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第2章

作者:曲小蛐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复仇虐渣 正剧 古代言情

  一角闹市映入了戚白商的眼帘,同时,满城呼声终于涌入她耳中。

  人烟辐辏,车马骈阗。这番盛况,远居乡野的戚白商也是多少年未见了。

  戚白商透过熙攘的百姓间,望见了烈日下浮光晃眼的甲胄。想起此行前听闻过的北地大胜的消息,她略作沉吟:“这是在迎镇北军?”

  连翘点头又摇头:“镇北军还是其次,怕都是来瞧定北侯谢清晏的。”

  “是镇国公。”紫苏纠错的冷淡声音传回车内。

  “那只是传召嘛,正式册封的仪程至少要等到那位侯爷回京后了。”连翘嘴错脸红,不妨碍她梗着脖子不认。

  对这位冠绝古今的大胤朝第一儒将,戚白商早有耳闻,只是并无太多兴趣。

  没做反应,戚白商就又要低回眸去看医书。

  回过头的连翘差点给自己掐人中,几乎是咬着牙开得口:“姑娘,您就一点都不关心啊?”

  “嗯,”戚白商缓声,翻页,“与我何干。”

  “从前是没有,如今干系可大了!”连翘阴阳怪气,“这一位,用不了多久,说不定就要和您成一家人了!”

  “嗯?”

  戚白商终于叫连翘夸张的语气勾回了眼眸。

  “前几日,姑娘不是叫我打听京中近来事宜吗?”

  望了眼马车外像是走不完的军队行伍,连翘压低声:“姑娘可知,谢清晏此番回京是做什么的?”

  “军功受封?”

  “那只是表面罢了,”连翘侧手遮口,“近些日子京中热议,谢侯爷今岁已过二十三,却无妻无妾,连个通房都不曾有。他可是陛下的亲外甥,长公主的独苗,虽然民间传闻他并非驸马所出,因此才随母姓……这个不重要。”

  连翘神色凝重:“总之,这次是皇帝陛下一定要给他定下一桩亲事了!”

  “……”

  车内寂静。

  半晌。

  戚白商终于在连翘期盼的眼神下,缓声问:“所以,与我何干?”

  倒不是戚白商自轻自贬。

  她出身庆国公府不假,但只是长房旁出的庶女,生母连庆国公府的妾室都不是,本便是庆国公遗落在外的私生,年过九岁才凭着半块阴阳玉佩被认回府中。

  若只是这样也罢了,偏庆国公府将她认回前的地方,还是在京城内有名的青楼。

  这对庆国公府自然是天大的丑事,他们恨不得从未有过她这个人。

  也因此,回国公府第二年,戚白商就被送到庆国公封地的乡下庄子里。国公府对外也从不提起这位庶女的存在。

  戚白商对自己身份位置很是清楚,想自己的丫鬟应该也不至于白日做梦。

  连翘显然读懂她眼神了:“哎呀,我不是说您,我是说咱们府中那位享誉上京的第一才女啊!”

  戚白商一怔:“婉儿?”

  “是啊,”连翘点头,“自从这要赐婚的流言传出,满城贵女翘首相盼,民间更是议论纷纷,等着看这天下第一桩的好姻缘要花落谁家——京城贵胄如云,坊间评判下来,论出身地位,最配得上谢侯爷的只有他表妹征阳公主。而若论品貌才情,那就只有……”

  连翘没再说下去。

  戚白商已然想起了这几年庆国公府内,唯一一个会借着避暑由头、去乡下庄子里看望她的嫡妹,戚婉儿。

  她浅低了睫,会心而笑,总是懒慢垂着的眼角终于起了姝色,如轻弯作两把月弧:“婉儿天下第一好,配谁皆有余。”

  “这话别人说行。”

  连翘下意识地瞥了眼戚白商琼鼻前那张半覆面容的雪纱,嘀咕道:“姑娘您说,未免有点自欺欺人了。”

  “什么?”

  “没,没什么。”

  连翘知晓戚白商最听不得的就是戚婉儿的坏话,干脆换回了之前的口风:

  “我就是不平嘛!同是议亲,配她嫡女的便是全上京贵女们的梦中郎婿,而姑娘你呢?——却是被府里当牺牲品,推出去挡灾的!”

  “……”

  戚白商的笑意停在了眼底,如流云散泻。

  三日前,庆国公府的管家嬷嬷亲自带人去了她住的那处乡下庄子,传庆国公——她生身父亲的亲言。

  教她收拾一番,当即入京。

  说是府中为她议了一门亲事,对方乃是平阳王府的嫡次子,凌永安。

  戚白商听到第一刻,毫无欣悦,倒是惊悸有余——庆国公府上上下下,除了戚婉儿,大约都巴不得她这个外室私生的庶出直接死在乡下庄子里。

  她的亲生父亲更是将她忘于脑后,几年来对她生死一概不管不顾。

  家里两位妹妹云英未嫁,若是与平阳王府结亲真是管家口中“天大的好事”,又怎会落到她这个庶女头上来?

