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盏 第109章

作者:玖拾陆 标签: HE 女强 爽文 古代言情

  “所以您瞻前顾后,血性没见多少,筋骨全是算计!”

  如果说,最初时陆念还算克制了些情绪,一长串话说下来,心底里的那股子火完全迸发了出来。

  她来回走动了会儿,脚步杂乱里透出焦躁,最后停在桌子旁,右手扶着桌沿,手指紧紧扣着,清瘦的手背上露出青筋来。

  “好事全是您的,坏事尽是我来。”

  “没关系!我可以当刀,我替亲娘报仇雪恨,别说当刀,便是当猪当狗、成鬼成魔,我都愿意!”

  “我不在乎您怎么想,您也可以光拿好处不出力,但您千万别来与我假惺惺地和稀泥,没有那个必要!”

  “您能奈我何?您是要名声的爹,哪怕我把定西侯府的房顶都掀了,您也做不出把我和阿薇轰出去的事。”

  “我劝您,老老实实拿了这份好处、做梦发笑去,别在我这儿摆谱,没意思,特别没意思。”

  “您不嫌累,我还嫌折腾!”

  “我得留着劲儿对付岑家去,我扎了岑氏三刀,我们和岑家已经结仇了。”

  “您忌讳岑太保、不敢动岑氏,您放心,我不忌讳,我会整死他们岑家,我今日饶过岑氏,之后一样要找她算总账。”

  “您自己算算轻重,是护着我去扳倒岑太保对您有利,还是去岑家那儿低头哈腰、出卖我求岑太保原谅对您有利!”

  陆念说得气喘吁吁。

  阿薇已经倒好了茶,送到她手中:“您先润润嗓再骂。”

  陆念一口饮了。

  红枣枸杞茶,入口浅浅的甜,温热不烫,顺着喉咙下去,叫陆念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情绪亦缓和了些。

  “我没有骂,”陆念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来,缓声道,“我在讲道理。”

  “对,您向来以德服人,”阿薇笑了起来,用了陆念曾经用过的说辞,然后转头看着定西侯,甜甜地问,“您说是不是?”

  定西侯抹了一把脸。

  他自认是被阿念咄咄逼人训了一通。

  爹和女儿,还能如何劈头盖脑?

  但看着阿薇的笑容,看着阿念那说不上稳还是不稳的情绪,定西侯一句重话都不能说。

  他也真的不敢说。

  不管阿念如何指责他,定西侯打心眼里不愿意再看着她发癔症。

  因此,他嘴角用力往上弯了弯,挤出一个自认为和气又亲切的笑容来:“是,阿念在讲道理,我在听道理,是这么一回事。”

  陆念嗤笑一声,不屑至极。

  她抬手拔出头上金簪,三下五除二去得干干净净,长发瞬间披散下来。

  指腹用力搓了搓鬓角与耳后,刚刚虽擦拭了番,但头发上沾的鲜血并没有弄干净。

  陆念扯了扯头发,点评道:“臭不可闻!”

  阿薇撩起她的头发,用手指轻柔地顺了顺:“我让闻嬷嬷打水来,您好好洗一洗。”

  陆念应了,转身往内室去。

  定西侯一直看着她们母女两人,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愕然发现陆念有许许多多的白发。

  那些白发不在表层,平日里梳着发髻时只看到那些乌黑明亮,只有这般掀起来、露出里头的发丝时,才能看到数不清的银丝。

  他陆益活到现在都没有几根白头发,而他的女儿却已经……

  定西侯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前一刻,因为阿念那些话而稍显纠结焦躁的心情,在这一刻倏然间无措又茫然了。

  是他愧对了阿念。

  被骂得再重,也是咎由自取。

  白发、癔症、固执到疯癫的性子,这些就像一把把飞刀,划破他的皮肤、割裂他的筋骨,一遍遍提醒他、告诉他,阿念受了无数的罪。

  而始作俑者,是岑氏,也是他这个亲生父亲。

  几次张口、又几次挣扎,定西侯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阿薇,你母亲她……”

  阿薇没有跟着陆念进里头去。

  她又倒了一盏枸杞茶,慢慢推了过去,只是在定西侯伸手来取时,阿薇的指腹重重压在茶盖上。

  “您打算如何处置岑氏?”她问。

  定西侯讶异。

  阿念唱罢、阿薇登场?

