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方海
纾妍:“那倒也没有。但他就是喜欢她!什么都愿意哄着她!我与他成婚三年,他都不曾说喜欢我,可他认识她几个月,就非她不娶了!”
宁氏:“妍妍有无想过,也许是因为妍妍是他的妻子,所以打从一开始,他才愿意哄着十五岁的霓霓呢?”
纾妍不语。
这话老狐狸确实说过。
宁氏:“姨母说句公道话,妍妍难道不是打从一开始就在哄他?妍妍认为自己在向他报恩,所以对他百般容忍,可两夫妻过日子,若是其中一方一味隐忍退让,本就容易出问题。若是妍妍打从一开始,就向他坦诚自己的感受,以妍妍对他的了解,他会如何?”
纾妍不知。
她很茫然。
宁氏:“再者,他那样聪明的人,若非自己心里想,有一万种想要报恩的法子,为何非要答应娶妍妍?”顿了顿,又道:“其实你爹爹当日写信给他时,对于他能够娶你这件事并未抱太大希望,不过变相要求他保住你。当婚事传来岭南时,你爹爹非常意外。因为你爹爹觉得,他那样一个醉心政治前途与家族荣耀,智近乎妖的男人未必愿意娶一个对自己毫无助力,甚至还是拖累的女子。”
纾妍愣住。
她不知怎的想起当日他主动提出娶她的情景。
那时她孤身飘零在帝都,求助无门,心灰意冷下,打算去岭南,无论生死,都要与家人一起。
他却将她拦下来。
“你父亲要我娶你,你若不嫌弃我年长你许多,咱们就成婚吧。”
宁氏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有时姨母很羡慕妍妍,若是有男人这样对我,我才不管他心里想的是谁,先嫁了再说。”
纾妍不禁被她逗笑:“我爹爹都肯为姨母把胡须剃了,难道对姨母不好吗?”
“别提了,他哪是为我!”宁氏抱怨,“岭南潮湿,再加上住的环境不好,每几日他那把浓密的胡须就生了跳蚤,痒得实在厉害,还连累我头发上生了不少,我忍无可忍,说他要是不肯剃,就去跟你哥哥一个屋。你哥哥不同意,说他宁愿去外头搭个棚子。你爹爹一气之下,拿剪刀剪得干干净净。”
纾妍万万想不到是这个缘由,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宁氏也笑:“你看,就是这样小的一个缘由,剃掉了他留了十几年的宝贝胡须。”
纾妍止住笑,抱住她的胳膊:“那姨母,这些年心里有无不舒服?”
她实在难以想象,自己的夫君心里永远记着别的女子,哪怕那个女子是她自己,她都非常不舒服。
宁氏想了许久,柔声道:“我认识你爹爹时,还不到十岁,在我眼里他就是生得非常漂亮的姐夫,是姐姐最爱的人。后来我带着你去青州寻亲时,他的胡子已经留到心口。我们成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改口。”
“我喜欢上他后,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可也正因如此,我才觉得他好。妍妍,有时,夫妻之间过日子,不能那么较真。假如我心里一直想着你爹爹心里始终爱的是姐姐,那往后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一个男人,深爱亡妻没错。”
纾妍没想到她心里竟这样想,问出了心里埋藏许久的问题:“姨母会不会怪我从来唤您一声母亲?”
宁氏伸手摸摸她的头:“难道妍妍不唤我一声母亲,就不是我女儿吗?”
纾妍嘴巴张了张,眼泪夺眶而出。
她从三四岁被姨母养到十几岁,在她眼里,姨母与她的母亲无任何区别。
她不想改口,只是害怕遗忘母亲。
“好了,都要做母亲的人,不能总哭,”宁氏替她擦干眼泪,“要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明日我带你去找上回那个算命先生问一问,也许他有法子呢。”
纾妍“嗯”了一声。
*
翌日。
纾妍特地起了个早。
城隍庙在城西,离家大约两刻钟的功夫。
行至半路时,车窗外突然传来嘈杂声,马车也停下来,
宁氏:“发生何事?”