  而戚白商故意拖延了两日后,叫连翘探听来的京城之事,果然验证了她的担忧。

  “……凌永安在上京纨绔子弟中都最是臭名昭著,整日流连花街柳巷,声名狼藉,上京哪座门第舍得女儿跳他这个火坑?”

  提起这桩婚事,连翘就气不打一处来。

  “府里将姑娘您扔在乡下庄子里,不闻不问,一扔就是近十年!如今,平阳王府为这个臭名昭著的次子上门求娶戚家女,他们想起姑娘你了?早干什么去了!”

  见连翘气得快要跳起来把马车盖顶出去的模样,戚白商不由含了笑。

  连翘瞥见,更气闷了:“姑娘你还笑得出来?”

  “我只是想,当初给你取的名字当真没错,连翘,清热降火,很是宜你。”

  连翘:“……这都火烧眉头的时候了,姑娘您也有心思玩笑?眼下最迟后日便要入京,等到了京中,姑娘你可是想逃都逃不掉了!”

  “为何要逃。”

  “前面可是火坑啊!”连翘哭丧下脸,“我实在想不明白,姑娘连那满屋子天书似的晦涩古方都能倒背如流,聪慧至极,怎么会应下府中如此荒唐无理的要求?”

  “……”

  戚白商眼眸轻恍,耳边却响起了管家嬷嬷那句带笑的冷声。

  【大姑娘,国公夫人还有句话托我代传,请大姑娘记清楚了:若你还想回京城,那这便是你此生最后的机会。】

  【握与不握,我劝大姑娘好生思量!】

  “姑娘?”

  戚白商在连翘的唤声下回过神,望向了连翘手中,那柄略微磨损的极为珍贵的骨雕花卉孔雀翎扇。

  残影依稀,她像是又记起了年少时,着华贵锦衣的母亲为她摇扇纳凉的模样。

  “我早说过。”

  戚白商抬眸,眼底水色盈盈。慵懒与笑意却不知何时从她眼角眉梢褪了去,像一幅美极的山水画,叫清凌冷泉濯去了浮墨,显出其下如棱的风骨。

  “京城,我是一定要回的。”

  “……不惜一切。”

  连翘怔在了这一眼里。

  马车外,喧嚣忽沸——

  “快看,来了!是谢侯爷的仪辇!”

  “不愧陛下亲赐,华盖龙纹,天底下都没有第二人能得此殊荣吧。”

  “马踏岭北,光复十三州,侯爷千古!”

  “侯爷千古!!”

  本就熙攘的百姓涌动起来,犹如能挟裹世间一切的洪流,挤得戚白商那座陈旧狭仄的小马车向后退去。

  几乎被迫到墙根,无力的瘦马才停下来。

  隔着从踮脚熙攘再到竞相叩拜的百姓,戚白商端坐在人群最末的车驾内,无声抬头,仰望向那座代表陛下亲赐、天家威仪的行仗。

  连那位策马封疆的小侯爷,都不得不尊了他皇帝舅舅给的天大面子,弃马乘车了啊……

  戚白商想着。

  仪仗后,十六抬的御赐行辇正自她视线内,由左向右,缓缓游过街前。

  鎏金幔帐自玄黑华盖下垂覆,龙纹踊跃于其间。

  这等遥不可及的皇亲国戚,于他们这些黎民百姓而言,是多么贵不可攀,如在云巅,天壤之距。

  圣人垂手,纵使拂尘,也足够碾灭蝼蚁。

  可会有蝼蚁敢叫圣人赔命?

  戚白商嘲弄垂眸,也低手松了布帘。

  “…咦?”

  在车驾内弓着身低着头的连翘听得声音,偏头一看,见自家姑娘竟复挑起帘子,对着那座威势无上的皇室仪辇,不避不让地直目相眺。

  连翘大惊,慌忙要出声拦。

  却听戚白商疑惑轻声:

  “仪辇里……没人?”

第2章 遇险 现在折返还来得及吗?

  被城中这番盛况耽搁,戚白商的马车捱到了日暮时分,才在送别镇北军的人潮中,艰难挤出了城门。

  余霞散绮,暮色染得晚山粼粼。

  随谢清晏班师回朝的镇北军,背影也渐渐融进了天边那抹如火的霞光里,再看不清。

  天边一只孤鸟盘旋,依着暮云,停落在城门外的曲柳上。

  柳梢拂过马车,窗内的戚白商敛眸。

  车侧卷帘遮回,从内荡出来浅浅懒懒的一声: