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怎么不说还倒欠了祛疤膏?
他正腹诽,沈临毓显然也想起来了,又提醒了一句:“别忘了祛疤膏。”
穆呈卿气道:“你不方便问长公主开口,我难道方便向姨母开口?”
话是这么说的,但翌日上午,穆呈卿还是拿了一盒来。
他的姨母是惠贵人。
早年在宫中平平,不算得圣心,但皇太后在世时挺喜欢穆呈卿。
待沈临毓封了郡王,靠着穆呈卿这道关系,圣上对惠贵人才看重了三分,不见得是宠,但有什么好东西都有她那里一份。
“叫我好一通糊弄!千辛万苦也没把你供出去,”穆呈卿抱怨完,到底还是正色道,“若真是因着金家,出事那年余姑娘才几岁?我劝你莫要把宝押在她那里。”
祛疤膏还是小小一盒,沈临毓拿在手中轻轻颠着,最后道:“我心里有数。”
算不得押宝。
线也没有理顺,说不得余姑娘与金家、金夫人有多少关系。
不过是多留一份心眼,有用最好,无用也随意。
陈年旧案,除了刨根挖底之外,也得讲一讲无心插柳。
窗外,一阵飒飒之声。
西风卷走了树上所剩不多的残叶,初冬之景自是寂寥。
沈临毓看着已经光秃了的树枝,又把桌上的案卷翻过一页。
定西侯府里,久娘在英园里晒太阳。
晓得她身体不好,搬进来后屋子里就备了炭,很是暖和,又安排了大夫看诊,许是调整后的药方好用,她今日精神不错。
许富德昨日在镖局外闹了个大的,今日没敢出门,怕被王庆虎的报复。
镖局那群人手黑,明着未必会来,但要是给他套个袋子打一通,他何处说理去?
小夫妻两人凑一块嘀嘀咕咕说笑话,柳姨娘隔窗看了,也安心许多。
姑夫人说得对。
若只有久娘孤苦伶仃一人,许富德未必靠得住,但只要有定西侯府镇在脑袋上,许富德就会老老实实待久娘。
人嘛,就是如此。
她现在也不管许富德到底多少情谊,能一辈子逗久娘开心,那就行了。
正思量着,有管事隔门来递话。
“外头来了一娘子,抱着个两三岁的女童,说是有事寻姨娘。”
“那娘子看着三十过半,只说姓翁,旁的问了也没有答。”
“姨娘见是不见?”
寻常有陌生的寻来,门房一般都推拒了。
可柳姨娘初来乍到,门上着实不晓得她有什么亲眷、好友,且看那娘子衣装整齐、料子也不差,头上还有点金首饰,不像是打秋风的攀亲,便来问了声。
柳娘子从屋里出来,面露疑惑。
她不认得什么姓翁的娘子。
“见吧。”柳娘子道,既是特地寻来的,或许有什么要紧事。
管事安排了个小花厅。
那翁娘子被领了来,神色局促又紧张,怀中女童畏缩着,看起来胆子很小。
柳娘子打量母女两人,道:“我应是不认得你的。”
翁娘子涨红了脸:“我、我是王大青的媳妇,就是安远镖局总镖头家里的……”
柳娘子讶异。
昨日之事,她已经听许富德说了,王大青与王庆虎续娶的方氏有染。
“你寻我想说什么?”柳娘子问。
翁娘子这下连眼睛都红了,她抱紧了女童,鼓足勇气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想求活路!”
等陆念和阿薇到小花厅时,翁娘子已经哭过一场了。
害怕与紧张的情绪宣泄去了些,整个人稍稍安稳下来,一下一下拍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女儿。
“我是王大青他爹娘给定下来的,早些年当家的京里养了个小的,又经常跑镖,不怎么需要人打理事,我就留在老家伺候他爹娘。”
“前几年那小的没了,当家的又升了总镖头,他爹娘就让我来京里了,说怎么也得给王家生个儿子。”
“我就住在镖局后院,生意上的事情半懂不懂的,大体都是那方氏在打理。”
“我晓得那镖局得来的不干净,表面是当家的为总镖头,实则是王庆虎说了算,所以方氏理事我起先也觉得正常。”
“我是真不晓得当家的和方氏是怎么勾搭上的,昨儿嚷嚷开来,我才……”
“夜里,王庆虎和当家的就打起来了,那两人起先不认,王庆虎就去问小豹、就是方氏那儿子,小豹五岁不会遮掩,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说看到过他娘和当家的睡在一处,还说当家的叫他乖儿子,王庆虎对方氏喊打喊杀,小豹急得大哭喊当家的救他娘。”
“火上浇油,镖师们都不敢来拦,最后是我……是我拔了菜刀冲出去,我骂王庆虎说我憋屈地多了个儿子、我都没跳,他跳个屁,又说想杀人大家伙一起死干净拉倒,才没让他们当场闹出人命。”
“可我知道,拦得住一时、拦不了一世,迟早要出人命的。”
“照律法上说的,丈夫抓现行、把人打死都无罪。那两人既有私情,定然把持不住,王庆虎只要佯装押镖离京,抓一次现行,他能当场杀了当家的和方氏。”
“当家的一死,我们孤儿寡母就会被王庆虎赶出去,一个铜板都不会给我。”
翁娘子说到这里,抹了一把脸,坚定道:“我把我知道的王庆虎谋取镖局的事情说出来,到时候他和当家的爱怎样怎样,但我要一笔银钱,我们娘俩要活下去!”
