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盏 第130章

作者:玖拾陆 标签: HE 女强 爽文 古代言情

  这字和在灶台上能颠得动锅的余姑娘,不太能对上。

  转念再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余姑娘早年体弱,下笔自是缺力道,字早早定了根骨,人的根骨倒随着年纪强健起来,因而手上有力字无劲。

  “就照这单子备,有劳了。”沈临毓道。

  阿薇把纸拿了回来,垂下眼帘,暗暗松了口气。

  努力永远不会背叛人。

  厨艺是,书法也是。

  她在蜀地最后那两年里,除了练祖父的字帖之外,学得最深刻的就是余如薇的字了。

第102章 你不该插手金家的事(两更合一)

  腊月二十八。

  京城又下了雪,不过大半日,就已积起了一指厚。

  沈临毓出了长公主府,

  街上到处喜气洋洋的,大红的灯笼、窗花,在白雪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红红火火。

  随着他往皇城方向去,这红火与喧嚣也渐渐淡了下去。

  琉璃瓦盖了雪,是浓浓的威严肃穆。

  沈临毓拿着永庆帝给的腰牌,穿过长长甬道,直至舒华宫外。

  侍卫们查验过后,才打开了宫门。

  一道年久失修、已经坏了漆的红门后头,扑面而来的是冷清。

  过年的气息没有吹到这里,整座宫室萧瑟寂寥又沉闷。

  内侍许公公引沈临毓:“王爷,您怎么来了?”

  沈临毓看着他:“许公公看着精神还不错。”

  “托您的福。”

  沈临毓失笑。

  哪里是托谁的福,说白了是看开了、认命了,人就不纠结了。

  吃喝有定数,未来也就是如此,不用再为了主子的前程揪心揪肺,也不用为了伺候跟随永庆帝学习政务的太子而跟着辛苦。

  现在的日子,睁眼就能看到闭眼。

  若是久久想不开,被关在这小小舒华宫里,迟早要关出病来。

  许公公只能自己想开,再时常劝废太子、太子妃以及小殿下想开。

  “殿下在教小殿下功课。”许公公从沈临毓手中接过了酒坛与食盒,引着人往正殿去。

  沈临毓低声问:“大哥近来身体如何?腿还痛吗?”

  “老样子,”许公公叹了声,“好在今冬比往年暖和些,宫里的炭火也都供给得上,殿下还算轻松。”

  沈临毓微微颔首。

  正殿内,扑面而来的热意叫他稍稍放心了些。

  解了斗篷,身上寒意淡了,沈临毓才继续往内殿去。

  废太子李嵘半躺半坐在长榻上,身上盖了厚厚的织金被子。

  他的独子李克站在一旁,见了沈临毓,几乎见不到他人到来的小孩儿眼睛明亮,笑意迸发出来,急切地唤了声:“表叔父!”

  沈临毓应了声,比了比他的个头:“又长高了。”

  “您一年才来一回,”李克道,“我肯定长高了。”

  沈临毓晓得小孩儿最期待什么,解了个小荷包给他:“小心些,别摔地上了。”

  身处舒华宫中,银钱对年少的李克来说并无用处,反倒是这一小包摔炮,是年节里最好的礼物。

  声音响,威力不大,在殿外能自娱自乐,且影响不到其他地方。

  大过年的,看守的侍卫也不至于为了那么点“小热闹”就处心积虑要去何处告一状。

  李克欢快道了谢,小心翼翼捧着荷包,看向他父亲。

  李嵘也没舍得拒绝他,颔首道:“去玩吧,叫上你母亲一起。”

  “我知道,母亲也喜欢玩摔炮,”李克说完,又与沈临毓道,“表叔父,我去玩了。”

  眼神里全是欢喜,但礼数依旧周全,直到走出内殿、才能从那愈来愈快的脚步声里听出小少年的迫不及待来。

  沈临毓舒然笑了下。

  小孩儿天真,出生前是万众期待的皇太子的嫡长子,出生后却和他的父母一起被关在舒华宫里,一步都没有迈出去过。

  他跟着父亲开蒙念书,但他的“见识”很多时候又只止于听。

  舒华宫偏僻得连每年皇城广场上的烟花都看不真切,李克只玩过摔炮,也信了他那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的母亲喜欢摔炮。

