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可是为什么呢?他们并未真正见过面,他的确曾与程家那位三郎在迎亲当日有些过节,但也不至于让内兄如此冷漠吧?一方是妹妹,一方只是堂弟!
沈夷清没看出他心中的疑窦,笑道:“你舅兄和你没见过么?竟是面对面也不认识?”
秦谏觉得这可能是唯一的解释,可他隐约觉得不是这样。
到底怎么回事,倒只能回去问问了。
他没说什么,只道:“罢了,日后自会相见,走吧。”
回了秦府,见到门房,秦谏顺口问:“少夫人的哥哥、程家公子这几日是住我们府上吗?”
门房摇头:“没有,程公子只在进京第二日来吃过一顿饭,后面就再没来了。”
秦谏觉得意外,这样的关系,程瑾序理该住在秦家的,这在之前不都是说好的吗?还是说继母和瑾知让他住,他却执意不肯?
他回漱石斋换了衣服,先去见过祖父,告知自己回来了。
祖父只知他去刑州请人,并不知他真实目的,知道人请回来了便没有多问,直到他欲告退时才冷眉说道:“之前那事不管怎么说也是你不对,别人闹到门前来,既丢了秦家的脸,也让你母亲和媳妇下了面子,人住进来了,事情已经这样,便只能早日进门了。但你舅兄那里,你媳妇那里,都要你去想办法收场,这是你的事,你便自己看着办吧。”
秦谏忍不住问:“祖父说的什么事?谁闹到了门前来?”
老侯爷才想起他竟然还不知道,恨铁不成钢地叹声道:“自然是你心仪的那卖豆腐的姑娘?行了,你自己去问吧,提起这事来我便气。”但为这事他已发过一次脾气了,此时懒得说他,只朝他摆手。
秦谏却是吃了一惊:“卖豆腐?云……云姑娘?”
老侯爷不愿再说了,他想着去问府上人便能明白,于是立刻离开了。
何伯送他到外面,一出门口他就问:“云姑娘找上门了?找到我们家了吗?”
何伯点头:“是这样说的。”
“您也不知道?”
“那日是大夫人宴请程家公子,老侯爷没去,听说是那家人在外面吵嚷,被程家公子听到了,说要带他们进来问个究竟,大夫人就让他们进来了,又知道云姑娘已有身孕,便只好先将人安置,好像是暂且住在了少夫人院里。”
秦谏觉得何伯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听不懂。
云家为什么要来闹?闹什么?继母又为什么让他们进门?而且身孕是他所理解的那个身孕吗?什么叫已有身孕?
何伯见他一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料想那家人找过来,大公子显然也是不愿意的,便道:“那日老奴不在,也都是听下人说的,公子去了绿影园就知道了。”
秦谏什么也没说,也没去拜见父亲和继母,径直去了绿影园。
太阳还没落山,一丛丛翠绿修竹后,就在正屋的檐下,放了张小方桌,程瑾知在一边看账本,云秀竹在另一边拿小刀削着竹节,似乎在做什么玩意儿。
这一幕乍看有些和谐,而他却觉得震惊与诡异。
第54章 你叫谁姐姐?
他立刻上前问秀竹:“你为何在这里?”
秀竹正在用竹节做小人,乍一看见他,吓了一跳,脸顿时就红了下来,不知所措。
秦谏一步踏上台阶,质问她:“为何来我府上,为何说怀有身孕?”