第67章 我们去把姨娘的首饰要回来(两更合一求月票)
翁娘子说完这些,顶着的那口气一泄,肩膀垮下来。
她看着厅里坐着的几人,心里并没有多少底。
她鼓足勇气来见柳娘子,却没想到另来了两位女眷,听柳娘子唤“姑夫人”、“表姑娘”,她就知道这是侯府正儿八经的主子。
柳娘子是妾室,府里说话拿主意的肯定还是正主。
她们是高门女子,与柳娘子、与她这样的普通出身人家一天一地。
翁娘子敢与柳娘子谈条件,但对上贵人,她心里虚。
也许人家看不上她的筹码。
也许人家也不在意她们母女的死活。
可她没有别的路了,除了搏一把,无路可走。
这时,先前从小花厅里出去的闻嬷嬷又回来了。
她提来一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从中取出一大一小两瓷盅,又摆了勺儿。
“我们姑娘交代的,”闻嬷嬷轻声道,“这一盅茶能安神静心,娘子先喝一些,灶上刚下来,热乎乎的也能祛寒。
这盅小的是豆沙甜羹,赤豆熬化后滤了渣,添了一点蜜,温热适口,娘子看看合不合姐儿口味,看她脸色白、发怯,最好能吃些甜的。”
翁娘子惊讶地看向阿薇。
她之前看到这表姑娘与嬷嬷交代了话,没想到竟是……
能给热茶,又送甜羹,这般仔细周到的人定然会有好心肠,她们应该有希望的。
翁娘子道了谢,吹着热茶喝了几口,再舀了一勺豆沙。
“小囡,”她用唇试了试口味与温度后,轻声哄孩子,“甜滋滋的,你定欢喜的。”
小囡木木的,喂到嘴边的甜羹也没有引起她的兴趣,只本能的吞咽。
谁也没有催她们,让翁娘子慢慢喂。
阿薇看在眼里,心下有了较量。
昨晚上镖局后院的状况,怕是远比翁娘子说的要凶险得多。
翁娘子开出价码时眼神坚毅,但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子在发抖,她远没有她想的那么镇定。
而小囡在她怀里不哭不笑,显然是吓着了。
说到底也就是两岁多的孩子……
或许是热茶让翁娘子缓和过来,亦或许是小囡吃了几勺之后微微摇头给了些反应,翁娘子又与阿薇道了谢。
其实,昨儿是真的见了血。
王庆虎丢尽了脸,火冒三丈,他打方氏是揪着人头发往木板桌上锤。
一下接一下。
小豹哭得撕心裂肺,挨了王庆虎一脚。
王大青上去拉扯王庆虎,两人都急红了眼,互相砸拳头打了个鼻青眼肿,又疯了一样要拔刀。
都是跑镖的汉子,遇到过贼寇,也杀过贼寇,拔刀就不是花把式,是真的会杀人。
其他镖头、镖师都不敢来劝。
戴绿帽的事儿,谁劝谁讨不着好,等注意到动刀子时再想拉开,都要来不及了。
是翁娘子提起菜刀挡在了两人中间,跟疯了一样骂天骂地骂男人。
平日温和得有些内向的人发了狠,才算稳住了局面。
方氏已经昏过去了,头上一个血肉模糊。
王庆虎与王大青都有伤,谁也不服谁,一副要拆伙的样。
翁娘子没空管那些人,因为小囡被吓坏了。
鲜血,争吵,尖叫……
吓得小囡不会说话不会哭,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