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反倒是缩着脖子站在角落的嬷嬷闻声抬起头,脚下一软摔坐在地上:“奴婢、奴婢……”
岑太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彻彻底底懂了。
他自认为把事情都收拾干净了,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
“你!”他指着太保夫人,气得眼冒金星,“你怎么能!”
太保夫人哑口无言:“我……”
闻嬷嬷把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又问:“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除了岑睦的下落,旁的我应当都能答上来。”
岑太保扬手把茶盏砸在了地上。
闻嬷嬷笑了声,根本不掩饰其中得意,转身往外走。
陆驰已然是懵着的,他跟着一道走出去,就见岑睿、岑哲和岑瞳、岑瞻以及他们几人的妻子都在院子里站着,各个脸色难看至极,而闻嬷嬷就从他们这些人中间走出去了。
她抬头挺胸地往外走,就像凯旋的将军。
他们一走,岑家人你看我、我看你的,进了正屋。
岑太保看着在他跟前站开的子孙,看到的是一盘散沙。
若不是散沙,怎么能被定西侯府那对疯子一样的母女拿捏到这个地步!
一个嬷嬷,都敢欺上门来!
深吸了几口气,岑太保扶着心口:“阿睦绝不是逃了,他定然是出事了,你们也听到了,就是明晃晃的算计我们岑家,我想面见圣上,但现在我无法出门、不能进宫。”
说着,他把视线落到了小儿媳妇身上:“阿哲媳妇,看来得要你父亲帮忙了,也不叫他为难,我写一封折子,请他代为呈给圣上。这是事关我们一家人的事,只能靠你了。”
说到这里,岑太保的身形晃了晃,没有坚持住,往后仰躺下去。
“父亲!”
“祖父!”
一时间,人仰马翻。
昏厥了一个时辰,岑太保才缓缓转醒。
他咬牙坐到书案后头写折子。
手抖着,字远不及平日工整隽秀,但他根本不敢让儿子代笔。
一封折子写完,浑身大汗。
第124章 落井下石的人里有老大人那一份(五千大章求月票)
岑太保靠着椅背缓神,视线落在了坐在一旁的次子夫妻身上。
他对小儿子的性子夙来不太满意。
太软和了,没有什么进取心,训他也是埋头听着,回回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叫岑太保有劲使不出。
确定岑哲念书上没有天分之后,岑太保接受了他的平庸。
说来,这性子也不能全怪孩子。
岑哲开蒙那时,正是他初登太保之位、忙得团团转的时候,不太顾得上家中。
后来把岑睦认回来,家里几个孩子的担子全压在妻子身上,日子长久,也无法各个周全。
岑太保想明白了之后,给岑哲安排了另一条路。
娶个高门媳妇。
最后娶进来的是安国公府的庶女章瑛。
章瑛自小受宠,脾气有些重,但和岑哲这软棉花处得拢,十多年了,夫妻感情一直不错。
岑太保此刻看去,章瑛似是被家中变故压得精神紧绷,一双眼睛通红,眼下青色明显,岑哲握着她的手柔声细语劝说着,章瑛时不时点个头。
看着是温和积极,但岑太保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说来,他不算了解这位儿媳,只是老妻和儿子提起来就夸她讲道理、好相处,他也就得了这么个印象。
此刻他定神观察着这夫妻两人,他看到的是阿哲的关爱,以及儿媳的一味附和。
呵……
是他忽略了。
一个庶女,能在嫡母面前得那般宠爱与呵护,岂会是没点儿与人相处的眼色手段的?
人都是自私的。
阿琅宁可绞头发都要回娘家,章瑛真的会和岑家共沉沦?
就算章瑛念着夫妻情谊、念着还有个儿子,就安国公夫人那个护犊子的劲,能由着女儿受罪吃苦?