车夫道:“前面工部的差役正在拆屋子,马车不好通行。”
宁氏想着也不过片刻的路程,决定与纾妍走过去。
两个人下了马车,果然见工部的衙役扛着铁锹等工具拆一旁的庙宇。
那些衙役图省事,未作任何防护,有些危墙足有一丈多高,摇摇欲坠,很是吓人。
宁氏紧紧握着纾妍的手,牵着她绕道而行。
谁知这时,马儿突然受到惊吓,朝危墙奔去。
那马夫拉不住,见势不好,当场跳车。
与此同时,纾妍对面的一面一丈多高的围墙轰然倒塌,震得大地为之一颤。
*
户部。
刘侍郎一入裴阁老的书房,就见裴阁老正在伏案写大婚请柬。
帝都谁人不知,裴阁老惜字如金,千金难求,没想到竟然亲手写大婚请柬。
这是得多高兴?
他汇报完政务后,眸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叠红彤彤的请柬。
裴阁老成婚,一定会请他们这些同僚。
那他提前讨要一份请柬不过分吧?
思及此,他笑道:“下官能否厚着脸皮向裴阁老讨要一杯喜酒吃?”
谁知裴阁老竟数了十几份请柬都拿给他:“请刘侍郎替我分给诸君。”
刘侍郎受宠若惊地应了“是”。
刘侍郎出去后,裴珩吩咐书墨:“派人将其余的请柬分发去各部。”
书墨忙应了声“是”。
裴珩决定回去瞧瞧小妻子。
小妻子自从有孕后,格外地嗜酸,经过西街时,他还特地买了杏脯。
正打算上马车,尽头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高楼倒塌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大喊“砸死人了”。
裴珩:“去瞧瞧发生何事?”
书墨赶紧过去,片刻的功夫去而复返,道:“是工部的差役们再拆迁,听围观的百姓说,工部的人连最基本的防护措施都没做,近日有不少百姓路过时被掉落的房梁等物砸到,就在刚才,一辆失控的马车被砸碎了。”
裴珩眉头紧蹙,大步朝前方城隍庙走去。
果然,刚靠近,就听见有人议论:“太可怜了,都砸成肉饼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是沈将军家的家眷呢。还真是可怜,砸成这样。”
裴珩闻言,一把扒开人群,只见一堆废墟下埋葬一辆马车,上头还刻着沈家家徽。
他一把抓住那人,厉声问:“马车里坐的是谁?”
那人被他吓得半死,哆哆嗦嗦:“是,是一个生得极美的小姐,好像叫什么妍妍。”
一向从容不迫的男人裴珩甩开那人,疾步朝废墟跑去。
这几日一直下雪,到处白雪皑皑。
裴珩举目四望,周遭断壁残垣,沙砾堆积,残雪半掩,独独不见他的妻,唯有一辆马车被砸得七零八落,就连里头的物件也散碎一地。
其中一个绯红布偶娃娃,正是前两日他买来哄小妻子的。
他知她嫁得不情愿,总想哄一哄她高兴。
一瞬间,男人洁白似玉的面颊涨得通红,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书墨大骇:“公子!”
*
周遭的人乍瞧见一身着墨狐大氅,生得神仙似的美貌郎君朝废墟中跑去,引起一阵骚动。
也不知那里头埋的是他什么人,他竟跪地徒手扒去那些土坷垃,不一会儿的功夫,满手的鲜血。
这时,有衙役扯着嗓子喊道:“墙快塌了,还不赶紧走!”
满脸泪的书墨伸手去拽自家公子,却被俨然已经神智不清的公子甩到一旁去。
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的男人徒劳地扒着土堆。
他们就要成婚了。
他所有的请柬都写好了。
他这回一定好好待她,必定叫她不后悔。
若她真不高兴成婚,他再等等就是。
*
纾妍被那堵突然倒塌的墙吓坏了,从城隍庙出来还心有余悸。
“工部的人实在太可恶,若是砸到人如何是好!”
宁氏也愤然:“真是不顾老百姓死活,我回去得同你爹爹说说才是!”
纾妍也觉得该说。
两人打算绕行,远远地听到方才轰然倒塌的地方议论纷纷。
“听说是娘子被砸死了!”
“太可怜,好好的人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疯了,那墙都快塌了,仆人拉都拉不走!”
纾妍一听说砸死人,心里一惊,护着肚子挤过人群,打算制止那些人。
谁知待瞧清楚那个“疯子”,整个人呆住。
一向爱洁的男人跪在废墟里,满手鲜血的扒着土坷垃,像疯了一样。
宁氏惊诧:“姑爷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那堵危墙就要倒塌,心急如焚的纾妍急急过去。
书墨一见到她来,立刻冲自家公子喊道:“公子快看,娘子还活着!”
男人回头,一滴泪自他血红的眼眶坠落。
“别过来!站在原地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