么算一家人呢?他早就说过不想他们走那么近,她并不当回事。
沈夷清道:“再说我要是她,我也向着姑母不会向着你啊,姑母那是血亲,也是婆婆,只要她姑母在一天,她就能在秦家安身立命;你就不同了,你一天能在家待几个时辰 ?你管不着后院的事,再说等以后秀竹进门了,你可能就顾不上她了,但她姑母这里却不会有变故。”
秦谏反驳:“就算秀竹进门,又怎么能和她比?我怎么可能因为妾室而冷落正妻?”
沈夷清道:“她向着她姑母,这正妻也不会下堂。难不成你还能违逆父母之命,停妻再娶?”
“你……”秦谏觉得沈夷清今日说话特别难听,烦道:“我在说她一心向着她姑母的事,怎么就扯到什么停妻?我从没说过要停妻。”
“我是作个假设嘛,就是告诉你她心里怎么想的。”见他开始生气了,沈夷清转换了语气。
就算是假设,秦谏也不认同他说的。
难道她心里就只有秦家的地位吗,他们是夫妻,有那么多耳鬓厮磨呢喃软语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有情分?
但到此时他也意识到了,他就是想知道她对他有多少情分。
沈夷清道:“你要她向着你,那得等到你们有孩子,有了孩子,她就会一心一意向着孩子,向着孩子他爹了。”
秦谏睨他一眼:“听你这意思,她就算向着我也是因为孩子,和我无关?”
“我觉得……是这样的。”
秦谏不屑:“我觉得我就不该找你说这事,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我看得透透的。”
“你说的是利益,是争斗,你的想法和我那继母是一样的,而我说的是……”他顿了顿,执起一杯酒,轻声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若懂,就不会说那番话。”
说完,将那酒一饮而尽。
沈夷清道:“我是不懂,我只知道当你说这话,就证明你继母这步棋走对了,她与那王善一样,向你献了个美人,这美人笼络了你的心。”
秦谏沉默半晌,抬眼道:“我心甘情愿,行了么?”
沈夷清一笑:“要不怎么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呢?但我要提醒你,你姑母善妒,对付妾室是有一手的,秀竹等你这么久,你别辜负了她。”
“她和她姑母不同,做不出那些事。”秦谏肯定道。
“她还有她姑母呢,就秀竹那个脑子,遇着你继母怕是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秦谏回道:“我知道你先认识秀竹,对她怜悯,怕她在我家受委屈,但我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若当初真娶了秀竹为妻,我自会敬重她,但现在表妹才是我妻子,秀竹自然也不会越过她去。我在想,若表妹第一胎是儿子倒罢,若是女儿,我也不会让秀竹先于她生下长子。”
沈夷清点头:“这样也有道理,你们家有爵位,有了庶长子易出争端。”
秦谏倒并不怕争端,他自认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能把控的,怎么可能让他们出争端?爵位自然是嫡子的,与庶子无关,他只是怕她忧心,怕她难过,若没有嫡子而先有了庶子,她又怎能安心?
与沈夷清喝了一顿酒,秦谏回去。
先去了漱石斋,一个人对着烛火独坐到二更,终究是站起身来出门去。
到绿影园时,里面灯还亮着,他推门,门没栓,进里屋后,见程瑾知正在床边点香,听见动静看向他,手上的动作僵在原地。
旁边书桌上的灯也没熄,上面堆了一大摞纸,上面隐隐好似练的字,似乎是在这之前写了许久的字。
他再看向她,两人都没说话,就如此对视。
过了好一会儿,他去房中椅子上坐下,程瑾知低头继续点熏香,将熏炉盖子盖了好几次才盖上。
他开口:“我要不过来,你就不会问我一声是不是?我不回来,是让你觉得很清静吗?”
程瑾知点完了熏香,坐到床边低头不出声。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不满道:“你说话。”
她才道:“一直都是表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又有什么权力置喙?”
“我来了,没见你开心,我走了,倒见你开心。”他说。
程瑾知不知怎么就鼻头发酸,坐在床边涌出两行泪来。
秦谏见她哭,语气不由就柔软下来,和她道:“你哭什么,我在翰林院染上伤风,一病四五日,祖父一早派人去问药,连你姑母都知道送些饴糖汤羹过去,你却无动于衷,当没我这人一样,我看我才想哭!”
