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程瑾知弯了眉眼,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来。
程家叔父道:“那就好,二郎算下来都有两三年没回家了。”随后适时抬举秦谏:“到底是天子近臣,穆言知道的消息就是多一些。”
秦谏谦虚道:“只是圣上闲谈中提起,并不成定数。”
但无疑,程家人都开心起来,更添几分家人团聚的希望。
程瑾知也很高兴,哥哥前去淮安,三年间就匆匆回来一趟,在家一夜没过,话也没说上几句就走了,连这次她出阁他也没能回来,只是早早给她送来了信,还从淮安送了她一堆当地绸缎过来,她不缺那些,只想见他啊。
不知圣上什么时候召他进京,如果是要参加修缮运河,那应该不是一两天的事吧,能在京城待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因为这事,她觉得这场婚事带来的郁气一扫而空,连在别院用饭都多吃了一些。
用过饭,到下午,两人也要辞别了。
秦谏让程瑾知先上马车,坐上马车,想到回去后要去姑母那里请安,八成姑母又要说起今日的凶险,说起她的错处,她心中便又沉寂起来,静静坐着,侧过脸,从车帘缝里出神地看向外面。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猛地一颠,程瑾知不由自主撞向马车角,秦谏同时伸手,将手挡在了那一角。
程瑾知软软撞上去,侧头一看,是被他手护住了,再看向他,又很快移开眼,轻声道:“多谢表哥。”
秦谏没回话,收了手朝外面道:“稳当一点。”
外面石青连忙道:“方才路上有个坑。”
没走几步,侯府到了,秦谏与程瑾知一同下马车,秦谏朝她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事上太子府一趟。”
程瑾知想起自己昨晚的“自讨苦吃”,想起姑母的责备,又想起他今日的和气,便刻意示好,柔声道:“好,表哥忙公务也要注意身体,晚上早一点回来。”
这话的确是在让他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但同时是不是也是让他早点回房呢?
秦谏觉得是后者,她在为昨夜的冷淡表示歉意,在主动邀请他。
所以他微挑眉,也温声道:“好。”
说完,牵了石青手中的缰绳,上马离去。
程瑾知在后面看他一会儿,目送他离去才进门。
走到步道处,只见前方一名少年匆匆走来,到两人迎面相对,少年停步低头道:“思衡见过嫂嫂。”
程瑾知一时有些错愕,没想起他是谁,好在她也不用回什么,只是客气地朝他浅浅行了一礼,便往前去了。
等走远,春岚也问:“这是谁?”
夕露更细心一些,说道:“我见他拿着书,是还在念书吧,看上去有十六了?是不是那位寄居在此的谢家表少爷?”
程瑾知这时想起来,的确有个三姑姑寄居侯府,是公公的异母庶妹,早年嫁入青州谢家,出嫁后育有一子,结果夫君亡故,又正逢谢家几个房头争家产,孤儿寡母的姑姑无人庇护,在夫家倍受排挤,只好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寄居侯府。
四年前来京城她见过那位姑姑,前两日敬茶又见过,短短四年,那位姑姑却也老得明显,大概在娘家过得并不顺心。
好在这孩子大了,眉目清秀,看上去知书达礼,那位姑姑的苦日子应该也要熬出头了。
程瑾知不多想这些事,去往姑母院中。
她作好了被姑母批评的准备,却没想到去时姑母正在批评表弟。
是表弟,现在也成了小叔。
十七岁的秦禹低头承受着责备,一声不吭。
“上有个考状元的哥哥,下有个比你小却能进无涯书院的表弟,你倒是有脸,我都替你没脸!别说进士,竟连个举人也没中,没有功名就只能得个荫官,这辈子你还怎么出头?”
“别人是进家学念书,你是从小就有先生单独教,知道你不如你大哥,却没想到连那死了爹的谢思衡也不如,举人举人考不中,连考个无涯书院还能考不上!”
“我这辈子没输过,也就输在了我这亲儿子身上!”
姑母怒不可遏,气得面红耳赤,秦禹头越埋越低,一句话也没有。
程瑾知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忍不住低声劝道:“姑母,举人也是很难考的,并非人人都能像表哥一样。”
“你知道什么,他与那谢思衡同时考无涯书院,人家过了,他竟没过!人家还小他三岁,我不知他是怎么读的书,我要是个男人,到这么个年纪一事无成,我早去一头撞死了!”秦夫人道。
秦夫人语气并不客气,此时似乎也将矛头对准了程瑾知,让程瑾知也不敢再多说,只能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第7章 寄明月
她知道表弟向来就被姑母管教得严,小时候乖巧,长大了看上去却似乎太乖巧了,他此时的样子,既惭愧又无助,还带着几分习惯了的麻木。
秦夫人又责备秦禹一番,勒令他再回去好好温书。
秦禹走后,秦夫人才问程瑾知:“回来了?穆言呢?”
“说东宫还有事,过去了。”程瑾知回。随后又主动道:“今日堂叔在,三哥也在,几人都还客气,席间谈起二哥,表哥说二哥有可能今年能回来一趟,父亲他们都很高兴,聊淮安聊了很久。”
秦夫人便点点头,一边皱眉按着额头,一边道:“天下没有好过的媳妇,前面都得加个‘小’字,我知道你骨子里也有几分清高,可你嫁了人,做了人媳妇,就得忍气吞声。
“姑母这里连着血亲,不会把你怎么着,但你夫君那里,他真要冷落你,三天两头不着家,你又能怎么办?”
