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而边上,李嬷嬷看到那纸包里的松子时,脸色霎时白了三分,不由自主看向了岑氏。
岑氏浑然不觉。
桑氏笑眯眯的,顺手剥了一颗,拿着走到岑氏身边,摊开手给她看:“您看,个头是挺大吧。”
岑氏垂眸,视线落在桑氏的手心。
待看到那颗白玉一般的松子仁时,她的眸子瞬间一紧,身子不由僵了下。
桑氏注意到了,却佯装不觉,继续说着:“那卖货的还说,这东西‘久服身轻,延年不老’,我原就当个零嘴都被说得意动不已。”
岑氏扯了扯唇角,笑归笑,却是勉强:“卖货之人,自然是什么好话说什么了,铺子里的每样吃食都能说出花来。”
“是这么个理,”桑氏笑容不改,“说穿了是我嘴馋,又正好说到了心坎上,借着点好由头来满足口腹,您尝尝味儿。”
岑氏偏头,抬眼看向桑氏,手拿起松子仁放入口中,很快咽了下去。
“尝起来不错。”她道。
桑氏轻轻抚掌:“您喜欢就好,桌上那些给您留下,吃完了我再给您送来。”
岑氏微微颔首,应了声好。
话说到这儿,桑氏没有再留的意思,起身告辞。
小丫鬟送她出去。
桑氏脚步如常,直走回自己院子里,才收了笑容,轻轻哼了声。
姚嬷嬷上前听吩咐。
“你送半斤去春晖园,”桑氏低声道,“就说侯夫人吃是吃了,却不见欢喜,许是刚歇午觉起来还没有胃口,她昨晚上咳嗽老病又犯了,难怪吃东西不香。”
另一厢,屋里一没有外人,李嬷嬷就连给岑氏倒了五盏茶。
岑氏捂着嗓子,坐在椅子上直喘气,脸色犯青。
李嬷嬷又忙不迭把桌上的纸包收起来:“您直说没胃口就是了。”
“一颗松子,要什么胃口不胃口的,”岑氏的语气憋着火,“都特意送过来了,不就是为了这成效?”
李嬷嬷亦是恨恨:“定是柳氏那狐媚子!”
“她就是陆念的探子,”岑氏又喝了一盏茶压嗓子里的味道,“我确实没想到,陆念自从八岁就搬了院子,不与我一道用早饭了,她竟还记得我往日吃什么!”
要不然怎么说,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对手呢。
岑氏又道:“阿骏媳妇也是被当枪使了,但她做枪还做得挺高兴。”
“那您说她看出来了吗?”李嬷嬷问。
“谁晓得她!”岑氏骂了句,“与陆念凑在一起能有个什么出息!”
李嬷嬷问:“那这包东西……”
岑氏挥了挥手:“你们随便解决了。”
李嬷嬷应下。
岑氏闭起了眼,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嘴巴里还是一股松子油气,叫她很是不舒服。
说来,她从小就喜欢吃松子。
旧年家中虽不贫困,但也舍不得时常买贵价的松子,所有的银钱得紧着大伯父。
大伯父念书、考官都要银钱,做官后要把家里门面撑起来,亦要把钱花在刀刃上,直到他得了圣眷,家里日渐富贵起来,岑家的生活才随心所欲地滋润许多。
家中零嘴不断,糖果点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但松子依旧稀罕,因为只有她爱吃而已。
侄女毕竟不是亲女,岑氏没法像堂姐妹那样想吃什么就让家里尽情买什么,就逢年过节抓几把罢了。
直到成亲后,自己当家做主,才是想吃多少吃多少。
岑氏曾经以为她会一辈子喜欢吃松子,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半夜惊醒后,她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不过是改了口味,还不许我挑嘴了?”岑氏冷笑道,“陆念有本事把松子全塞我嘴里!”
至于她吃不进去的缘由……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又与定西侯府无关,陆念怎么可能有答案!