“我……”秀竹往后躲,看看程瑾知,又主动靠近他一步,小声道:“我悄悄和你说……”
程瑾知这时拿着账本起身,和两人道:“你们去房中细说吧,这账上有些问题,我去找母亲问问。”说完就走了。
“瑾知——”秦谏唤了一声,她没回头。
旁边夕露春岚两个丫鬟也沉默着进了正房中。
秦谏只好看向秀竹,秀竹伸手想拉他衣袖,看他神色却又不敢,只好道:“公子,我去房里和你说。”
她往厢房去,秦谏立刻跟上,一进去便发现这里俨然已是她的房间。
秀竹去关上了门,回头时已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不是有意的,是我哥哥嫂嫂拉我来的……”
“他们为何拉你来?你又说什么怀有身孕?我们什么时候有过那种关系,你怀的什么身孕?”秦谏一连问出一串问题,最让他震惊和气闷的是怀有身孕,他无法想象,这叫瑾知听了心里怎么想。
秀竹哭道:“冯妈妈偷了宅子里的东西跑了,我来找你,找了好几次他们说你不在,后来我哥哥嫂嫂就知道了,又知道我怀孕,就拉着我来你们家……”
“你真怀孕?”秦谏看看她,又问:“就算你怀孕,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秀竹一边哭一边委屈道:“你说好娶我,却从不去看我,那时候我生病你也不去,冯妈妈说看见你和你夫人在一起,你夫人长得跟天仙似的,说你对她很好,人家是大家闺秀,还说你八成不会娶我了,叫我自己作打算……
“我那时候既难受,又难过,然后济世堂的大夫来替我看病……他对我很好,知道我难过,还安慰我……”
“安慰你?济世堂的俞老大夫?”秦谏听她语气,与这大夫分明关系不浅,可俞老大夫医术好,医德也好,人家已有七十高龄,怎么会……
秀竹连忙摇头:“不是俞老大夫,俞老大夫前两天来,后来我退烧了,却还是浑身无力,起不来,就是他徒弟小韩大夫过来给我看,安慰我的是小韩大夫,他是药铺的学徒。”
秦谏听了出来,问她:“那孩子是他的?”
秀竹点头:“是……”
“你们这是无媒苟合,冯妈妈当时没劝你?你说她偷东西跑了是怎么回事?”
被这么一说,秀竹又哭起来:“我当时太难过了,冯妈妈说家里有事告几天假,就走了,她常这样……那天下雨,有人来家附近东张西望,我很害怕,好在小韩大夫来了,他陪着我,我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就……”
显然他们就是那时候好上了,她说不出来,秦谏问:“那他人呢?”
“上个月我和他说我怀孕了,他就不见了……”秀竹哭得越发伤心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秦谏问:“你有没有去济世堂问过?”
“问过,他也不在药铺……”
“他可有婚配,家住何方,你是否知道?”
秀竹似乎才想起来还有
这事,又懵懂又难过地看向他,最后嗫嚅道:“他要是成了婚,怎么还来找我……”
秦谏叹息一声,自己推断后面的事:“所以是你怀孕了,告诉了那小韩大夫,小韩大夫便不见了人,冯妈妈也知道了你的事,就偷了宅子里的东西也不见了人。你找不到小韩大夫,也找不到冯妈妈,便又想起我,这事被你哥嫂知道了,他们得知你怀孕,自认这孩子是我的,而你也什么都没说,就由他们带你来了?”
秀竹点点头,小心道:“我不敢和他们说,他们一定会骂我,哥哥还会打我……”
“那你来我家算怎么回事呢?”秦谏忍无可忍,“竟还是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让我家里人怎么看我?”
“我不知道你是真不在家,我之前自己来找过两次,他们说你不在,我以为你就是不想要我了,让人骗我的……”秀竹解释完,垂着泪小心翼翼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把孩子打了,可以吗?”
秦谏深吸一口气,但又想,这确实是他的责任。
他知道她哥哥嫂嫂对她并不好,一心想利用她的容貌攀附个有钱人,而他一时气盛置了个宅子养着她,除此之外,再没有关心过。
那冯妈妈当着他的面老实,背着他可能偷奸耍滑,而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曾使过下人,又怎么会对付一个经验阅历都强过她的妇人?
和那小韩大夫在一起时,她想必已对自己这里死了心,本想找个体贴的男人,谁知却又是个没担当的骗子。
想罢,他无奈又直截了当道:“不可以。云姑娘,之前是我错,义气用事说要娶你,失信于你,我愿补偿,无论是给钱,还是替你找好的媒人说亲都行,条件任凭你提,但孩子我不会认,我也不要你打胎,我会和家中说我和你没关系,最晚明日你就搬离我家。”
秀竹泪如泉涌,连忙道:“为什么这样,秦公子我求求别赶我走,你让我在这里,我一定乖乖的绝不再犯这样的错,姐姐她也愿意收留我,为什么你要这样……”
“姐姐?你叫谁姐姐?”