  再想想倒也不稀奇,母女两人素来一个鼻子出气。

  阿薇气头上时,亦是从不给人留情面。

  说来,没有在菡院那儿发作,而是来了春晖园后才“讲道理”,她们母女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你母亲把想说的都说了,那你也说说吧。”定西侯道。

  “好啊,”阿薇爽快应了下来,“杀、您不杀,休、您也不休,那您是要让岑氏继续留在府里、成天打擂台吗?

  上午我母亲过去砸些东西,下午二舅舅过去扼臂啮指,晚上要不要让陆致几兄妹去排排站、看谁哭得最响?

  您要愿意这样,我劝您别去衙门了、就在府里坐镇为妙。

  免得哪天您和同僚忙着呢,就有管事冲去官署寻您,说府里拔刀扬枪要闹出人命了!”

  定西侯听得脑袋嗡嗡作响。

  不得不说,阿薇阴阳起人来,与阿念讲道理不是一个路数,但都叫人头晕眼花。

  脑袋一昏,说话自然顾不得细想,定西侯脱口道:“怎么就拔刀扬枪了?”

  “是我没有拔过刀,还是母亲今儿那三刀不够狠?”阿薇哼笑着反问,“外祖父,我劝您一句,不是您心平气和地叫我们宣泄火气,就是您有理,也不是我们喊打喊杀就胡闹。

  让岑氏继续住在府里,左手大舅舅右手二舅舅,您且看吧。

  体面如您,想要一个众叛亲离的孤寡结局吗?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定西侯倒吸了一口凉气:“叫她去庄子上养伤,你母亲能顺心些吗?”

  阿薇弯着眼笑了,看着明媚,却无任何欢喜愉快。

  她几步走到了门边,抬手将那厚重的棉帘子撩到一旁。

  外头的冷气被狂风裹了进来,去了遮挡,雪花在光线里轻舞。

  “什么叫顺心呢?”阿薇在风声里抬高了声音,一字一字随着风落到定西侯的耳朵里,“如此大开门户才叫顺心,而不是只给她推开个小窗还问她为何不满足!”

  冷冽的空气里,定西侯打了个寒颤。

  阿薇在寒风里站得笔直,送客意图清晰可见。

  定西侯起身,他不想让阿薇冻出病来。

  “我会先让岑氏去庄子上,”定西侯叹道,“旁的先不说了,以免食言。”

  阿薇抬起眼来:“您想修复父女感情?”

  定西侯苦笑:“难道会想做父女仇家吗?”

  “可我母亲为什么要原谅您?”阿薇质问道,“得您骨血,父女之恩断不了,但仅靠骨血,哪儿来的父慈子孝!”

  定西侯哑口无言。

  他愣神看了阿薇一会儿,在冷风中回过神来,匆匆离开。

  只看背影,像极了落荒而逃。

  阿薇松开了手。

  棉帘子重新垂落下来,把寒风挡在了外头。

  转过身,阿薇凝望着那方供桌,小小的瓷罐摆放在上头,半截余香、细烟飘摇。

  有些原谅,是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陆念对余如薇的思念、内疚,千万种情绪,天人永隔间,永远不会有回应。

  几个深呼吸,阿薇调整了心情去寝间寻陆念。

  闻嬷嬷很快送了热水来,叫陆念躺在榻子上,替她清洗长发。

  阿薇搬了把杌子,坐在边上帮忙。

  陆念睁着眼看顶格,视线却是散的,不晓得神思飘去了哪儿。

  阿薇便柔声细语地与她说话。

  “外祖父应是会把岑氏送去庄子上,离过年不足一个月了,她回不来,京中各府都晓得她定是出问题了。”

  “消息传开,岑家也得跟着丢人,当然,不能叫他们只丢人。”

  “岑氏和岑太保肯定会有龃龉,我们只管煽风点火,定能把他们连根拔起。”

  “您莫要急,现在着急的肯定不会是您。”

  “我看您对局势判断得精准极了,外祖父对您才是轻不得重不得,偏还有两个舅舅各有想法,且叫他焦头烂额去。”

  “这稀泥若是和得不合您的心意,我们就去铺子里住几天,您别说,翁娘子把铺子后头收拾得井井有条,小住别有滋味。”

  “那时候,岑氏出京养病,我们出府散心,各处看在眼中,外祖父那脸皮可扛不住。”

  陆念的眼睛里慢慢有了神,想了想阿薇的话,道:“叫他难堪去吧!该!”

  阿薇莞尔。

  定西侯爱女儿吗?

  答案自然是爱的。

  但他更爱自己和侯府的名声,总觉得能有一个不伤筋动骨、各方周全的办法。

  岂能有这等好事呢?

  阿薇和陆念就是来掀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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