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他侧过身,虽因伤势而动作缓慢,但还是给路远志行了礼。
路远志顿了下:“这就不怀疑我了?”
“玉佩,夭夭不会?给旁人。”谢清晏不掩饰地紧盯着它。
近乎贪恋地多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抬眸。
“至于您身份,出现时机,语气,神情,医术又在夭夭之?上……我本也有所猜测。”
“那你还想杀我——哦,连那杀意都?是试探?”
雪白的须发下,藏着的路远志的表情微妙起来。
谢清晏眉尾微抬:“…您不喜欢我?”
路远志一顿,笑?了:“我只是突然觉着,将我的爱徒交给大殿下这样一位……多智近妖之?人,兴许未必是好的选择。”
谢清晏不假思索,再次折腰伏身,在石榻上跪叩首:“我可以改。”
路远志:“……”
这般能屈能伸,他还能说什么呢。
路远志收走?了谢清晏身上的金针,摆了摆手:“那是你们?二人的事,我不会?管。”
他将一碗药汤递向谢清晏。
“喝了。”
谢清晏没有迟疑,拿起药碗,当即饮起。
转过身收拾药箱的路远志余光看见了,眉头跳了跳:“你也不问药里……”
“问什么。”
谢清晏放下药碗,里面?已?经一滴不剩了。
“……罢了。”
路远志笑?叹起身,“陛下召见,看押之?人就在牢外等着,你随我出去吧。”
“陛下怎会?愿在此时见我?”
谢清晏眼?神微冷:“敢问先生,长公主可是被谁送回京了?”
“你的人我不知,也不识,故不知消息。”
老者慢慢悠悠地站稳了身,回头。
“不过陛下召见,是因为?白商敲了登闻鼓,为?你诉冤。她呈了证物之?后,刚受过一场刑……”
路远志慢慢吞吞的话音还没说完,眼?前身影便踉跄起身,疾步向外。
转瞬,牢外都?没人了。
“到底是年轻人……”
路远志满意地点?了点?头,嘴上却不饶:“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等路远志不紧不慢地走?出牢房,谢清晏正按捺神思,晦然垂着眸,任身旁狱卒僵着动作给他上镣铐枷锁。
不知是他杀意难抑还是威名赫赫,被他一比,那两?个要秘密押送他入宫的侍卫的神情反应才更像是判了斩的死囚。
路远志有些无奈,上前道:“我察过你脉象,知她将我留给她的那颗药给了你。”
谢清晏缓抬眸。
路远志假装不察觉道:“她视你重?若性命,不要辜负她。”
“……”
汹涌难抑的戾意被缓压下。
谢清晏低下头去:“是,先生。”
路远志迟疑了下,还是将手中那枚不知道被谢清晏盯过多少眼?的夭夭玉佩还给了他。
“去吧。她也在等你。”
——
很多年后谢清晏再回忆起那一日,才?依稀想起,那似乎是那年岁初的最后一场雪。
并不像之?前那样声?势浩大,只是漫长,磨人。
像是从亘远的,裴氏覆灭十余载的岁月里,叫枉死的冤魂们?吹拂来,凄冷透骨,绵延不绝。
谢清晏到时,戚白商就跪在议事殿外。
她披着一件雪白的鹤氅,单薄的身影几乎要融入那漫天细碎的风雪里。
孤影孑然,摇曳难支。
“夭夭……”
谢清晏僵在原地,许久才?听见自己沙哑的低唤声?。
他上前去,急得忘了脚踝处的镣铐,踉跄了下扑跪在转回脸的戚白商身前,却顾不得扯破的伤和滴落雪地洇开红梅似的血。
他将两?只手的镣铐锁链攥起,从后越过戚白商肩背,将她死死抵拥入怀里。
“嘶…”
戚白商小声?抽气,“疼。”
于是谢清晏拥着她的手又蓦然松卸了八分力道,俯在她耳畔的气息颤栗焦急:“用了什么刑,伤在哪儿?上药了吗?”
