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引 第54章

作者:松下有鹤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言情

  清蕴却把账册往旁边挪了挪,露出案几一角——那里放着一瓶伤药和一卷干净的布条。

  李审言目光在那两样东西上顿了顿,还是抬手取了过来。

  “多谢。”二十四年来,他说出这两字的次数屈指可数。

  清蕴没有抬头,继续翻看账册,“二叔客气了,今日巡田遇险之时多亏有你。”

  温和的语气,一如她对所有外人,客气有礼,亦生疏。

第57章 他并不讨厌这种被使唤的感觉

  蝉鸣声里, 李审言将短刃浸入铜盆。血色在清水中晕开,倒映出他蹙起的眉峰,左手伤口比想象中深些。

  “二爷可要请郎中看看?”阿宽捧着药盘进来。

  “不必。”李审言甩去刀尖水珠。

  习惯了这位主子对身体受伤的不在意,阿宽没再劝, 跪坐上前, 扯开布条,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仔细看, 伤口倒是愈合了一半,估摸是之前流了太多, 把布条浸得满是血气。

  熟练地撒药、包扎,阿宽把新布条缠了一圈又一圈,不抱希望地劝,“二爷要不告假一段时间吧,文官伤了左手还能写字, 您天天舞刀动枪的, 可得好好休养。”

  出乎意料,这话说出去竟得了声嗯。阿宽起初没反应过来,而后意识到主子说了什么, 顿时高兴得喜笑颜开。

  并非他有多体贴,而是太夫人隔几天就得找他过问回光堂情况。主子不爱惜身体,太夫人舍不得责怪,能训的只有他了。

  处理过伤口, 阿宽自觉退出去。李审言对着提握无法自如的左手皱皱眉, 到底没动手拆掉, 起身坐到窗前。

  葡萄架上重新攀了藤, 现在已经发芽,绿油油一片, 给单调的回光堂添了抹色彩。

  阿宽平日里悠闲,没事就去侍弄它,这会子又开始殷勤地浇水,李审言别开视线,转到屋里几乎空荡荡的书架。

  他不爱看书,除去史书、兵书,其他的一律不感兴趣。幼时开蒙也晚,等到九岁了,齐国公偶然和他交谈间,才惊觉小儿子竟还不识几个字。

  好歹出身公爵府,像寻常村头孩童一样大字不识像什么话。因此齐国公避开大长公主,自己出束脩为李审言请了先生。

  先生算不上什么大家,只是个考进士多次而不中的老举人,的确有些学问,文人气十足,颇瞧不上李审言,直言他平时的耍刀弄枪是粗鄙之举。

  老举人撞见过为世子李秉真授课的先生,正是他极为敬佩的儒学大家,讨教了几回,私底下多次感慨李秉真的天纵之资,言语间对李审言更加打压。

  李审言什么性子,有仇必报,旁人骂他一句都要报复回去。起初是觉得这老东西确实能教自己些东西,忍下了。待字认得差不多,老举人开始整日扯他不感兴趣的诗词歌赋和应试文章,便不再忍,某日趁着齐国公不在,故意在老举人进门时练枪,“失手”脱枪,正正沿着老举人的耳侧擦过,惊得对方流了满头汗。

  如此几回,且“不小心”真伤了对方一回后,老举人就不肯再来了。齐国公又重新请了几个先生,李审言发现这些人要么是只有半桶子水,要么喜欢在自己面前摆出孤高清傲的架子,就如法炮制都吓走了。

  齐国公拿他没办法,只得亲自上手,在有空时教他学习和练武。大部分时间,李审言还是凭自己去挑感兴趣的书看。

  《武经总要》是他第一本感兴趣的书,也是唯一一本收藏至今的书。其他的,如作诗、写文章之流的就没怎么接触过,更别提下棋作画看账这些。

  这也是建帝内心瞧不上李审言的原因之一。

  李审言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就在此时此刻,他记得在庄子里陆清蕴低首看账册的模样,又想起她和李秉真时常对弈、读书的场景,鬼使神差地从积灰的书架中找了本书。

  封皮写着《博笑珠玑》几字,不知何时摆上去的,李审言皱眉翻开。

  一盏茶后,他坐姿由笔挺变为懒懒靠椅。

  两盏茶后,书只翻了五六页,他眼神微微放空。

  小半个时辰过去,李审言腾得起身,用完好无损的右手拿起刀,到屋外痛痛快快地练了一场。

  ……

  回府后,清蕴先把查到的账目和夏洋交待的事实做了遍整理。

  侵吞部分屯粮和擅自加租都是小事,重点是夏洋作为屯长,和部门佃户联合起来开垦荒地,却隐瞒了这部分田地,将其据为己有。

  不仅如此,还私自倒卖祭田,致使部分祭田变为民田。

  这些事并非一日发生,清蕴不知以前李氏族人去巡田时有无发现,因此斟酌一番,她先去见了齐国公。

  齐国公这次在书房见她,先注意到儿媳白到几乎没什么血色的脸,“这次巡田遇险,受惊了吧?”

  清蕴:“还好,二叔及时出手,那只野猪都没碰着我们。”

  “他也就这点用处了。”齐国公拿过她递来的一叠纸,上面不仅陈述了此次所见所查,还给出了对策建议,并让他查清其他李家人是否知情或参与,如果有这种情况,应对方法还要有变。

  翻了几页,他就知道儿媳的用心和认真,也愈发认识到,当初长子为何总说她聪慧。

  心思缜密细腻,处事还周到,拘泥于后宅,真是屈才了。

  齐国公把纸放到一边,“好,这事多亏了你。”

  清蕴犹豫了下,“儿媳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嗯?”