程瑾知低头:“是,我知错了,以后定会注意。”
秦夫人仍按着额头,眉头皱得更紧,张妈妈上前扶她,替她按着太阳穴道:“夫人是又气上头了吧,大夫说了您不能动气,先去床上躺躺吧。”
程瑾知也去扶秦夫人,张妈妈道:“我来我来,少夫人出去一趟也累了,
早点回去歇着。“说着说着,一边朝她使眼色,示意她快走。
程瑾知也有些担心秦夫人,见张妈妈这样示意,便及时离开了。
她待在那里,要受训不说,也惹姑母心烦。
到自己院中,见丫鬟们正在整理从洛阳带来的杂物,她看见旁边那空空的书架,吩咐道:“别的先不管,把我带来那两箱书拿出来放好吧。”
丫鬟们便去忙了,将箱子里的书都拿出来放上书架,程瑾知见了,自己亲自去将书按条目放好。
好几本是哥哥当初帮她找来的,她很喜欢,将它们摆在最方便拿的地方,又一想,放这里怕总有人摸,容易坏,又特地移上了一层。
等书清理好,已经傍晚。
今夜她再不敢耽搁,早早用完饭去沐浴,等秦谏回房时,她已经坐在床上翻书,等了他好久。
秦谏进房来,她及时将书放下,从床上下来,朝他道:“表哥回来了?”
秦谏进门时就看见突然放满书的书架,又到床边,问她:“看的什么书?”
程瑾知回:“没什么,就是杂书。”
秦谏将那书看了一眼,却是一本《西域方物略记》,似乎是讲西域物事的?不是寻常书铺里能翻到的书,他竟没见过。
程瑾知过来替他摘了发冠,解下衣带。
秦谏倒不习惯让人服侍这些,自己接过手,然后道:“我先去沐浴。”
待他离开,程瑾知悄悄吸气,整了整自己的衣衫。
过一会儿他过来了,程瑾知又拿了手巾,细心地替他将发稍上的水擦干。
秦谏接过了手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转到书架前,看着上面的书,问她:“这都是你的书?许多书似乎不是洛阳好买的。”
“嗯,很多是哥哥帮我弄到的。”
秦谏看她一眼,她提起哥哥时特别温柔,又带着欢喜,可见对哥哥眷恋之深。
他又问:“这些书你都看完了?”
程瑾知摇头:“没有,只有一部分。”
对女子来说,看书的时间并不多。她有大量的绣活要做,要学理家,要下厨房学厨艺,也要随母亲出去见各式贵人、闺秀,最后的时间便所剩无几。
秦谏擦好了头发,回到床边。
程瑾知将手巾晾好,到床边时他已经坐在床边了,她于是将书放回书架,然后上床去躺下。
秦谏侧过身来,一手撑着头朝她看着,她微垂了眼,避开他目光。
秦谏却突然问:“不想我碰你吗?”
程瑾知到底是有些脸红了,轻声回答:“没有。”
她当然知道自己该为昨天找个解释,理由也很好找:“没有怠慢表哥的意思,就是……怕疼。”
“那我今天轻点。”他说着,倾身过来。
说到做到,他的确轻了一点,哪怕新婚夜也算得上温柔,但今晚更甚。
不徐不急,慢条斯理。
却能感觉到他身上贲张的肌肉和牢牢盯住她的目光,让人忐忑、惧怕,好似豺狼的利爪随时要落下。
然后那利爪就落下了,有些不适,但比之前好了太多太多,甚至不一会儿这种不适就慢慢散去,换之以另一种感觉。
她没料到,这种感觉会一步步加深、沉浸,并持续到称得上漫长的时间。
到她眼角落下泪来,并忍不住想求饶。
当然她没有,只是紧闭了双眼,拿出所有气力去承受。
不知到多久,终于捱到结束,她如离了水的鱼儿一样躺在枕间,一下一下呼吸。
秦谏就在她上方看着她,将她所有神态都览入眼中,心中一时变得柔软不堪。
她真的很好看,是他见了三天,也仍然会惊艳的那种好看,而此刻,在一场身体上的极致愉悦后,他看着面前如此妩媚柔弱惹人怜爱的女子,有一种想要紧紧抱住她的冲动。
他抱了她,轻吻她的唇,在她耳边问:“今天呢?疼吗?”
她想低头,然后理所当然将头埋在了他胸口。
他却不死心,继续问:“嗯?”
她终于开口,在他怀中道:“不疼。”
秦谏弯起唇角,在她唇边、脸侧轻吻,随后胳膊往上一抬,竟卷土重来。
她终于惊呼出声。
尽管抗拒,但依然屡屡被他拽入汹涌的浪潮中,让她无处可逃。
她侧头看着眼前一晃一晃的红烛,心中突然泛起丝丝绝望。
后半夜才安稳,那个是她夫君的男人终于睡去,她也疲惫不堪,却又十分清醒,久久睡不着。
许久之后她披上衣服,轻手轻脚起身,到帘外,一盏红烛还燃着,她就着红烛,将窗子打开。
一轮明月挂在半空,缺了一小块,却仍然皎洁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