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尤其是见到神色阴郁的章振礼,她几乎是哈哈大笑。
“章大人,是那日的水戏好看,还是国公府中的戏好看?”陆念问。
章振礼道:“照本宣科的戏子的确不如你们母女有本事。”
陆念舀了勺羹,道:“不过我观章大人神色,这戏看得不太尽兴。
我猜猜,安国公夫人无理都闹三分,因为安国公不会把她怎么样。
章瑛经验浅,东一榔头西一锤的,敲打不出东西来。
废物弟弟,不伤筋不动骨,他有什么好闹的。
是吧?”
说完,陆念低头抿了口羹,眼帘低垂,藏下了眸底的讽刺。
她太有经验了。
不伤筋不动骨,那就还能粉饰太平。
想要那高楼塌下来,就必须抽筋断骨。
自然,指的是章振礼。
“我说章大人,”陆念慢条斯理地道,“替人教儿子的活儿,有意思吗?”
章振礼冷笑了声。
“不止养儿子,你还得给他养孙子,”陆念道,“这么说来,他养你可真划算。”
“不单养我,还是杀我父母来养我,”章振礼指出来,“你自己编的故事,千万不要忘记了。”
陆念抚掌大笑。
“你说我编故事?那明明是有理有据的推断!”陆念一口喝完了红豆汤,抬起头,一双眼睛明亮,笑容张扬,“你说你怎么就没有投胎的本事呢?你若投胎成安国公的儿子,哪里还要操心不成器的废物,还要在这里听我说三道四?”
说到这儿陆念偏了偏头:“哦,错了,以国公夫人的年纪,生你还是有点勉强了。”
“生母年纪小,胎中不足,孩子并不好养,她能养活你这么一个大儿子,也没有后头的事儿了。”
“安国公是兄长,你父亲是弟弟,你这个弟弟生的儿子比安国公夫人夭折的儿子都年长。”
“你母亲难道比你父亲年长几岁吗?”
“哎!章振礼,你是不是你父母亲生的啊?”
“莫非,你其实是庶长子?”
“娶的同是一等国公府的姑娘,安国公不能让庶子生在前头,可他又不是多么洁身自好的人,婚后府里姨娘好几位的人,婚前难道就没有一个不小心?”
“不能认庶子,又舍不得这儿子,于是按在了弟弟头上。”
“弟弟弟妹一死,再把儿子抱回来当侄儿养。”
陆念一面说,一面看着章振礼那愈来愈阴云密布的脸,笑容似刀:“知道什么叫编故事吗?这才是编故事!庶长子,你信不信?”
第173章 原来背着我还有花样!(两更合一求月票)
陆念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章振礼。
她似乎对自己新编出来的故事满意得很,正等着听众给与反馈。
而她唯一的听众章振礼,坐姿看似笔直,但浑身紧绷,连脸部肌肉都绷着,落在桌面上的那只手、手背青筋暴起。
突然间听到这么一个故事,章振礼只觉得匪夷所思。
“你怎么编得出来?”他问道,“你不觉得荒唐得很吗?”
“都出了以庶充嫡的事情了,你们国公府再改庶长子为侄子,也不是不可能,”陆念面不改色,“你知道什么是荒唐吗?
荒唐是啼笑皆非,错愕后一笑作罢,压根不往心里去,因为知道那是荒谬的、虚假的。
而不是……”
陆念拿起桌上摆着的一双筷子,捏住筷尾,拿另一头去敲打章振礼的手背、胳膊、肩膀、脸侧。
一面敲,她一面道:“而不是像现在章大人你这样,紧张、愤怒、浑身上下透着要与人拼命一般的火气,你这种叫被踩了痛脚。”
陶瓷筷子,触感冰凉。
或许不是筷子冰,而是他的脸太烫了。
章振礼烦躁极了,直接伸手,一把抓去了正敲着脸侧的筷子。
陆念争都不争,干脆利落地松了手。
等章振礼把筷子按在桌上,陆念才又道:“两者的区别已然告诉你了,你现在是要一笑置之,还是要继续在这儿绷着个脸?你若是再绷着,我建议你回府去绷,我实在不爱看你那臭脸,倒是可以给你那废物弟弟仔细看看。”
章振礼被她气笑了。
冷笑出声,他内心中又不得不承认,陆念分析对了。
新编出来的故事,他不至于一听就信,但要说一点未信、也不尽然,因而他是愤怒的、也是不安的。
庶长子的身份,太敏感了。
他只要一想到临出门前,章振贤不知好歹说的那些话……
章振礼按了按眉心:“你这么会编故事,怎么当初面对继母还会节节败退?”