“就……程姐姐,你母亲很凶,那天要赶我走,是她让我进来的,她人很好。”
秦谏发现她头上戴着只眼熟的簪子,似乎曾见程瑾知戴过。
一种无力与气郁涌上心头,他肯定道:“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会同你哥嫂说清此事,也会派人去济世堂寻人,不管孩子生父能不能找到,总之我这里不会收留你。”
“你是嫌我不是清白身了……可是,我只是做妾,又不是做妻……”秀竹小声辩解。
秦谏立刻否认:“不是,和那个没关系。”
他想了想,意识到这件事终究算自己始乱终弃,便认真解释道:“我当初说娶你,更多是和我继母赌气——也就是你说的我那个很凶的母亲,我也觉得她凶,所以我不愿娶她给我安排的妻子。想必你也知道了,你所说的程姐姐是她舅侄女。我觉得我和她成婚会是数不尽的头疼和厌烦的日子,有你在身边也挺好的。
“但成婚后我的想法变了,我想和她好好过,只是一直以来我确实没想到怎么安排你,所以耽误了你,没想到却弄成这样。
“于你,我只能尽力弥补,但却不是纳你进门,我们原本也没这个情分不是么?”
秀竹只是哭,不说话。
秦谏无奈,知道她也是无路可走,没有太多的谋算,也没有任何依仗,所以才将这里当作自己最后的退路。
他看她一眼,最后出门,正好见到程瑾知进屋去。
他连忙跟着,追上去叫住她:“瑾知——”
夕露与春岚见这情形都退下,他立刻上前道:“瑾知,你听我说,我不知他们会找上门来,也没想过要接她进门……”
程瑾知看向他:“我想这是你们的事,我不想听。”
她态度十分冷淡,秦谏连忙道:“可她腹中的孩子也不是我的,我和她没有关系,不信我让她进来向你解释。”
“可我不想要解释,我姓程,不姓秦,孩子的血脉问题也和我没有太多关系,你自去与父亲母亲他们说清楚,他们才是在意的人。”她回道。
秦谏满腔的解释突然就说不出来了,他看了出来,她说的不是气话,她是说真的。
她不在意,不在意秀竹的存在,不在意人家是不是怀了他的孩子,所以她才能善待人家,还能和人家做姐妹……
这是怎样一种想法呢?换了他,他无法想象自己和陆淮称兄道弟,他是看见陆淮就会心梗膈应的程度,因为他会下意识想起那些信件,想他们在她心里各占几分,他受不了那强烈的嫉妒。
他此时的解释,不过是自作多情。
也是啊,他自刑州回来,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有关心他一两句,就算祖父不知此行凶险,也问了是否顺利,只有她一句话都没有,连一点点欣喜也没有。
那天只有点弦月,他知道那少年的消息,连夜赶路去接人,然后马蹄打滑,就将他掀下了陡坡。
尖利的树桩划伤了他,勾到了他的衣服,也就是因这一划,才让他免于摔下万丈深渊。
那一刻他疼得整个腰背几乎失去知觉,他不知自己伤势如何,是普通伤,还是残了,他躺在坡上,久久不能动弹。
那时候他望着天空,想到了未竞的出将入相的抱负,想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祖父和父亲,也想到了她。
他觉得自己还有许多话没和她说,他觉得他们仍有没解清的心结和误会,至少……他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和她阴阳两隔。
可是,这只是他一厢情愿,她根本不在意。
这时程瑾知道:“后天我和我哥哥一起回洛阳探望我母亲,云姑娘的事你自己处置吧,不必同我说。”
秦谏看着她,只觉得悲哀,他一次次努力,一次次将自己的心意与尊严捧上去,她却全不当回事。
他再也没说什么,转身离了绿影园。
两日后,程瑾知与程瑾序一道离京去洛阳。
这是程瑾知第一次回娘家,秦谏作为女婿理该相陪,可皇上诞辰在即,又有刑州之事,唯恐王善有什么举动,他不能离京太久,必须在皇上诞辰之前回去,只能送一段。
一路三人皆是无话,日暮时分行到驿馆,当着程瑾序的面,程瑾知要了三间房,秦谏也未有只言片语。
晚上在驿馆用饭,秦谏下楼,听闻下面人闲聊,说荥阳出了一伙匪徒,上月劫了一家金铺,几日前又劫了一队商旅。
秦谏上前问驿卒:“官府还未将其抓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