几个念头在脑海里来回盘旋翻滚,岑太保越想越是疲惫。
末了,他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来,又写了一封信,吹干后用火漆封上。
岑太保把两夫妻叫到跟前。
“阿哲媳妇,这封信你带给你父亲,请他过目,这折子是呈给圣上的,一并交给你带去给亲家公。”
“阿哲,你送送你媳妇,但只能送到府前。”
“阿睦不见踪影,衙门找人归找人,但也定然有人盯着,就怕有人出去不回来。”
“你是我儿子,你怕是出不去,你媳妇还好些。”
“若有人来盘问阻拦,阿哲媳妇你也莫怕,能使银钱就使些银钱,使不了,你拿安国公府压一压,能走得了。”
章瑛接了信与折子,抿着唇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们两人离开后,岑太保彻底脱力,躺在椅子上。
岑睿赶紧叫两个儿子帮忙,将老父亲挪回床去。
如岑太保所料,太保府外的确有人看顾着,确定车上只有章瑛和她的嬷嬷后便让开了路。
章瑛回到安国公府,立刻就被安国公夫人搂在了怀里。
“我担心死了,”安国公夫人道,“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我问国公爷和振礼,他们又不和我细说,只让我等着就是。我哪里能坐得住?你今儿不回,明日我装病也要把你接回来探病。”
章瑛道:“公爹让我把这个给父亲。”
安国公很快也来了,坐下来、先打开了信。
信不算长,但看得出岑太保写得很是吃力,安国公几次长叹。
这时,刚刚散值回府的章振礼也赶了来,唤道:“伯父、伯母、小妹。”
安国公把岑太保的信递给他:“你也看看,我真是,唉!”
章振礼匆匆看完,眉宇之间透出几分不耐来:“太保这不是为难伯父吗?”
“只是递个折子就这般为难?”安国公夫人的视线落在那折子上,问,“振礼,真的帮不上岑家的忙了吗?他一个太保,就那些捕风捉影的事能直接倒了?”
“也不算捕风捉影,况且是风是影还是真,就看圣上怎么想,”章振礼解释了一句,心里也烦,“镇抚司铆足了劲。
我之前听成昭郡王的口风,他看着是不把岑家扯下来不罢休,早早就咬着科举舞弊不放了。
现在岑睦又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镇抚司得了个好由头,越发不会让步。
伯父递折子,只会平白惹一身腥。”
“我就知道!”安国公夫人握着女儿的手,恼道,“说穿了就是为着定西侯府那母女俩,郡王和那小的、叫余如薇来着,走得很近。
前阵子,岑睦成天往那余如薇做东家的酒肆跑,殷勤得不得了,阿瑛说,太保好像还有心思再添个亲。
我真是呸呸呸!
就岑家和陆家闹的,还能添亲?添堵、打人脸还差不多!
那余如薇好本事,一面看岑睦献殷勤,一面又吊着郡王爷,都是气血方刚的,郡王爷又是那等矜贵身份,能看得惯岑睦?
喏,这不是逮着机会就弄岑家?!”
安国公和章振礼交换了一个眼神。
朝堂大事,镇抚司对岑太保发难,怎么可能像安国公夫人说的一样就因为那点拈酸吃醋?
其背后必然有更深的缘由。
但他们两人也确实不太清楚郡王和侯府姑娘交好到了值得“吃醋”的份上。
“这事情准吗?”安国公问。
“我还问过长公主呢,”安国公夫人忙道,“劈头盖脑挨了一顿闲,老脸都丢干净了!
长公主话里话外的让我别多事,我这些时日琢磨着大抵错不了。
再说,郡王爷的大事,长公主做不得一言堂,圣上想来也不会一意孤行,到最后你谦让我谦让的,还不是郡王爷想怎样就怎样?”
章振礼对这些八字没一撇的事不在意,他更关心眼前的事。
他看了下折子。
真真是“涕泪纵横”的一篇文章。
一说教养子孙上不够细致,以至于出了私相授受的事,岑太保知晓后也想要成全他们,却不想彭芸突然小产而亡,让人遗憾又痛心。
岑睦也十分悲痛,自那时起已经七年了,至今没有娶妻,也是因为心中愧疚彭芸、没有放下。
而彭禄的落水和彭母的伤心过度,实在不能怪在岑家头上,那时意外的不幸接连而至。
龚老先生的病故更是欲加之罪,老先生看重彭禄,知太保曾指点他指点一二,便寻来两人一道怀念而已。
家生子的死就愈发是无理无据、空口白话地抹黑。
二说科举舞弊。
岑睦的才学如何,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同窗、以及之前一道参加过文会诗会的学子都能介绍一二,他完全有凭借自己就金榜题名的实力。
且岑睦年轻,哪怕一次失手,也不过是三年后再来,岑家也完全能负担他再修习三年。
岑太保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岑睦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