  “儿媳想每月出府两次,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父亲放心,我会戴上帷帽,随行也会带护卫和女使。”

  按礼法来说,女子为夫守孝的年限是三年。守孝期间需着素服,不得饮酒、享乐、赴宴,无事也不该频繁出门。

  齐国公知道她是担心太夫人会不高兴,没作犹豫就点头,“注意安危就好,祖母那儿由我去说。”

  又道:“若是……想出门散心,带上足够护卫,不去太远就行。”

  “谢谢父亲,我手中还有许多事做,无需散心。”

  人在忙碌时会放下许多情绪,齐国公理解。正如他刚和离那段时间,也是一心扑在庶务中。

  以前他想对长子好,可李秉真身体太脆弱,父子俩既没有共同的事可做,也无话可聊,总觉得隔着一层。和清蕴成婚后,他才感觉儿子有了转变。

  可惜时间太短。

  如今长子没了,齐国公对他的感情有一半倾注到了儿媳身上,也愿意对她纵容些。

  “规矩是死的,你对少思的心意我们都明白,不会因你多出一次门而变。”齐国公低声,“平时无事,也可以多去大长公主府,不让你祖母知道就行。”

  清蕴微怔,有些意外齐国公能说出这番话。

  公爹向来不擅长表露心迹,对家人尤甚。即便是在李秉真离世前的最后几个月,他的表现也很内敛,除去安慰大长公主,很少有人能看到他失态。

  清蕴又道一声感谢。

  齐国公的笑容转瞬即逝,在清蕴即将离开前,还叫来打理国公府生意的魏管家,对她道,今后她若有有兴趣,家里的生意也由她来管。

  清蕴思索一番,应了下来。

  说完这些不知不觉过了大半个时辰,清蕴走出书房时,发现竟已过了平时午饭的点。

  白芷迎来,轻声道:“厨房那边留了饭菜,主子现在用吗?”

  清蕴:“算了,没什么胃口,喝碗鸡蛋羹吧。”

  白芷看着她细到一只手就能圈住的手腕默然,主子这段时间比刚嫁来国公府还要忙,简直把能做的事都做了起来。

  寻常人丧夫守寡,也许伤心好几个月甚至数年都走不出来,主子就用了这种排解的方法。

  “王家又着人送了口信。”白芷道,“请主子得空,去王家走一趟。”

  “以后再说吧。”

  这就是没打算去的意思。

  清蕴知道外祖母秦夫人的想法,一则想安慰她,一则想劝她多为以后打算。

  但她很习惯目前的生活,没有改变的想法。

  说句算得上不孝的话,若非必要,其实她在成婚后都是能少见王家人便少见。他们有需要,她能帮忙便会帮,除此之外,就当自己已经远嫁。

  秦夫人膝下儿孙有许多,时间长了,总不会太过惦记她。

  慢慢用了碗蛋羹,清蕴望着花草愈发繁盛的院子,忽然道:“白兰。”

  白兰应声。

  “你可还记得,那天在素织遇见的姜夫人?”

  白兰似乎仔细回想了下,谨慎回,“是有些印象。”

  “过几天我准备出门,你帮我备件合适的礼,到时候我去姜夫人家中拜访。”

  白兰:“那位夫人不过是认错了人才缠着主子不放,当真要去吗?”

  说完,瞥见清蕴投来的目光,白兰自觉失言。前脚还说只是有些印象,后脚就把细节道了出来。

  幸好主子没太在意这个,只淡笑道:“能和姜夫人所寻之人那么像,也是我和她的缘分。我曾答应过她要帮忙寻人,却因最近半年的忙碌不曾兑现,去看望她也是应该。”

  白兰点头,说是该如此。

  看着她去备礼,清蕴再对藉香道:“去请二公子来一趟。”

  在李秉真身边时,藉香对李审言一直有敌意,如今这反感也没全消,但他会把夫人的命令放在最前面。

  李审言来得很快。

  他难得穿了身宽大的袍子,佩刀也取下,武将的肃杀之气无形中消弭许多。左手缠的布条被宽袖一挡,就遮得差不多了。

  清蕴先问候他的伤口。

  李审言轻松转了下手臂,“小伤,无碍。”

  他当然不会提自己练刀太猛导致伤口再度裂开,甚至伤及小臂,才不得不换了宽松衣裳的事,只道:“嫂嫂有什么事?”

  清蕴目光慢慢转向隔壁书房,“世子之前一直在写《水长志》的注疏,有些已经成文,有些只在书中作了注释。我想帮他整理出来,之前也已经和翰林院的顾学士说好。只是我进官署不便,所以想请二叔每隔十日帮我送一些去翰林院,顾学士若有意见,也麻烦二叔帮忙带回,可行?”

  李审言沉默了下。

  在这之前,他和夫妻俩明面上的交集非常少,在府里生活基本上泾渭分明,所以陆清蕴有事竟会第一个找他帮忙,的确令人惊讶。

  但,他并不讨厌这种被使唤的感觉。

  他点头,“好,我也一起。”

第58章 陈危和夫人合谋,害死了真正的陆姑娘

  齐国公因病告假, 李审言养伤告假。这段时间,父子俩都待在府里,前者在书房和卧室来回,后者则决定每日挑几个时辰去月舍。

  李审言和清蕴是叔嫂关系, 每天待在一块儿, 传出去容易受都察院官员攻讦。清蕴便搬了部分书稿去主屋, 把书房留给李审言用。

  两人沟通不多, 有事也多由女使或藉香传达。

上一篇:东宫娇妾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