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两方一触即离,亲兵将女子掩送到军阵后。
谢聪没来得及去探看被谢清晏带出宋府的那?女子模样。
“砰——!”
铁甲声忽动,齐整撞响在青石板面。
二皇子与百官脚下的长?街仿佛都跟着震荡了一下。
蛰伏两侧的玄铠军,向着那?道身影折膝,立刀低首,铿然?之声如军令荡过长?野——
“主上!!”
雷鸣贯耳。
谢聪的脸色骤然?一白。
这一次不是吓得。
是气、怒、恼、妒、恨。
他才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他才是大胤的天下之主,他才该受王臣景仰叩首——这样的虎狼之师,该蛰伏在他的脚下!
谢清晏、他凭什?么?!
他不过是一个臣子而已!
刹那?之间?,谢聪便恍然?体味了当?年裴氏之案里他父皇的心?境。
谢聪正想着,忽见视线中央,那?道身影径直朝他这儿走来。
二皇子背脊一僵,险些向后退了半步。
只是不等他为自己这点退惧而恼羞成怒,便见那?道身影停在三?丈外,执剑抵地,如玉山倾颓,那?人折跪下左膝。
“臣,谢清晏,见过二皇子殿下。”
“——”
谢聪愕然?当?场。
大胤人尽皆知,谢清晏是陛下谢策亲赐的赞拜不名,祀天之外立而不跪,更?罔论对陛下之下的皇子们了。
如此大礼,还是当?着百官与玄铠军前。
“这……琰之兄长?,快快起来,你我何须这等礼节?!”
谢聪回过神,连步上前。
心?头方才那?点情绪登时被他压到了最深不见底的渊崖下。
谢清晏按住了欲扶他起身的谢聪的手,跪身道:“闻上京朝中有人与北鄢走私军械,通敌叛国,臣不敢耽搁,故令玄铠军无?诏入京。待陛下归朝,臣自当?请罪。”
谢聪望着单膝跪地的谢清晏,又?看向身畔这支铿然?蛰伏的虎狼之师。
他一咬牙,挤出他学了许多?年的礼贤下士般的笑容:“琰之兄长?哪里的话?,分明是我听?闻此事,忧上京有难,这才召你带兵入京啊!”
“……”
在谢聪料想中,应当?十?分感动的谢清晏果真伏低了身:“谢殿下。今日为国除害之功,殿下当?居不让之首。”
谢聪刚展露的笑容顿了下。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大火烧成了断壁残垣的宋府:“他毕竟是我的外王父……”
“殿下,圣人无?私。”
谢清晏低声。
“不知宋公可曾替你思量过——陛下若知此事,迁怒中宫,殿下如何自处?更?何况,他蠹得来日,是你的疆国,你的王土。”
“……!”
最后一句话?,将谢聪心?底藏在万千思绪间?最阴暗的那?一丝正准攥住,拎了出来。
牵起其下不知积压了多?少年的沉晦。
“是啊。”
谢聪缓直身,望着大火中残破的宋府。
他眼神里慢慢染上割席的厌弃。
“为一府之私,贪赃枉法,通敌叛国,宋太师如此倒行逆施、欺君犯上,又?可曾考虑过我?”
“…………”
森然林立的军阵后方。
戚白商踏上马车前,情不自禁地回眸,望向了那?道叫阎王收尽皆折膝俯身的身影。
谢清晏正被谢聪从地上扶起,君臣相和,君贤臣恭。
谢清晏……
向着害你满门的罪魁祸首之子跪下时,你是怎样的心?情呢。
“他习惯了。”
戚白商回眸,撞见云侵月转着折扇,拿那双像是能看透人心的狐狸眼瞥过她,半笑不笑的:“别看此人长得一副渊清玉絜的谪仙样,实则心?黑皮厚,能屈能伸,戚姑娘说他像竹子再对不过,不必替他忧心?。”
“……”
戚白商黯然?回首,“可我不习惯。”
云侵月一愣。
恰在此刻,玄铠军暗卫拦住了一个巷子里跑出来的小姑娘,带到马车旁。
“云公子,她说她认识……”
“姑娘!”小姑娘望见了戚白商,焦急踮脚。
“珠儿?”戚白商忙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他说你在宋府,今晚就能救出来!”珠儿指向云侵月,急道,“火起时我们都在外面,当?时乱得很,象奴她、她突然?发了病——然?后被一个胡人刺伤了!伤得很重,葛老?,葛老?说让我见到就赶紧带你回医馆!”
戚白商脸色一白:“胡人?”
云侵月也皱了眉,看向一旁玄铠军亲兵:“怎么回事?”
亲兵道:“胡弗塞等人趁乱逃离,有一位嬷嬷忽然?扑了上去,似乎想要拦住胡弗塞,却被对方刀剑所伤,受伤的正是戚姑娘医馆中人。”
拦胡弗塞?
戚白商心?中一惊。
依兄长?所说,象奴疯癫已有十?余年,记忆只停留在过往,怎会突然?去拦胡弗塞?
她难道认识他吗?
“姑娘,耽搁不得了!”珠儿急得垂泪,“象奴伤得很重!”
“好,我们立刻——”
“驾马去吧,”云侵月点上几名亲兵,“我亲自送戚姑娘前往。”
危急时刻,戚白商也顾不得客气:“多?谢。”
“……”
“老?头!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回府吧!”临走前,云侵月在方才要带戚白商上去的马车前一掀车前锦帘。
帘子垂落下来,遮住了其中皓首苍髯的老?者。
马车内,当?朝太子太傅云德明端坐桌旁,望着窗外映着的灼灼火光。
他轻叹了声,放下茶盏。
“上京的天,终究要变了啊。”
——
“姑娘!”
戚白商一下马,就被焦急等在医馆后堂外的巧姐儿托住了。
“您总算到了,快去看看吧——象奴她、她快不行了!”
“什?……”
戚白商身影一晃,顾不得云侵月等人,由巧姐儿拉向堂内。
她迈进后堂时,正撞见两个医馆学徒的小丫头掉着眼泪往外抬铜盆,盆中止血的白纱被染得刺眼。
俨然?是要命的出血量了。
“姑娘来了!”
“姑娘——”
“快给姑娘让出路来!”
戚白商心?口微颤,在堂内唤声里快步到了榻前。
“情况如何了?”
她跪到榻旁,低头扫过。
望见那?染得半身血红的衣衫,刀口纵深与遍布脏腑的位置,戚白商心?头一沉。
便是老?师在,这样的伤,怕也是回天乏术了。
榻前的葛老?连忙往一旁让出位置,脸上的皱纹间?透着灰败与自责:“姑娘,都怪我,当?时心?急宋家府内情况,一时没拉住她,才叫象奴撞在了那?胡贼的刀上……”
“好了,不要说这些了。”
戚白商低声道。
她拉住了象奴的手,轻颤着声:“象奴?”
“象奴,姑娘来了,”葛老?也低头唤踏上面如纸色的嬷嬷,“你不是一直在等姑娘吗,她来了。”
“……姑…姑娘……”
象奴有些缓慢迟滞地睁开了眼,虚了焦点的眼眸在榻前寻索。
“我在这儿,象奴,”戚白商跪向前,眼眶泛红,“对不起,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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