“既有那么多人关切,又需要我做什么?你只为一点药就大发脾气,拂袖而去,我以为你生病是不愿再踏进这门槛而找的托词。”
知道她不是故意的,秦谏心情稍好一些,说道:“我没有拂袖而去,我和你明明白白说过了,有事要忙,我怕在这里不专心,也怕打扰你。那晚做完事都三更了,我怕吵到你才没回来,去翰林院住也是早先定好的,不管有没有那晚的事我都要去。”
程瑾知一边擦着泪水,一边回道:“可是……你说过我就是陪你过夜的,你向来高兴了就拿我纵|欲,不高兴了再不登门,我想你大概是去别处过夜了,所以才说生病。”
秦谏过来床边扶起她的肩:“你都在说些什么,什么叫你是陪我过夜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你怎么没说过,你说与我就是床笫之欢。”
秦谏半晌才想起是什么时候说过的话,连忙道:“那是我瞎说,是我错。”
说完,忍不住一把抱住垂泪的她:“你怎能这么想,你把我看成什么,又把自己看成什么?我们是夫妻,是共富贵、同患难,是生同寝、死同穴的夫妻。”
程瑾知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刻才又从破碎变得完整。
她以为自己好了,短暂的三四日难过后就看开了,他本就是如此,她向来知道的。
所以她照常做自己的事,甚至后面她都能安然入睡了,她很高兴。
可是今日他回来,露了那一面,她就又睡不着了。
看书看不进去,写字写了一个时辰也静不下心,实在太晚了,只好点安神香入眠,他就过来了。
他过来那一刻,她就委屈得想哭。
她说道:“什么夫妻,我是我姑母硬塞给你,用来把控你的,你不要太信我,要不然被我骗了也未可知。我想你还是把钥匙收回去吧,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任你挤兑我,是我该受的,都是我的错好么?”
他说:“我承认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想把药给她,但我想过,我是把钥匙给你了,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母亲也肯定是愿意的,至于你想要把东西给谁,那是你的事,就算你给你姑母了也是你的一片心,与我无关,我不该干涉……”
“所以,不要生气,不要把钥匙还我好吗?我只是……太想你在意我。”
程瑾知真的不气了,扶着他臂膀问:“你真病了?”
他松开她:“怎么你还不信么?难不成我还说谎装病?”
她看他,果真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一些,眼窝也比以前深。
“那怎么不回来休养?”
“是温病,在翰林院染上的,来得突然,当时便烧得起不了身,躺了一天,好一些了,也不想奔波见风,就留在了翰林院办公,后来咳了几天也就好了。”
她有些惭愧,的确是有人来拿过东西的,也说过他生病,但她没往心里去,都没多问一句。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就是不想理我,给我脸色看。”
他再次将她抱住:“我怎么会不想理你?我是想你和我说两句好话,和我说我自然比你姑母重要,想你能去看看我……我还想,如果你来了,我就让你不必进门,免得将你也传染上,哪里想到你人没去,没送东西,连一句话也没有。”
程瑾知不免内疚。好一会儿她缓声道:“我小时候最好看的一件裙子,是姑母派人从京城给我送过去的;我哥哥进京考试正好摔伤了腿,是姑母请了老太医帮忙诊治的,才没耽误进考场 ;还有我父亲的官职也是姑母找姑父打点安排的……她于你来说,是心机沉重的继母,于我来说,却是血亲与数不尽的恩情。
“你说我心甘情愿被她当枪使,那是我觉得那支枪不会刺伤谁,当然,我后来也意识到我错了,我刺伤了你。那陈皮我已经放回去了,姑母的病也好些了,我以后不会再打它的主意了。”
秦谏连忙道:“你给她吧,我说过了,我只当是给你了,你给谁我不管。”
“不用,我不会再碰了,里面的东西我也都不会再碰。”
“你是在和我赌气。”他说。
她回答:“不管是不是,反正我不会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