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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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乔离开后,徐肃年换了一身低调的衣裳,去宅子里见卢烨。
这段时间,他在男女之事上花费的时间虽多,却也没忘了此行的正事。
徐肃年虽然执掌刑狱多年,始终和贪官污吏打交道,但他毕竟是在长安,对于洛阳的这些官员并不算了解,因此若真想着手处理洛州水患一事,最重要的就是摸清洛州这下官员的底细。
碍于身份原因,徐肃年自然是不好出面的,因此他安排卢烨先一步抵达洛州,并整日和洛州府的官员待在一起,为的就是先了解他们的性情。
卢烨本不擅此道,但与那些人相处得久了,渐渐也看出了些端倪。
比如洛州府的刺史贺雍,无论是品级还是为官年限,他都是这洛州府的长官,但因为他出身寒门,身后并无依仗,因此在日常办事时,常常表现得唯唯诺诺,反唯其上佐赵长史马首是瞻。
至于赵长史,他的身家背景倒是很好查,他虽然也是科举入仕,却与惠国公府沾亲带故,他的长女是惠国公府二郎君朱巍的妾室。
卢烨并不确定,赵长史能做到今日这个位置,到底和惠国公府有没有关系,但在他得知这一亲缘关系之后,很难会觉得他们没有关系。
贺雍显然也这么觉得,否则没必要对自己的下属唯唯诺诺。
至于另一位上佐蒋司马,则始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疏离样子,和两位上峰的关系都不算亲厚,看不出偏向谁。
其实早在来之前,卢烨便隐隐地猜到陛下的目的——想要清算惠国公府,借此收揽权柄。
惠国公朱家是百年勋贵,前朝时势力便十分显赫,乃北方第一大族。
当年大梁朝先祖打江山,是从南边打过来的,北边民风强悍,又是都城所在之地,根本不认新朝皇帝。
是朱家出面,帮着太祖皇帝解决了这些问题。
可以说没有朱家,大齐皇帝登基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且齐朝在北边没有根基,想要快速扎根很是艰难,也是出面。
因此,太祖皇帝便让自己的嫡长子,也就是未来的太子,娶了朱家的女儿,并将朱家连同当时和自己一起打天下的六个近臣,一并被封为了一等国公。
在这七位开国功勋中,朱家本就是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不像其他六家在北方没有根基,所以这些年越演越盛。
更重要的是,朱家不仅郎君争气,女子更争气。
到如今大梁开国五十多年,已经历经了四朝,其中皇后之位,朱家女占了三个。
当今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姓朱。
如此鼎盛的勋爵之家,就是皇帝也要给面子。
但又有那个皇帝,愿意与臣子分享权柄呢?
当今圣上初登基时,的确依仗过朱家,但这些年,也在逐渐收拢权柄。
初开国时,大梁皇室一直在休养生息,需要文臣稳住朝局,但是如今正是开疆拓土的时候,需要武将建功立业。
朝代更迭,已有越来越多的人为皇室立功。圣上毫不吝啬封赏,京中已然到处都是勋贵。
重臣之列,从前朱家至少占据半数,但现在皇帝扶持起来的新贵越来越多,惠国公府看着还是显赫如云,实际上早已大不如前。
这些都是卢烨在翰林院这两年琢磨出来的,他是进士出身,天子门生,由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只忠陛下一人。
而端阳侯更是陛下倚重的近臣,又是陛下的亲外甥,无论如何都是值得信任的。
因此,他今日特意与这位端阳侯谈起此事,不想对方的表情仿佛并不赞同。
卢烨不解他意,问:“侯爷,可是下官思虑有误。”
徐肃年坐在卢烨的对面,其实并不意外他的这番说辞,他笑了笑,不答反问:“卢大人,我们此行洛州,目的为何?
卢烨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为查去岁的洛州水患。”
徐肃年却道:“大人都说是去岁了,如今洛州早已恢复安定,朝廷的赈灾粮也下放得够多了,缘何还要派你我二人过来?”
卢烨皱眉,“侯爷这话下官就有些不懂了,赈灾粮虽发,贪官却未除,百姓又如何能安居乐业?”
徐肃年说:“贪官污吏自然要除,眼下更重要的是,是补回百姓们的赈灾粮,否则今年汛期一到,洛州照样饿殍千里。”
卢烨还是不明白,查了贪官,不就有粮食了吗?
赈灾粮早已下放,即便缴查了贪官,多出来的银子也是收拢到国库,怎么会再发给百姓。
但这次徐肃年没再解释,只起身拍了拍卢烨的肩膀,说:“去查查那个姓蒋的,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谁的人。”
再回到济善堂,月亮已挂柳梢头。
纪明实不在,院子里一派安静,徐肃年难得露出一丝疲惫的情绪来,步子也缓了下来。
等走到房间门口,正要推门,忽然见一旁的窗棱上挂着一个巴掌大小的荷包。
徐肃年微微一愣,抬手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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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外间敲门声的时候,盛乔趴在床上看话本,“琥珀么?”
