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这是给你的,”他便把银盒取出来,交给阿薇,“祛疤膏,给你涂手指。”
阿薇直接问:“这不是外祖父准备的吧?这些细碎小事,您想不到,且家里也有药膏,您不会另买。”
定西侯咳嗽了声,道:“郡王给的,说是昨儿问话得罪了,与你赔礼。”
阿薇“哦”了声。
赔礼是真,怀疑是真,恐怕那怀疑至今未消也是真。
但她不怕,除了她之外,值得郡王爷怀疑的人多的是。
至于这祛疤膏……
阿薇打量了番银盒子。
比掌心还小些,与胭脂盒差不多,上头印着祥云纹样,做工很是精细。
盖子打开,里头膏体乳白莹亮,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凑近了闻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看着不错,您与我向王爷道声谢,”阿薇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是,若下回他再乱怀疑我,我该甩脸还是甩脸。”
入夜。
闻嬷嬷伺候陆念梳洗。
等陆念躺下,阿薇在床边坐了,动作温和地解了她的中衣,露出她的左胳膊来。
胸口连到左臂,有一道旧伤疤。
伤口早就愈合了,只留下狰狞印子。
那就是陆念发病时企图用匕首自尽那会儿留下的,阿薇发现得巧,吓得整个人扑过去阻拦,撞偏了陆念的手,匕首横着划过去,没伤到命,但很吓人。
阿薇取了点祛疤膏,轻手轻脚给陆念抹:“郡王寻来赔礼的总不会是差东西,我猜是宫里贵人们用的,她们最讲究这些。
您这疤旧了,别的药膏都不好使,我们试试宫里的,指不定有效果。
就是这一盒也太少了,您若涂着好,我下次再问他要。
也不白拿,正经寻只老母鸡来炖锅鸡汤,您觉得呢?”
陆念没有说话,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她。
阿薇继续自顾自说:“不晓得他吃不吃辣,最好是吃不得,我偏弄一顿红通通的给他,怀疑到我这儿可没那么容易。
不过您放心,办法都是有的。
镇抚司若没有往岑太保那里查,我下回就与他掰扯徐夫人扣扣搜搜。
岑太保不好过了,岑氏便没了依仗。
说起来,我觉得您上次说得也在理,岑氏是岑太保的侄女,他们蛇鼠一窝,但未必关系多么紧密。
您不是提过、早些年岑氏与娘家的关系也是时好时坏嘛。
那岑氏只要不是个傻的,多多少少得捏着点岑家的把柄,心里才能有底。
您好起来后……”
话说到一半,阿薇停住了。
陆念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温暖极了。
“阿薇。”
声音柔柔的,语调却踏实。
阿薇眨了眨眼睛,看着陆念清明起来的眸子,倏地笑了起来:“身上还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陆念撑坐起来。
闻嬷嬷赶紧与她塞了个引枕。
陆念缓了缓神,昏黄灯光下,阿薇眼下的青影一目了然。
她道:“辛苦你了。”
“这次比上回好得快,”阿薇继续与她涂膏药,“我刚才说的那些,您有听见吗?不然我再与您讲一遍。”
“听见的,”陆念看了眼明显挖去一块的药膏,道,“你的手也要涂。”
阿薇应了声。
晓得陆念这会儿定睡不着,她便干脆多说些话。
“您病着,秋碧园那儿李嬷嬷来了一趟,没进院子就被赶回去了。”
“二舅与二舅娘也来过,大抵晓得我们不欢迎,问候两句就走了,倒也没说惹嫌的话。”
“外祖父没让往白家报信,但太医来过,白家听说了些,舅婆来了趟,送了些药材。”
“送的是白芍、天麻、川芎那些治头痛的药材,我们这儿没个药柜子收着,我怕放坏了就拿去公中记账。”
“您晓得我发现了什么?”
陆念兴致一下子就上来了,催她莫要吊人胃口。
阿薇笑了起来:“库房常用的不常用的药材都备得周全,但有几味药进出库都不少,其中就有白芍。
我起先以为是舅娘她们小日子不舒坦用的,再仔细看,出库日子零散,一月里什么时候都有,不像是吃妇人病。
而且,取药最多的是秋碧园,隔三差五。”
白芍养血安神、活血止痛,除了妇人病外,它还适用于失眠、情绪不稳等引起的头痛。
“你是说,岑氏她……”手指指了指脑袋,陆念的眼睛里全是笑,“失眠、头痛,她这儿也没康健到哪里去,难怪!”