  说穿了,其实是前两年李克还小,怕他不谨慎受伤,母亲陪着一道玩。

  沈临毓又看李嵘。

  李嵘比他年长十五岁,过而立不久,但九年的幽禁时光叫他早生华发,看起来更像是不惑之年。

  永庆二十四年末,先皇后崩了。

  永庆帝与李嵘都很是悲痛,身为太子的李嵘守孝一年,那期间白日做完圣上交代的事,晚上多在凤宫抄经祈福。

  出了孝期后,差不多又过小半年。

  二十六年的暮春,太子妃有了身孕。

  皇太孙的到来一扫阴霾,不说李嵘自己,永庆帝都欣喜不已。

  永庆帝的确有很多很多儿子,排前头的几个儿子年纪差距不大,也都成了亲,甚至还有生下皇长孙的,但太子妃有孕,若生下麟儿,与其他孙儿还是不同的。

  只是,狂风暴雨匆匆而至。

  巫蛊案发生了。

  李嵘自辩,大雨之中,被罚得在御书房外跪了整整一夜,湿寒入体,那日起腿脚就不太好了。

  定罪后,身怀六甲的废太子妃坚决陪伴着同入舒华宫,但这一胎期间大起大落,寒冬腊月里早产临盆。

  李嵘急着要请御医,但舒华宫哪里能随便请人?

  巫蛊案血流成河,那年的冬天冷得吓人,永庆帝暴怒还未消散,守门的侍卫轻易不敢为了舒华宫的事去触霉头。

  李嵘在雪地里跪了大半天,才有心软的侍卫试着往上头递了些消息。

  等太医来了,管了生孩子的急,就顾不上李嵘的腿,让本就有问题的双腿雪上加霜。

  自那年后,一到冬日,尤其是湿寒之时,腿脚定然不好。

  也就是李嵘自己不介怀。

  他一个废太子,不用见人,不用走动,只要殿内够暖和,躺着就躺着了。

  还是承平长公主看不过眼,万般心疼这侄儿,借着给刚出生的孩子送襁褓的名义,一并塞了张极其厚实保暖的织金被子,这一盖就是这么多年。

  因此,沈临毓送李克的那袋摔炮,除了是年礼外、也是生辰礼。

  用他的话说,噼里啪啦一顿响,去晦气。

  至于本该给的压岁银钱,沈临毓直接给李嵘。

  早几年李嵘是不愿意收的,沈临毓说,一把银锞子而已,不能叫他失了做表叔父的乐趣,李嵘哭笑不得只得随他。

  这些年下来,倒是给李克存了小半匣子的锞子。

  许公公把酒温了,菜也热过,进来摆桌。

  闭着的窗户外头传来摔炮的响声,李嵘竖耳听了会儿,这大概就是一年里,冷清的舒华宫最有生气的时候了。

  没有让许公公在边上伺候,沈临毓给李嵘倒了酒,兄弟两人先碰了一盏。

  起先的话题皆中规中矩,问永庆帝身体,问从前关系亲近之人的状况,晓得故人一切都好,李嵘放心许多。

  “前几个月,我去探望了高邈老大人,”沈临毓抿着酒,道,“他老人家年事高了,精神头儿倒是不比你差。”

  李嵘乐得笑了起来:“怎么想到跑那么远?”

  “有些事情与他请教,”沈临毓没有直说科举舞弊的事,但还是给李嵘透了些消息,“金太师曾有一女嫁给了他的学生冯正彬,大哥还有印象吗?”

  李嵘与金太师有师生恩情,自是记得:“我记得,她是出事时伤心过度走的,腹中还有胎儿。”

  “是冯正彬杀妻。”沈临毓道。

  李嵘愕然睁大了眼睛,一时怀疑自己听岔了。

  沈临毓原原本本地把冯正彬的死说了一遍。

  从大慈寺的上吊,到小河村后山的开棺验尸,再到冯家的结局,老太太杀了前儿媳,徐夫人包庇儿子毒害长辈,冯游对祖母下毒,一家皆有罪,正好黄泉路上作伴。

  李嵘听完后,沉默了很久,不言不语中,酒喝了三盏,才叹道:“冯家罪有应得,金夫人她……”

  他惋惜可怜恩师的女儿,但是,他看着沈临毓时,眼神里写着的是不赞同。

  “临毓,”李嵘沉声道,“你不该插手金家的事。”

  沈临毓道:“我查的是冯正彬杀妻,不是金太师……”

  李嵘直直看着沈临毓的眼睛,一瞬不瞬,哪怕没有说什么,也直白地表达着他看穿了内情。

  沈临毓在这道视线里止住了粉饰的话。

  他骗不过李嵘,也就歇了那骗人的心思。

  李嵘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心里始终牵挂着,你知道我从未沾染巫蛊,也知道为了我这祸事连累了太多太多的人,你想替我洗去冤屈,想真相大白。

  我自是感激你的,哪怕日复一日,我已经习惯了舒华宫里的生活,但我还是盼着有一日能走出去。

  克儿一年比一年长大,除了摔炮,他还应该看看盒子花、天地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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