她懒得起床,翻了个身问道。
没人回答。
难道不是琥珀?
盛乔扔了话本,趿着绣鞋走过去开门,“怎么不说……”
还没说完就顿住了。
“你怎么来了?”盛乔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做贼心虚地往院子里看了看,怕被人瞧见,赶忙把男人拉进了自己的卧房。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徐肃年从袖中摸出那枚荷包,拎在食指上,故意问盛乔:“我在门外发现了这个,想来与小娘子有关,所以特意来问一问——”
“这是小娘子送我的么。”
盛乔点头,“对啊,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只要穿了那衣裳,我就给你给你回一个礼啊,你难道忘啦。”
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才觉得不敢相信。
方才徐肃年捏着这荷包认真看了半晌,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荷包的针脚有些过于熟练细密。他的小娘子不是说她不会绣吗?
就知道他不相信,盛乔忍不住笑。
但她也没解释,只朝徐肃年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拆开看看。”
这荷包里面没有装东西,因此只是薄薄的两片布,徐肃年刚才翻来覆去半天,没想到里面还有东西。
可感觉完全没有重量,徐肃年狐疑地看了盛乔一眼,然后听话地拆开了了荷包的抽绳,拎着尾端往下倒了倒。
一张对折的纸片从荷包里飘下来,徐肃年忙伸手去接。
盛乔狡黠地朝他眨眨眼,“我本来自告奋勇要送你荷包的,是你自己不要的,说只让我给你写一副字作为回礼就好。”
“所以,我今天特意去街上买了一个荷包,怕配不上我的字,特意挑的是江南最好的绣娘绣的,花了我三两银子呢。”
她一指徐肃年的掌心,“喏,连同我的回礼,一起送给你。”
徐肃年看着手里那片轻薄的纸片,这就是盛乔的回礼?
盛乔笑着道:“不打开瞧瞧吗?”
是有一点点失望的,可是徐肃年看着盛乔微微上挑的唇角,不想让她也失望。
于是,他依言打开。
这么轻的纸条上会写什么?
徐肃年刚刚其实想过很多可能,可没想到打开之后,纸条上竟然只有两个字——盛乔。
徐肃年一下子顿住,抬头看着眼前的小娘子。
“我的名字。”她笑得温柔,“以后叫我的名字吧,我叫盛乔。”
第28章 怀疑徐肃年真是个混蛋
在盛乔面前,徐肃年一向敬称她为小娘子。
虽然他早就知道盛乔的名字,不过盛乔并不知道。
盛乔原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听到白日纪明实的话,她才意识到徐肃年直到如今还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她此时看着徐肃年难得一副呆怔的模样,颇有些忍俊不禁,故意问道:“怎么这个表情?你不认识这两个字啊。”
徐肃年回过神,看向盛乔的表情很是复杂。
在盛乔面前,他一直都是一个车夫的身份,虽然盛乔从未把他当成下人看待,但徐肃年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然地对他说起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越是坦荡,就越衬得他手段卑劣。
有那么一瞬间,徐肃年甚至有点不敢去看盛乔那双纯澈的眼睛。
“我……”
徐肃年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说出来了,却听盛乔忽然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
徐肃年犹豫了一下,说:“听到小娘子的姓名,隐约能猜到一些。”
盛乔没有怀疑,因为燕国公府在长安城实在很有名望,且“盛”这个姓氏也足够特殊,只要在长安生活过,很少有人不知道燕国公府盛家。
也正是因此,盛乔路上一直没有提过自己的姓氏。
盛乔有些忐忑地观察男人的脸色,担心自己身份太高,会给他带来心理压力,又想到路上徐少安几次问及自己的身份,她要么不答,要么胡编,也怕他会生气自己的隐瞒。
在她的认知里,撒谎欺瞒,这是不信任对方的表现,与人诚心相处,不该如此。
于是她解释道:“徐少安,我不是故意隐瞒我的身份,你也知道,我当时是逃婚出来的,怕被我阿爹查到抓回去,所以一路都没有告知别人我的身份。但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竟然是盛乔在向自己解释,便是徐肃年这样的人都觉得这场面分外荒唐,盛乔的坦率让他更是自惭形秽。
徐肃年看着她纯澈的眼睛,叹道:“我哪有立场怪你呢。”
他的声音不大,但因为两人离得很近,盛乔还是听到了,可她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肃年看着她疑惑的表情,几乎就要把真相说出来了,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便是郑墨敲门的声音,“阿乔。”
盛乔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去捂面前男人的嘴,让他不要说话。
“啊,表姐……”盛乔有些慌,“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
外头的郑墨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奇怪地问:“现在很晚吗?我是来给你送信的,长安寄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