第53章 知道怎么让马脚露出来吗?(两更合一)
陆念坐直了身体,不再靠着引枕。
“我猜,岑氏这毛病得有两年了吧?”
“父亲挪到书房住,也有两年了。”
“刚听到这消息时我就觉得奇怪,哪怕是老夫老妻,她如今再不用扒着父亲做恩爱样子,但也不至于放任父亲睡书房。”
“起初她病着耽误父亲歇息,父亲又忙于公务、图方便住书房,那都合理,但那之后就没有挪回来,实在不像岑氏的性子。”
“枕头风、枕头风,不在一对枕头上,隔了半个侯府能吹什么邪风?”
“以岑氏年轻时笼络人的手段,啧!”
“现在来看,不是她不想让父亲搬回秋碧园,而是她不能、她不敢!”
“若只是失眠、夜不能寐,顶多是男人打呼噜,岑氏在一旁睁着眼等天亮,反正有他没他差不离,不至于不能睡一张床上。”
“岑氏的问题应该更麻烦。”
桌上油灯燃着,落到床边只余淡淡光影,昏黄且朦胧。
陆念的眼睛却格外的亮,仿佛灯蕊上跳动的火花跃入了眸子,唇角飞扬起来,一改前几日无精打采的木然神色。
若不是阿薇拦着,她都想下床来走上几步,才能缓了心头那火烧火燎似的燥热。
双手握着锦被,陆念眉梢舒展,声音也愉悦起来。
“记得我与你说过的郭氏那老虔婆吗?”
阿薇应声:“记得,是阿薇姐姐的祖母。”
“她康健时嚣张得很,到哪儿都指手画脚,仗着是长房长媳又生了长孙,把本房的隔房的妯娌都得罪了个遍,别人吃了她十几二十年的亏,转过头来害我。”
“我受她连累不说,她自己也没少折腾我,但最后,她还不是熬不过脑子生病?”
“夜里睡半个一个时辰就惊醒,梦里全是胡话。”
“骂这个咒那个,平日念些阿弥陀佛,做起梦来杀人放火!”
“叫人听了一两句去,不与她拼命才怪!”
陆念撇了撇嘴,与阿薇与闻嬷嬷道:“岑氏怕是也有这种毛病,睡不安稳、惊梦,怕梦里乱说话叫父亲听了去,才干脆由着父亲住书房。”
阿薇与闻嬷嬷交换了个眼神。
从道理上,这事儿说得通,只是……
“为何是两年前?”阿薇问,“她害死了外祖母,要心虚早心虚了,偏是时过境迁,您远嫁多年,家中没有能让她烦心的事,她突然就得了这毛病?”
闻嬷嬷道:“说不好,有些人胆小,做了坏事后自此难安,有些人胆大,但指不准哪天受了刺激。”
郭氏便是如此。
几十年不觉得自己有错,耀武扬威得很。
直到余家一桩桩怪事接连起,风言风语之中,恐是后知后觉了“报应”,一下子挨不住,吓出来的病。
阿薇颔首:“我们也不清楚旁的事情,只晓得恰逢母亲送信回来的前后。”
“她既有恐慌的事儿,那就不怕不露马脚,”陆念笑起来,瞳中的火焰透着冷,“我是疯,疯那么一阵,过了就好。不似她们那种,看起来没事人一样,病灶全在心里脑子里,日日夜夜的磨。”
“噩梦缠身,时间久了身形消瘦,”阿薇说着去握陆念的手,“我观岑氏气色,还没到严重的那步。”
“她谨慎,自知有问题便不与父亲睡一处,”陆念说道,“夜里陪她的都是心腹,她没那么怕被人听去,心情自然宽松些。
掌中馈的是弟妹,岑氏平日也不管事,你看她最近老实待在秋碧园,出来走动得很少。
清早弟妹他们去请了安之后,她想睡回笼觉就睡。”
阿薇静静听她说话,垂着眼替陆念解线。
陆念刚才手指太用力了,抓被子时指甲勾到了刺绣。
前几天病中,阿薇早就哄着陆念把长指甲都剪了,细细打磨了,但再短的指甲也会勾线。
没有硬扯,阿薇轻手轻脚顺着解开。
闻嬷嬷拿了小锉刀来,阿薇又给陆念磨了磨。
至于被套,明日让人补下线就是了。
陆念心思不在指甲上,由着阿薇摆弄,嘴上说着她的经验:“多给些刺激,她夜里睡不好,那就白日也别让她安心睡。
中馈不可能给她,我们寻她旁的事情给她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