陆念嗤笑了声。
她听出了话语中挑衅的意味,但她并不觉得脸面无光。
“年轻不懂事,输了便是输了,”陆念道,“吃一堑、长一智,笑到最后的是我,不是吗?”
章振礼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来:“你果然是不吃亏。”
“哦。”陆念随口应着。
“挑拨安国公府的关系本就是你想做的事,给章振贤长点教训纯属顺手,”章振礼沉沉盯着陆念,道,“但就是这顺手之事、你也要收个过路银钱,便是给我编个故事,把我一并拖下水。”
陆念倏然笑出了声,道:“我开酒肆的,做生意就是笔笔都算账,你管我顺手不顺手。
再说了,要把你们安国公府弄得混乱不已,偷龙转凤怎么够啊?
只偷龙转凤就能让你们跌个大跟斗,你章振礼还会坐视我动手?
你想借我的手谋好处,我拖你下水不也是名正言顺?
与虎谋皮,是这么说的吧?”
看着她毫不让步、理直气壮,章振礼喉结滚了下,促笑道:“说得真是在理。”
话语带了讽刺,但陆念左耳进、右耳出。
章振礼对她的反应也不意外。
就像陆念之前自己说过的那样,她或许不是绝顶聪明,但她有过人的直觉。
“吃一堑,长一智”的经验配合直觉,让她很清楚该以如何神态去应对对手刻意的挑衅与刺激。
不得不说,这一点让人欣赏极了。
章振礼如此想,便也如此说:“我确实很中意你。”
陆念翻了个白眼。
待章振礼离开,阿薇进来雅间里。
陆念打着哈欠道:“我编了个新故事。”
阿薇听得哭笑不得:“您的这些故事,比书局新出的话本子好看。”
“他自以为能独坐钓鱼台、游刃有余地看安国公府其他人唱大戏,我就直接把他踹进去,”陆念撇了撇嘴,“不让他也当回鱼,他嘴里挖不出真话来。”
“心气高,自视高,又自私得很。”
“章振贤可不是章瑛,天真如章瑛都不敢为了姨娘和安国公夫人叫板到底,章振贤越发不会了。”
“他是世子,他只要闷头过日子,爵位就是他的,等七老八十了给他姨娘求个恩典,已经是他最大的孝顺了。”
“章振礼也一样,父母怎么死的、跟现在的他有什么关系?他不会蠢到为了可能是被害死的父母去和安国公作对。”
“能拉他下场的唯有利益。”
“同是庶子,他占了长,更占了贤,他能眼睁睁看着个废物在他跟前蹦跶?”
阿薇颔首:“您的想法很是在理,但是,章振礼信吗?他能找到佐证吗?”
章振礼“找”到了。
作为安国公的亲侄儿,几十年的相处,他自然对对方了如指掌。
而陆念有句话说得很对,府中妾室好几位的安国公,在早年又如何会没有其他女人?
正妻进门前,府中通房便打发出去了。
这是明面上的,暗中,安国公把人养在庄子上。
后来,那通房去世了。
庄子上的老人浑然不知京中主家内里闹翻了天,她对章振礼没有防备心,而章振礼又擅长问话。
“难产死的。”
“还能是谁的,定然是国公爷的。”
“孩子也没有活,国公爷应该也松了口气吧,庶长子生在前头,夫人娘家那儿肯定要闹。”
“我是没有亲眼看到,但这事能作假呀?”
“夫人肯定不知道,也没人会去夫人面前多嘴多舌,要不是您问,奴婢也不说哩。”
章振礼回了府。
站在安国公书房外,他却犹豫起来。
如伯父说的那样,只是偷龙转凤,对安国公不至于伤筋动骨,他们老老实实熬过这一阵……
可一旦坐实了他的出身,那便是乱了继承,被人抓着一通猛打、就当真要抽了筋了。
章振礼并不想伤到安国公府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