春晖园。
陆念听了姚嬷嬷带来的话,轻笑了声。
“才叫她尝了一颗,亏了,”她看向阿薇,道,“还是你那果茶好,那么一大碗,左右那么多官员盯着,不喝也得喝。”
屋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人。
阿薇动作轻快,剥了一小把松仁出来,递给陆念:“没事,下回让她多吃点。”
当然,重点不是吃不吃。
重点是,岑氏为什么忌讳上松子了。
第60章 你听说过凤髓汤吗?(两更合一)
桑氏回到自个儿院子里时,陆骏亦回来了。
桌上摆了一盘松子,已是叫他剥着吃了一小半,手边堆了不少壳。
见桑氏回来,陆骏笑着问:“这些松子是新买的?个头大,味道也不错。”
桑氏落座:“世子喜欢就好。”
“喜欢,”陆骏手上没有停,“好些时日没有吃了,平日没想起来,刚看到这一盘就忍不住。”
“吃着好,再使人去买。”桑氏与他添了盏茶。
陆骏没碰茶碗,不多时剥了十几颗松子仁,示意桑氏伸手。
等她依着摊了手,陆骏将剥好的全放了上去:“我给你剥,省得你弄脏了手。”
桑氏展颜一笑,没跟丈夫客气。
“母亲喜欢吃松子,我小时候常常给她剥。”陆骏一面剥,一面自夸。
“是嘛?我刚给秋碧园送了一包过去,”桑氏心念一动,建议道,“世子是不是许久没与侯夫人剥松子了?不如一会儿剥一小碗?”
陆骏颔首:“这主意不错。”
不过,这一碗松子仁,今日没有剥成。
几个好友寻陆骏吃酒,催得急,他便起身去了。
没成想,刚到自家轿厅,先听到了一声“大舅哥”。
陆骏一愣。
印象里,这不是能落在他身上的称呼,可轿厅里也没有旁的人。
下一瞬,一人到他跟前,再一次唤道:“大舅哥。”
陆骏上下打量他。
这男子二十出头模样,比他矮了半个头,五官长得还算中规中矩,就是脸上讨好之色太重,落了下乘。
“你是……”陆骏迟疑着。
“大舅哥,我叫许富德,是您刚认回家的妹妹久娘的男人。”
陆骏的眉头狠狠一皱。
从陆念把人接进来后,陆骏只见过柳姨娘,还未曾见过身体一般、只在自己屋里待着的久娘,更别说久娘的丈夫了。
他早认定了久娘是同父异母的妹妹,还与桑氏私下说过“父亲当年做事不厚道”,可对于久娘的丈夫……
陆骏不怎么能接受。
尤其是今日一照面,这许富德一股子的市侩气。
可总不能直接把人撵了吧?
陆骏又深深看了许富德两眼,暗暗宽慰自己:皇帝都会有几门穷亲戚,他陆骏有个拿不出手的妹夫也不稀奇。
“我赶着出门,若没有要紧事,就先不聊了。”陆骏道。
许富德惯会察言观色,一看就晓得陆骏不满自己。
但他是个胆大的,并没有退开,而是认认真真道:“我想与大舅哥说说久娘的事。”
陆骏顺口问:“她怎么了?”
“久娘如今还跟着她那便宜爹姓王,但她既已经回府,何时把姓氏改回来?”许富德陪着笑,道,“大舅哥,自打我们住进府里,也就岳母、哎,姨娘,往后得唤姨娘,只有姨娘给两位侯夫人敬了茶,认了认府中人。
岳丈大人公事繁忙,这么多天也不曾来过英园,久娘都没有叫过一声‘父亲’。
她自小身体差,多在家中休养,性子内敛;姨娘也是不争不抢、老实巴交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外头吃这么多年苦头了。
岳丈大人不来,姨娘不好去打搅,她也不会主动寻侯夫人说这事儿。
我是那个脸皮厚的,想着如此下去不是个事,特特与您提一提。
主要是,久娘那个便宜爹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日不让久娘姓陆、与那姓王的割开来,谁晓得那王八蛋会寻什么麻烦!”
陆骏的眉头几乎皱成了川。
许富德这谄媚的态度让他越发烦闷,偏说的又的确是正经事。
久娘既归家来,自没有再与外人姓的道理。
养在外头时也就罢了,现在都不改回来,实在对不住久娘。
对这位幼妹,家中亏欠太多了。
这个他十分看不上的妹夫的存在,就是自家对幼妹亏欠的证据。
“这事我会与父亲说,”陆骏顿了顿,才又阴沉沉警告道,“你初来乍到,但府里有府里的规矩,要是叫我晓得你在外头拿定西侯府女婿的身份作威作福,那等着瞧!”
许富德一听这话,赶忙表忠心:“大舅哥放心,我这人最晓得分寸。”
等陆骏走了,许富德揉了揉自己笑得发紧的脸。
侯府世子就是侯府世子,拉长脸说话时吓得他脖颈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