“杀威棒。”
戚白商声?音很轻地伏在他身前,近乎耳语,“云三安排过了,不重?。”
谢清晏却还是气息沉促,胸膛起伏得剧烈。
即便不抬头看,戚白商都?能想象出他此刻如何一副凶得要吃人的眼?神——
否则那两?个迟疑上前的侍卫,也不能张开了嘴,话都?没说一句,只是被拥着她的某人侧眸睖了一眼?,就骇得脸色青白,连忙低头退回去。
“我没事,也不冷。”
戚白商轻声?道:“你该进殿了。”
“骗子。”谢清晏扶着戚白商起身,将她冻得像冰一样凉的手包入掌心,然后牵着她便朝议事殿的殿门走?去。
殿外站着的禁军侍卫本就如临大敌。
这会?其中一个更是猛一激灵:“镇国公,陛下叫戚姑娘跪在门外,您可以进,但她、她不可入殿。”
“她是广安郡主,”谢清晏冷然望他,“更是我镇国公府从前、过去、将来唯一的女主人。”
于是不必再赘述什么。
侍卫有些怵然地低了头,硬着头皮道:“那请二位稍候,我入殿通报。”
随着那名侍卫进去奏禀陛下,议事殿的殿门敞便开了一条缝隙,里面?几位大臣分作两?派的对峙争吵声?拂来耳畔。
“……谢公威赫北疆,马踏西宁,震慑北鄢,怎能因一桩无端猜忌,就将他打入死牢呢?”
“若他真是当年遍寻不得的董家?子董翊,那谁知他这些年包藏什么祸心?!那日在正华门上,全城百姓可都?亲眼?见了——他竟敢刀挟皇子!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那是为?了救驾!怎可同论??”
“谋害陛下的是宋家?罪女,并非二殿下,他谢清晏刀挟皇子就是欺君犯上!!”
听着朝中几位大员,拥谢清晏与?护二皇子者相持不下的争论?,戚白商轻捏紧指尖。
谢聪与?他的人要求自保,便必然要置谢清晏于死地。
那一步棋,终究是不得不下了。
即便落子后注定风起云涌、天地势变,后果难以预计……
“陛下,镇国公在殿外求见。”
侍卫通禀的声?音一出,殿内原本正在痛斥谢清晏“狼子野心不得不诛”的那位大臣的声?音戛然而止。
停得太急了些,像是被攥断了颈的鸭子。
“谢公威名,确实可见一斑。”
戚白商心中发笑?,也不由地想逗身边那人轻松些——从方才?见了她,谢清晏昔日那副温柔渊懿的画皮便连半点?影儿都?不见了。
可惜谢清晏没领情,仍是眼?神沉郁。直到侍卫得令回来引他们?入殿。
议事殿内。
谢策独坐大殿正首的御用书案后,沉眉怒目,色厉却又隐忍地望着眼?皮底下,那个在书案上搁着的物件。
那是戚白商擂鼓受刑后呈上的“证物”。
一枚雕篆了“琅”字的玉璧。
从许久前他就在盯着它看,殿内大臣们?激烈的争辩似乎充耳不闻,他只死死望着它,到瞳白爬上血丝也不觉。
直至此刻,谢清晏携戚白商入殿。
刚受过刑的女子蹙眉跪礼,而被谢策凝视着,踏进殿内的谢清晏从始至终不曾抬眸望来一眼?,只是扶着女子,又随她跪下去。
谢策的眼?皮猛跳了跳,扶着桌案的手向后支起上身:“朕说过,你不用跪。”
“陛下——”
拥护二皇子的老臣焦急抬头。
可惜被谢策横了一眼?,就缩着脖子咽下话去。
“臣戴罪之?身,”谢清晏冷然垂眸,不卑不亢,“自然要跪。”
“哦?”谢策声?沉,“那你告诉朕,你何罪?”
谢清晏似薄唇含笑?,终于抬眸望向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眼?底却无敬畏,尽是冰冷料峭。
“陛下降罪,无罪亦罪。”
“——你大胆!!”
胆战心惊的二皇子派老臣陡然仰头,脸色兴奋又狰狞,像是嗅到了腐肉便再难掩贪婪垂涎的鬣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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